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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那封信,明明指尖触碰到的是淡淡的凉,可传入心底的却是无尽的暖。仰首,对上孔明浅弯的眉眼,我克制不住的激动起来,滔滔不绝,“阿均要成亲了吗?林氏女?你认识吗?是个好姑娘吗?生得好看吗?还有,阿均有在信里提到爹和娘吗?他们好吗?还有厥儿……”
我还想再问,唇瓣却是被人吻住,张不开来。
浅尝罢,他贴着我的唇,笑语,“你想知晓什么,自己看信便是。”
瞠目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我赤红着双颊,大气不敢喘一下。可是,害羞非是胆怯,转而,我便笑着摇摇头,蹭着他的唇,柔声,“信可以明日再看……”说着,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颈脖,欺唇上前,主动地探了探舌。
现在嘛,还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当即,大手覆上我的脊背,用力将我全然带向他怀中,贴着他,密不可分。
之后,衣衫褪尽,肢体缠绕,顺理成章。
至于,诸葛均书信里的内容我是真的到了翌日才知晓。
信里,他对诸事着墨皆不多,多是简短阐述。通过那些简短的字句,我总算是知晓,黄府的境况尚是佳好,娘亲的身子虽然一直反复但因有老爹和妇人的照顾,倒还算不错。厥儿也长高了,俊秀了,此今正在跟着老爹学《诗》。而阿均他自己,无意中结识姑娘林氏,互生情愫,已通过媒妁定下婚期。信的最后,他还写到,“望兄嫂及侄速归,阅弟人生之大事。”
五日后,孔明同刘备告假一月,携我同不弃归襄阳。
荆襄动乱后,城池四分五裂,大半归刘备,小半归曹操,而襄阳属于这小半中的一个,隶属曹操的管辖之下。如此,我们的身份委实有些不便。不过,好在虽是地界有差,主公有异,但,并不妨碍百姓往来,因而,我同孔明只要不同守城的兵士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也无关紧要。
有趣的是,除了我和孔明需要伪身入襄阳外,还有两位故人亦是。
那俩人骑马代步,一个身姿挺拔,韵味天成;一个容貌俊秀,绝色无双。
彼时,我们的车驾同他们的骏马一同候在城门处等待放行。等候中,难免东张西望,我便因此直直地和他们对视了一眼。
这场对视,我是最先挪开眼眸的,装作什么都不曾瞧见的模样,继续顾盼不定。他们则是顿了顿,然后,策马上前,隔着车帘行礼,轻唤:“马氏兄弟拜见军师。”
是马良同马谡。
同样是九年,马良由稚嫩到成熟,气度斐然。而马谡,自年少到弱冠,越发清俊,当配上一句“公子世无双”。可惜,这二人的变化都再与我无关。
不紧不慢地打起车帘,孔明探出头来,对那二人浅笑了笑,应道:“季常,幼常。”
二人颔首,同声问:“军师当是回来观阿均成亲的吧?”
“自然。”
答毕,孔明转首,对我解释,“自你我离开襄阳后,阿均独自游学,同季常和幼常相交颇深。”
我会意,浅淡一笑,并不说话。
但是,伴随着孔明的眸光,还有一道目光直直地凝在我身上,有些锐利又有些柔和,情绪似是极为复杂和矛盾。
我能猜到那人是谁,却怎么也不愿扭头去瞧他。如若可以,我真的希望可以永远不同那人相见。
悄悄地扯了扯孔明的衣袖,我低语:“我想快点归家。”
他笑,不动声色地握住我的手,镇定自若地继续同马氏兄弟攀谈,不过言谈间已是涉及到离去之意,他言:“你们当也是归来观礼的吧,如此倒不如与我们一同进城?”
