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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内的另一侧,无月无光,三个黑影依着山石而立,朦胧难辨。
百里屠苏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脸色一暗,对坐在一旁的风晴雪和襄铃说:“师兄猜到我们躲进来了,起来,往里走。”
他以剑鞘探地,缓慢地往前走了几步,周遭像是一片平缓的石台。他回身招呼二女小心,才发觉只有风晴雪跟上了,仔细去瞧,襄铃还立在原地踌躇。
“襄铃?”
襄铃抵着山壁,嘟着嘴小声说:“屠苏哥哥,里面又黑又冷,我们不进去好不好……”
“虽然山洞内另有出路之机十分渺茫,却无论如何不能继续留在此处……”百里屠苏摇摇头。
“嘻嘻,有了这个便好些……”风晴雪左手手心向上,嘭的一声,一丛蓝色的阴火出现在她手中,火光虽然阴冷不盛,但也足以照亮周围,“这是大哥教我玩儿的举火之术,想不到还能派上用场。”
襄铃往前看了看,她的本体乃是小狐狸,耳目都比常人更灵敏些,“前面有条路哎,还能听得见水声,襄铃不喜欢水……”
风晴雪举火,随百里屠苏走在前面,二人将襄铃护在身后,百里屠苏说:“外面那些弟子提及此为禁地,洞中不知会有何物,务必警醒,呼吸放轻。”
往前走了不远,洞中景物渐渐清晰,黑铁与深潭映出寒光,竟是另一番天地。
在约四人多高的山门之后,是一条长逾数百米悬于深潭上空的铁索桥,向地渊而行。铁桥的尽头,是一座恢弘的大殿,而整座大殿,竟然是建造在巨大铁柱之上,堪堪露出潭水,大殿平台四角皆锁有一人粗的铁链,绵延向下,直直浸入水中,似乎能深连到那看不见的幽冥之地。
三人探察一番,目力所及之处除了这座铁索桥,并无他路,只得沿路而行,到平台处再想办法。沿路两侧桥柱上虽有灯台,但皆是不曾启用的样子。
“这地方不是冷冰冰的铁,就是冷冰冰的水,有种阴煞煞的感觉……”越接近那水中大殿,襄铃越是害怕,一种来自本能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她话音才落,就见百里屠苏一个踉跄,扶住铁索才稳住身形,眉目紧锁,鬓发间有滴滴冷汗,显是十分痛苦。
“屠苏哥哥!你怎么了!?”
“苏苏……是不是又头疼了?”
“急速前进,勿做停留。”
“明明这样难受,就别逞强了。”
百里屠苏只是摇摇头:“并非逞强,此刻若停,恐怕再无力前行。”
……苏苏自己都这样说了,恐怕已经是勉力支撑到了极限。风晴雪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酸楚:“怎么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百里屠苏睁开双眼,眼底可见血色,解释道:“每逢朔月,我体内凶煞之力大盛,今次兵行诡道,借此方破师兄结界。然而本已快要发作,加之刻意催动,脑中经络如摧折寸裂,将渐漫全身,失神昏迷亦有可能。到时师兄他们追上,不单我要被囚禁昆仑山,只怕他们也要为难襄铃。”
“屠苏哥哥……”
百里屠苏反复运了几次真气,“为今之计,只有一鼓作气到达此路尽头,看看可有其他出口。”
几个眨眼的静默,风晴雪点点头,坚定地说:“我知道了,苏苏……跟我来。”她毫不犹豫地牵起百里屠苏的手,快步向前走去,一股温暖的气息在二人掌心之间流转,渡进百里屠苏的经脉,那种明亮的力量一下子冲淡了他血脉之间贲张咆哮的凶厉痛楚。
风晴雪的左手上是幽蓝的阴火跳跃,右手拉着百里屠苏透出莹白光芒,恍如一片柔和月色浇熄了血黑色的火焰。
百里屠苏跟随着身边的脚步,眼光由交握的双手转向她侧脸柔和的弧线,心中说不出的惊讶、温暖……
水中平台已在眼前,他们围绕大殿四周探查,竟然是一条绝路,想来除非原路返回,也只有进殿一探了,否则这里四下空旷,连个藏身之所也无。
风晴雪轻轻推了一下并没有上闩的殿门,殿门吱吱呀呀地应力而开,落下不知积了多少个年月的尘灰,呛得她连咳好几声。
大殿里面如外面索道一样,四面铁铸的灯台没有半分使用痕迹,黑压压的一片,风晴雪阖上门,以举火之术四处探查,大殿内空空如也,就像她家乡的房子一般,不见其他的出口。
百里屠苏却觉出了异样,这间大殿之内只有一个类似祭坛样貌的水池,却并未祭奉任何神祇。整个大殿四处都垂着重重布幔,上面书写着奇形文字,围绕着水坛周遭更是布下一层又一层的符纸,靠近了才能看到,池中之水根本不是普通的潭水,而是血红色的……这样的阵仗,百里屠苏从未见过,脸色愈发凝重。
正思量间,她余光瞧见襄铃伸手想要触动房子周围的布幔,立刻出口喝住:“勿动!”
