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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宋氏进宫确实只带了个丫鬟,脱不开身也是正常,婉儿想到马家与储秀宫的姻亲关系,疑虑顿消,想了想道:“现在确实很难进宫一次,我也应去坤宁宫上柱香了。”她起身跟永嘉告辞,随着那宫人去了。
宴席自午时开始,到了未时,马全等重臣已是随着洪武帝离去,席上剩下的俱是些年轻的公子哥儿。本因洪武帝在场还有些拘束的众人,此时更是有恃无恐,掷色的掷色,猜枚的猜枚,竟是斗起酒来,一会儿功夫已是酒酣耳热。
酒足饭饱,这群公子哥儿开始谈及宫外的风情人物,这席上的人大多长在深宫,要论玩却谁也比不上曹国公李景隆。说到这位曹国公,他的祖母是洪武帝的嫡亲姐姐,曹国长公主;他的父亲是洪武帝义子兼外甥,原曹国公李文忠。
作为洪武帝亲姐唯一的孙儿,李景隆生得眉目疏秀,顾盼伟然,颇得洪武帝喜爱,就对其甚少约束。他在京中爵位高,身份超然,打小又顺风顺水的过来,愈发养成了纨绔习气,成天寻花问柳,蓄养伎乐,极为风流。
李景隆在那酒席间,故态重萌,开始历数那秦淮的花魁名妓,哪家的身子柔软,哪家的皮肤白嫩,哪家的功夫好,那南京城数得上名的青楼楚馆竟是无一漏过。他辈分小,在场的一众人等,虽大多是他的长辈,却是年岁比他小。眼瞅着这些长辈们被他说得眼红心动,李景隆更是摇头晃脑,洋洋自得。
豫王朱桂斜睨着李景隆,眼中闪过道戏谑,嗤道:“景隆,我等虽然无缘见识那秦淮艳妓,但想也能想到,不过是些庸脂俗粉。我就不信,小家小户能养出什么上品来。”李景隆也不以为意,笑道:“这你就不知了,高门贵女虽气韵出众,却最是呆板无趣,哪里有什么上品?”
朱桂也不看李景隆,举起酒杯淡淡笑道:“那是你没见过。这种上品尤物,早早都是有主儿的了,哪里还能轮得到你来见?”李景隆眼睛一亮,来了兴趣,“你指的到底是谁?”朱桂眼神闪烁,笑道:“就是我们皇太孙殿下的未婚妻,马家的大姑娘。”
“原来是她。”李景隆兴趣顿时淡了几分,这个人的主意却是不能打。朱桂嘴角泛起丝嘲意,笑道:“九江,你果然就只能玩玩那上不得台面的娼人。”九江是李景隆小字,却是只有他的长辈才会这般称呼,如今被比他还小上几岁的朱桂这样大喇喇叫着,李景隆面上就有些下不来台。他抬眼环视四周,见诸人皆是满脸讽意,不由心中火起。
朱桂微微抬眼,见自己的贴身太监已经回来,冲他做了个手势,心中大定。他看了看李景隆,突然笑道:“九江,现在就有个一亲芳泽的机会,你要真有种,就证明给我们看看,你不是那只配玩j□j的孬种。”
周围一众人等齐声起哄,李景隆此时正怒火中烧,又带着酒意,哪里能扛得住这般激将,他站起身来,口中唤道:“快快带路,在这世上,还没有女人是爷爷我不敢碰的。”
婉儿跟着那宫人进了坤宁宫,往四周看了看,正要问那宫人宋氏的去向,却见那宫人竟是飞快的跑着离开了坤宁宫。婉儿暗道不好,对依云急急道:“我们赶紧回去。”转身就要沿原路返回,却被人拦住了。
李景隆带着满身酒气,看着面前的少女,只见其年纪虽幼,身量却是长成,纤腰微束不盈一握,眉若远山靥比花娇,肌肤如温玉般莹润滑腻,最美的却是那双眸子,清波顾盼间带着丝慧黠。李景隆眼中闪过丝惊艳,自己那个皇太孙表弟还真真是好艳福。
他咽了口唾沫,上前唱个喏,学那折子戏的台词道:“马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不用害怕,在下就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说罢起身,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婉儿。
又是个陷阱,婉儿已是火起,还有完没完,这些人还真是打定心思要毁了自己清白,已是暗暗后悔今日没让厂卫跟着。她面色若常的看了看这个登徒子,心中正是飞快的想着主意。依云扑上去抱着李景隆的腰急急道:“姑娘快跑!”婉儿转身就往远处跑去。
李景隆人高马大,一把将依云拂在地上,上前追去,几步就将婉儿捞了起来。李景隆再色胆包天,也不至于想把婉儿怎么样,他本只想调戏几句,口头上占点便宜,待温香软玉在怀,已是有些失控了。
