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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荼蘼一骨碌爬起来,裹着被子去开门,心中突然一凉,那是非常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走水了吗?”她让开身,让过儿进来道。
“不是,是大门外出事了。”过儿推着她回床上坐着,“小凤去准备热水,马上就侍候小姐起床。”
“到底什么事,竟然要府里人敲锣打鼓的?”春荼蘼皱了皱眉。
“不是府里人闹出的动静,是外面……外面的人。”过儿帮着春荼蘼穿衣服,“现在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只听说死了人,待会儿奴婢侍候小姐梳洗,让小凤去打听一下再说。”
春荼蘼心里一抖。
常言道,除死无大事。反过来说,死人就是出大事了。而且,什么叫大门外有事?死的是安国公府的人,还是外人?若是外人,又怎么会死在安国公府外?是凶杀?自杀?有意的?无意的?应该是针对白家的吧?不然为什么在白府外闹出响动?还是在清晨!这种情势,似乎要闹得长安皆知的节奏!
目的性这么明确,难道……有阴谋?
心中有事,穿衣梳头的速度就快了不少。而小凤拎了热水来之后,立即又跑出去。当春荼蘼这边收拾利落,披上斗篷,小凤已经转了回来。
“怎么回事?”春荼蘼急着问。
“听说半夜里有几个人到了咱们安国公府的大门口,就跪在那儿。等天蒙蒙亮、有了过往行人注意,他们就……他们就一起服毒自杀了。就留下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孩子,在那儿喊:安国公府仗势欺人,诈骗钱财,逼死良民!”
“什么?”春荼蘼当场就炸了,好在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冷笑道,“既然有这么重大的冤情,咱们就去看看。祖父一向名誉良好,如今出这事,倒是像冲着我来的。走!”
主仆三人往外走,这时候就显出院子太大的麻烦来。初春的天气里,早上温度还底,春荼蘼竟然走得微微出了汗。好容易到了二门,就见二舅舅白世林,跟着外祖父白敬远从另一条箭道快步走过来。
“荼蘼先回去。”白世林抢先道。
大唐风气开放,何况春荼蘼还上过公堂,有大唐第一女状师之称。所以,此举并不是怕她抛头露面,毕竟贵女们日日马踏长安的事都有。白世林阻拦她,是怕外头正乱,若有点什么骚动,伤到侄女就不好了。
白世林迂腐刻板,为人处事没有其他好处,只一点,对朝廷极忠,对父亲极孝。他知道父亲爱这个庶孙女到骨子里,自然也会用尽力量来保护。
“祖父……”春荼蘼铁齿铜牙齿,对谁都说得服,偏偏对名义上的二伯,实际上的二舅舅没办法,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行,于是只得求助似的看向白敬远。
白敬远走得虽急,但神情却平静,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他想了想,对春荼蘼说,“你二伯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但,此举若是针对白家,你早些掌握情况也好。只是不能出大门,就在门里待着,可做得到?”
春荼蘼忙不迭的点头。
于是祖孙三代就一起往外赶,后面白卫带着身手好的府卫,足足跟了一长串。
春荼蘼边走边问,“祖父打算怎么办?”
“自然先把事态压住,把看热闹的人驱散了,再把那个闹丧的人带进府,好好盘问。”白世林大约非常火大,所以又抢先说了。
春荼蘼没说话,但不赞同之意很明显。
“荼蘼说怎么办?”白敬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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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相由心生
“这是有人故意挑衅,针对咱们白家。闹出这样的动静,必有后手,所以,事情千万别捂着盖着,反倒着了对方的道。”春荼蘼道,“干脆就往大处闹,先表明一个理直气壮的态度。压事态,就显得以权势欺人。驱走看热闹的人,会显得心虚。如果把人带进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事情就更说不清了。”
“当面锣、对面鼓?”白敬远微微一笑,太熟悉自家六丫头的行事风格。她最最厌恶阴私手段,凡事摊开来讲,直接面对。有伤口,也豁开来治。
这样的她,就像一个勇士!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春荼蘼的目光清澈又坚定,“藏着掖着,更容易令人找到攻击之处。对方说什么,咱们纵有百口也莫辩。所以不管好的坏的,甚至是最坏的,干脆让大家心明眼亮。宁愿让一张嘴公开的骂,也胜于在事后让十张、百张嘴来质疑。若实在闹得不成话,直接报到衙门,凡事公堂上见分晓。”
“若咱家真理亏呢?”白敬远突然停住脚步。
树大有枯枝。
他自认没做什么违法乱纪,坑害百姓的事。但满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万一他有没注意到的地方呢?如果有人躲在暗外陷害他们安国公府,小利即可诱人,最后酿成大祸。
“祖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春荼蘼深吸一口气,“真是咱们白家被别人找到可下手的地方,挖掉它就是。放心,我会争取最好的结果。”
“这样好吗?”白世林很犹豫。
白敬远笑笑,“你我父子久在朝堂,习惯了什么事在台面儿下解决。哪怕手脚互殴,脸上还得笑眯眯的。像是亲兄弟一样。但这回,我们用荼蘼的方法,坦然大方些。你想想,杜家是怎么灭的?还不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他难得的开玩笑,反而令白世林的心,落在肚子里。