这一声吓得襄铃往后一跌,忙缩回手,瞧瞧那布,心有余悸的样子,“不、不能碰吗,会变活的咬人?”
百里屠苏掩着襄铃和风晴雪往殿门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我们莽撞了……所有咒文均是禁制之意,此地恐为铁柱观封印某物之处,切勿随意触……”话音未落,一阵低沉轰鸣之声携力而来,打断了他。襄铃也“哎哟”一声跌在地上。
“襄铃你怎么了?”风晴雪伸手去扶。
“咦……”
这时整个宫殿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祭坛中的血红之水开始翻腾,轰鸣声再次从深不可测的地底传来,仿佛兽类的低吼。
风晴雪疑道:“这是地动吧,我家乡那里时常有这种事的……”
襄铃捂着耳朵,紧紧盯着那沸腾般的血水,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屠苏哥哥……水底下、水底下有什么……襄铃感觉得到,是好可怕的东西!”
百里屠苏正要带二女离开此地,忽听闻殿外一个清朗但夹杂着焦急的声音高喊:“师弟!若有举火,速速灭去!”
百里屠苏立刻看向风晴雪掌心阴火,对她点点头,火光遂灭。
推开殿门,殿外已经乱作一团,铁柱观的道士个个张皇失措,面如死灰,为首一名老者大约就是铁柱观的观主明羲子,面上的皱纹沟壑纵横,每一道都述说着难言的忧虑。
“你居然还敢跑……”陵端眼睛最尖,见殿门开了,一甩额发冲上来便要搡百里屠苏,冲到半路肩膀却被一只手搭住,晃了几下都甩不开,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刚要恼怒,回身一看是陵越,硬把即将冲出口的大骂咽了回去,“大师兄!快让我教训教训他……”
“进入此地,可曾举火?!”陵越示意众人安静,赶忙问道。
百里屠苏心知不好,老实地点点头:“以阴火照明。”
明羲子面皮抖动了几下,似有说不出的苦楚哽在喉头,半晌才发出一阵悲鸣:“终是晚了!终是晚了啊!天意何以如此不仁?!”他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百里屠苏,眼中混浊湿漉,欲有泪垂,“你……冤孽啊!”
陵越的面色愈发凝重,“观主,算来他们进殿不久,此刻将火灭去了也无法挽回?”
明羲子将雪白鬓发都摇得散乱,“事到如今,于事无补啊!数个时辰之后那妖兽便会破水而出!”