马良无所谓,笑答:“也好。”
马谡却不愿意,凝在我身上的目光变得狠毒了些,略为不悦:“原本,与军师同行乃是与君子同行,可惜,今日,君子身边跟了位小人,我便不想污了视听。”
他说得小人是谁,在座的想必都知晓。
抿抿唇,我有些委屈,但面上依旧维持着笑意,不温不火。
我想,这也是我该受的,谁叫我当年那般毅然决然地抛下了他呢?
“幼常!”适时,马良蹙眉,斥唤了马谡一声。
马谡不以为意。
孔明则薄唇敛深,“这般,我们就在此暂别吧。”说完,他又瞧了马谡一眼,意味深长,“还望你真的将那小人当作小人才好。”
马谡:“……”
淡烟流水画屏幽
依稀记得《三国演义》里对诸葛庐的描写,二十句七言字字珠玑,将其描绘得惟妙惟肖。时间太久,我早已不能全然背诵,却仍旧记得其中出色的几句,“襄阳城西二十里,一带高冈枕流水;高冈屈曲压云根,流水潺潺飞石髓;势若困龙世上蟠,形如丹凤松阴里”、“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时篱落野花馨”……
虽然,此时,我眼前真实的诸葛庐非有诗句中那般仙气,但,大致景象、美好,还是相差无几的。譬如,层叠的竹林,确如翠色的衣屏,将诸葛庐这么个君子掩映在其后。潺潺的溪流是他的腰带,素色锦缎系于腰间,朴素而雅致。
曾经,我在这里住了三年。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为美满,最为无忧的三年,是我分外汲汲却再也追忆不回的三年。如今,再归,难免颇为感慨。
而似是为了映衬我的心绪,宽敞的车驾到此便不能前行。若是有旅者还想要继续深入,就必须徒步。
将我从车驾上扶下,孔明纵目远望,笑问:“此今,还能随我走完这条路吗?”
我扬眉,跃跃欲试,“能,一辈子都能。”
“那走吧。”白皙修长的大手摊开在我的面前,等待着我的交托。我不曾迟疑,稳固好单臂抱不弃的姿势后,立即就将右手递了上去,由他握着,牵引着我走过这曾走过无数次的林间小道。
道中,我不停地和不弃讨价还价,言,我同她爹乃是夫妇,有礼一份共赠予诸葛均,那么她呢?怎么也该意思一下吧。不过,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我也不要求多,只盼她到时能唤声“叔父”。
孔明在一旁听得笑声不断,捏了捏小丫头的嫩颊,言:“不弃,你娘可没将你当做一家人。”
我却丝毫也不在意,反而理直气壮地道:“本就不是一家,以后她要嫁人的。”
“你舍得?”体恤我抱不弃抱得久了,左臂酸疼,他主动接过,搂着她轻吻了吻,“可是,我舍不得。”
我撇嘴,有些吃味,“舍得,就冲着你亲她,我就舍得。”
他朗然失笑,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无奈道:“同别人吃味也就算了,不弃也要,阿硕,你可真是妒妇啊。”
“我就是。”无畏承认,我歪理成群,“至少在你同我言说那个答案之前,这是我特有的权利。”
他敛笑,却并未全收,允诺,“不论那个答案如何,这是你永久的权利,直到我老死。”
“死了也是我的权利!”我锱铢必较。恍惚中,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和他相距千万里时的自己,想要吃味,却始终找不到立场,被别人说是疯子,不知天高地厚。
“好。”
……
路之尽处,竹木愈渐稀落,诸葛庐羞怯,想要躲藏却又因好奇,时而露出边角,让人捕获,更欲上前一探究竟。
我忍不住地加快步伐,差点拉着孔明跑起来。
待真的出了竹林,诸葛庐便跃然纸上,清晰在眼前,一砖一瓦都如从前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荆扉、窗牗上点缀的殷红,宣告着有喜将至。
低眸扬笑,不弃,你知晓吗,这才是你真正的家。
抬眸,我又有些紧张,询问孔明,“你说,此今庐中有哪些人呢?那些人会不会认不出我们了?”