“人家是乱箭好不好?”春荼蘼不满,“律法就是箭,公堂技巧是我射箭的准头。这是很大的学问,不是凭运气的。”
白敬远哈哈大笑,脸上的轻松和镇静。一直保持走到大门外,面对那恶意的突发事件。
围观众人和闹丧的那个少年,在见安国公府高大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男人缓步走出后,不自禁的就安静下来。
人,是有气场的。这玩意儿说不清、道不明,可一出现,所有人都感觉得到。白敬远就是一个非常有气场的人。他不走霸道威严的路线,明明儒雅温文,脸上还带着笑意,就像一个饱读的老先生,却不知为什么能令人连头也不敢抬,说话声音也小了下去。他身后的白世林是扑克脸。长年在户部当差,眉眼间带着精明冷酷,所以这爷俩一出现。加上身后的护卫忽拉拉呈扇形站在身后,喧闹得内宅都听得清的大门外空地,顿时鸦雀无声。
“小兄弟,这是我们白相。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哭闹吵嚷,解决不了事情。”白卫得了白敬远的暗示。大步上前道。他有武功在身,声音清朗,字字清楚。一出场就给人大方正派感,绝没有幕后操纵者所期望的惊慌失措、恼羞成怒。
几乎就在瞬间,看热闹的民众就从一边倒的同情,变为疑惑:苦主是不是弄错了啊?安国公府虽然是绝顶权贵之家,可白氏子弟真的没有做过恶事啊。
春荼蘼躲在半掩的门后,从门缝中往外偷看。
一共七具尸体,并排躺在府外空地的一丈处。死者年纪看来差不多,都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看样子,不像是一家人,而此时身上和脸上,却都没有蒙盖东西,个个七窍流血,死状恐怖。旁边,站着一个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脸倔强悲愤。因为瘦弱,被尸体一衬,更让人陡然而生怜惜之心。
她皱皱眉,立即就觉察出不妥当的地方来。
在人们的常识中,以死为尊,特别是古人,更崇信这一点。而且民俗中,横死的人不能面目直接见日月,不然大为不吉。可这些人虽说是自尽的,怎么能让他们直接躺在地上并仰面朝天呢?显然,这是要让民众看到死者的惨状,博取同情,占舆论的上风。
还有,一般的狗血剧情中,这种平民控诉贵族的桥段,平民一方都是穷苦之人。可她初初观察,死者和闹丧的少年虽然穿得不算绫罗绸缎,但也干净整洁,衣料适中,显然是出自温饱甚至富余的小康之家。
若说白府中有人仗势欺人,也不可能对这样的人家下手,而且还以一对众。她知道自家外祖父治家甚严,就算有不长脑子不长心的做了坏事, 又岂敢这么高调?
如果有重大冤情,他们又为什么不直接报官,而是跑来安国公府外闹事?特别是,还直接死在人家大门前。
再仔细瞧那少年,见他在白敬远出门后,明显有些瑟缩。虽仍是愤愤不平,却不再多说什么,也不再叫嚷,只是眼睛不断的瞄向人群。
春荼蘼追循着望去,果然有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对白敬远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草民见过白相。”
春荼蘼看到,这人一出现,少年就松了口气。之后,那脸上的悲伤真切而自然,泪水也汹涌而出,很快就哽咽到不能自己。他的目光,也落在其中一具尸体上。
“你是何人?可是苦主,或者与苦主有渊源?”白敬远温和的声音响起。
春荼蘼登时觉得,自己的外祖父真的很适合做公关这一行。他的声音和举止中有一种安抚的力量,让一切躁动的源头都渐渐平静。而平静,是解决所有事情的根本。
“草民姓郑,名有为,不是苦主,也与苦主没有很深的渊源,只是与这少年的家,同居一个坊间。看他这样,草民着实不忍,所以斗胆前来回白相的话。”郑有为侃侃而谈,因为神情间没有民见官的一丝惶恐感,令春荼蘼眯起眼,怀疑之心更重。
这人三十有余,四十不足,面目普通,顶多算是五官端正,看起来比较淳朴厚道。可就是那双眼,像包一层水似的,倒不是漂亮,而是闪烁不止,给人油滑的感觉,泄露了他的内心。
所谓相由心生,半点不假。
“你可知这少年和这些死者的事?”白世林适时接口。
父亲是谁?人称白相,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平时见的不是皇上,就是权贵重臣,现在能亲自出门来和普通百姓说句话,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直接问事的话,自然应该由他代劳才行。
“其他死者不知,但这少年嘛……”郑有为露出怜悯之色道,“本姓吴,名非,他爹开了两间杂货铺子,家境也算殷实。只是不久前,听闻长安有大商要贩运货物到东瀛去,资金有些周转不足,船上还有空舱,于是吴老板就想入股。他一直希望为吴非请个名学大儒为师,准备送儿子参加科考,但因为没有余钱,就想借这个机会大赚一笔。为这个生意,他抵押了房子铺子,从长安一名富豪手中借银一千两,全部投入。可惜,不久前听说货船在海上遇到风浪,沉了。吴老板血本无归,走投无路,这才想不开吧。唉,可怜,可怜。”说着摇头叹息。
一边的少年吴非似乎是配合好的,立即放声大哭。
他的伤心不是假的,但一直压抑,这时候突然爆发,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若这是一出戏,导演的手法相当有技巧。
人群中唏嘘感叹之声不断,有心肠软的大妈和妹子,还掉了眼泪。
春荼蘼的历史学得不好,但她似乎记得,唐代的造船业很发达,在比如宣城和泉州很多地方都有大型造船厂,大唐工匠的技艺,也远远领先于世界。至于航线,似乎也有多条,其中就有向日本和韩国方向走的。
中国和日本一衣带水,不管多不喜欢这个国家,地理位置是不争的事实。这年代,东瀛崇拜大唐,常常远渡碧海,送来一批批学习的人。但货物运输,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