“水下妖力之可怖,在此处亦有所感,只是不知究竟是何方妖孽,烦请观主细说,我们也好尽力寻求破解之法。”
明羲子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这禁地平台四周为咒水,咒水以下为空,一直用以囚拘作恶之妖。妖类囚于咒水之下,力量受制,轻易不得再出,经年累月,妖气亦趋微弱,化尽戾气。咒水与铁柱、法阵相辅相成,加以历代掌门加持,法力强大,故此水下虽有众妖,但实不足为惧。
“直至三百五十年前,江西一带有狼妖作祟,身披烈火,号噬月玄帝,妖力之盛难以镇抚,折了不少道门中人。敝观十七代掌门道渊真人,领一干同门费尽心力将之降伏,囚于水底,但仅凭禁地之力,亦难保此妖不能破水而出,因此道渊真人与之立下契约……狼妖如见水面灯火,便可任意而去,反之不得稍离,若有相违,则受天雷之击,神形俱灭!自那天起,入禁地不得举火……那狼妖目力极敏,几百年来盼得今日,只怕水面微有光亮即能觉察,适才山石震动,便是它力量施放所致。”
回想一路上那些未曾使用的灯台,大殿里遍布的禁制,此时全都有了解答,百里屠苏看到风晴雪眼眸低垂,脸色难看,知道她为举火之事内疚,轻而不察地低语:“因我而起,错不在你。”
陵越又问:“请教观主,到得陆上,可有办法将狼妖制住?”
“若其出水,贫道与徒儿布下法阵,加上此间禁咒,或可阻挡一时,却非长久之计。”明羲子眼光望向铁柱尽头,话语间已有决绝之意,“狼妖凶煞残忍,若能于此修身养性,将其放出亦是无妨,可惜它乖僻嗜杀,经年未改,二十年前贫道师尊洛水真人为防万一,以寒铁锁链将其缚于铁柱旁,恐更令其心生怨憎,一朝脱身,莫说观内,只怕方圆百里尽无活口!”
听及此处,天墉城众弟子脸色俱是一变,陵端更是眼眉扭曲,再难抑制:“好个百里屠苏!你惹出来的大祸事!你当年害得大师兄差点殒命,如今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百里屠苏面色不见波澜,眼中一片冰冷。
“陵端住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陵越转向明羲子,一揖到底,“陵越愿与几位师弟下水除妖,恳请观主和诸位道兄于陆上掠阵。”
“师兄!”百里屠苏喝道。
“万万不可!”明羲子也连连摆手。
“大师兄,不要啊!”惨叫的是陵端。
“师弟不肖,无心酿下如此大祸……”陵越看了百里屠苏一眼,眼中却无责备之意,“此事皆因天墉城而起,请观主予陵越一个将功补过之机!”
“贤侄莫要以身试险,狼妖邪力无穷,此去大凶!”
“凶亦或吉,何妨亲身一试?陵越相信事在人为,万事不可轻言放弃。”
明羲子看了陵越半晌,才道:“心志果敢,颇有乃师风范。唉,罢了,素闻天墉城道剑惊绝天下,贤侄更乃紫胤真人高徒,兴许能够启得转机……”
陵越点头:“弟子不敢诳言,但会竭尽全力,以保百姓平安。”
明羲子点点头:“既是如此,贫道亦不再多言,若准备停当,便由我替诸位施以避水之术,进入咒水下囚禁妖类之地。”
“多谢观主。”陵越转身看众师弟,“陵阳、陵云、陵端,与我下水斩妖!陵孝、陵隐,随观主布阵!”
“是!”
“这、这分明是浑蛋百里屠苏闯出的祸事,为什么要我们替他送死啊!”陵端颤声大叫。
“师兄,我与你同去。”百里屠苏紧握剑鞘。
陵越摇摇头。
“祸因我起,怎可置身事外,无论如何,我要下水!”
陵越拂袖薄怒:“胡闹至极!今日一搏,生死未知,若你我均丢了性命,要师尊如何承受?至少……留得一人回昆仑山,尚能侍奉左右。”
“便是如此,也该我去……”
“不必再说。”陵越定定地看着百里屠苏,眉峰聚拢,似颇有不悦,“我这不肖师弟,素来被视为离经叛道、行止逆乱,便听师兄一回又如何?”
说罢,陵越再不理百里屠苏,“陵阳、陵云、陵端,与我来。”
陵端明显向后退了一步,“大师兄……”
“陵端,在诸位师弟当中,你的法术修行最好,届时与狼妖交手时,还需你掠阵。再则你身为戒律长老的弟子,亦当为师弟们表率。”
陵端本想分辩些什么,听到陵越这一番话,不由得傲气上涌,嗓音也比素日更尖利几分,高声道:“天墉城这一代弟子,若我陵端自称法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就叫那狼妖瞧瞧天墉道术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