“不用担心。”安抚着我,他笑容可掬,“不管这庐中有哪些人,到底是至交,又如何会认不出你我?”
我颔首,脚步随之加快。
及到荆扉,篱落间的欢声笑语阵阵传来,有熟悉的,有陌生的,皆是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均叔。”一个清扬婉转,却未脱稚气的声音,“你说,‘执子之手’后面一句是什么?”
“与子偕老。”想也没想就答,诸葛均语意带笑,嗔怪道:“臭小子,你也敢调笑我!”
随后,小孩似是跑动起来,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你欺负我,我回去同外祖父说,让外祖父写书给姨父,要姨父抽你。”
“你姨父还真没抽过我。”诸葛均咬牙切齿,出言恐吓,“不过,我倒是很想抽你。”
“呜呜……均叔,我错了……”小孩颇善审时度势,立即服软认错,还不忘寻靠山,“崔叔救命!”
被唤崔叔的当是崔州平,声音熟悉,提醒道:“离婚期不余几日了,你们还闹什么,还不赶快帮忙。”话罢,他又咕哝了一声,“也不知你长兄、二兄归不归来。”
“应当会吧……”这又是诸葛均,语气却比先前添了几分不确定。
同时,孔明放开我,抬手直推荆扉,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不,当是光明正大的归家。
我紧随其后,打量庐中几人的情况。此时,诸葛均正跟着崔州平往屋室里去,手中拿着红色的布带。篱落间,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叽里咕噜地念叨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大约是在背《诗》。
背着背着,他忽然转眸,不偏不倚地向我望来。
“姨母……”喃呢一声,男孩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眸,待到确定我是真的存在,而非幻象时,声音提高了八度,“姨母——”接着,直直地向我跑来。
他这一声唤,自然也叫得崔州平同诸葛均双双回过头来。
我和善地扬笑,屈身对男孩伸了伸手,欲要抱他。他却是怔了怔,良久,才一步一顿地走到我怀中,呜哇哭喊着,“姨母……我以为你和娘亲一样不要我了……”
双臂收紧,我感受着他日渐壮实的小身子,颇为欣慰,“姨母不会不要你的,绝对不会。”因为,你是善谋的孩子,所以,我绝对不会不要你。
“呜呜……”他不肯罢休,嚎啕大哭。
而崔州平和诸葛均的反应比于董厥的要好太多。崔州平只是会心一笑,连话都没有说。诸葛均要激动些,缓冲了几步,步伐才正常起来,恭敬地唤了孔明一声“兄长”,我一声“嫂嫂”。
他喊罢,唇瓣未阖,一副欲要又止的模样,大约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不过,不等他说,孔明怀里的小家伙竟是不负众望地唤了声,“叔——父——”虽然,口齿不清,咬音不准,但,这到底是她除了爹娘外学会的第一个词。
闻言,诸葛均一顿,急切地朝孔明怀中望去。待他瞧见那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时,所有的情绪都化作喜悦和疼爱,逼着他伸出手去抱那个奶娃娃。
“这是兄长和嫂嫂的孩子?”眉开眼笑地逗弄不弃,诸葛均自问自答,“这眼睛和兄长可真像啊!”
到此,董厥也停止了哭泣,自我怀中探出头来,疑惑地扯了扯我的衣袖,指着不弃询问:“姨母,那是什么?”
我笑,抱起他,让他可以清晰看到不弃的模样,然后才同他解释,“那是妹妹,姨母给厥儿生得妹妹,叫果儿,小字不弃。”
“妹妹?”捕捉到这两个字眼,董厥小眼睛亮亮的,又问:“就是比我还要小的小娃娃是不是?还是要我对她好的娃娃是不是?”
这个解释……还真是不错。
我点头,反过来问他,“厥儿愿意对妹妹好吗?”
“愿意。”小脑袋坚定地点下,董厥像个男子汉一般承诺。
那一瞬,我就在想,若是日后果儿真的要嫁人,嫁予董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