他的花花肠子还未来得及开动,已是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棒子,晕了过去。永嘉公主举着棍子,看着瞪大眼睛瞅着她的马维璋和婉儿,微微有些赧然,讪讪道:“我……其实没用多大力,谁知道他这么不经打。”
婉儿此时想起那带路的宫人,对永嘉就起了戒备心。永嘉见婉儿满脸狐疑的看着她,连连摆手道:“婉儿,这可跟我母妃无关,是我十三哥,从我母妃身边找了个借口支了这宫人替他做事,被我发现了。”她担心婉儿不相信自己,情急之下一把抓住维璋:“你可要给我作证。”
马维璋君子端方,身子微僵,有些不自在,他将永嘉的手挪开,方才对婉儿解释道:“刚刚是惠妃娘娘亲自带着永嘉公主来找我,我俩才能赶到这里。”难怪……原来是豫王朱桂,妙容的未来夫婿,他确实是早与东宫不睦。想起妙容,婉儿心中突然有些难受,徐马两家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几人正说话间,却是听到远处传来说话声,竟是洪武帝带着人过来了。婉儿脸色一冷,这些人还真算无遗漏啊,就连皇上要来坤宁宫都算到了前面,若是今日永嘉他俩没赶过来。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想。
永嘉有些发急,指了指地上晕倒的李景隆,又指了指马维璋,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婉儿已是冷静下来,拉着两人一起将李景隆抬到了边上,想了想道:“我们还是大大方方出去吧,要是被皇上发现了,反而不好解释。”
洪武帝见着几乎是从天而降的三人,极为诧异,他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永嘉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满脸娇羞道:“父皇,是我央婉儿带我过来,我想见见……”她含羞带怯的抬头看了眼马维璋,正是一副标准的小儿女情怀。
洪武帝略微想了想,已是明白,眼中闪过丝笑意。在大明的习俗里,未婚夫妻照理是不能见面的,以免婚事不成,影响女方的清誉。对于公主而言,自然不用顾虑这点,虽是于理不合,却也是情有可原。今日来与皇后上香,在这里遇见婉儿也是天意,自己正好也有问题想考较她一番。
洪武帝手握成拳,捂了捂嘴咳嗽两声,对赵明吩咐道:“派人将公主送回储秀宫,你亲自送驸马爷出去,我和婉儿再说会儿话。”马维璋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婉儿,却见她点了点头,方才放下心来,跟着赵明离开了坤宁宫。
婉儿给马皇后设在坤宁宫的神位上了柱香,又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洪武帝静静的打量着这个肖似发妻的少女,突然道:“朕欲从勋贵之女中甄选适龄女子,册为允炆正妃,你虽好,却是年岁太小,就先册为皇太孙嫔吧。”
婉儿只觉当头一棒,有些发懵,几乎摇摇欲坠。这是试探,这是试探,她咬咬牙,稳住自己的身子,努力克制住面上的表情,盯着洪武帝的眼睛缓缓道:“若皇上有比婉儿更适合的正妃人选,对于允炆也是幸事。”
洪武帝紧紧看着婉儿的眼睛,只见其面色无波,从容淡然,微微愣了愣神,恍若又瞧见了几十年前的马氏秀英。他眼中泛起丝柔色,却是转瞬即逝,“哦?等了这么多年等了个侧妃的名分,你甘心?”
皇上这人,心思深沉,他若真的做了决定,绝对不会提前露出半分不妥。婉儿脑中闪过张嬷嬷说的话,心中略定,这番问话看来是蓄谋已久。她仰着头嫣然笑道:“皇上,婉儿已说了,若您真的寻了个比婉儿更合适的人选,婉儿会替允炆高兴的。”这一番话却是带着舍我其谁的自信。
看来是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洪武帝眼中闪过丝激赏,想了想道:“允炆的身份,将来或许不会是个好丈夫。”
婉儿想也没想答道:“他若是顺利登基,先是大明百姓的皇帝,其次才是婉儿的丈夫。”
洪武帝笑道:“作为皇后,眼看着他将犯下大错,你会如何做?”
婉儿也笑道:“他身边会有无数的贤臣,我会劝他近贤臣,远小人。”
洪武帝眉毛微扬:“你自己难道对朝政没有见解?”
婉儿诧异的看着洪武帝:“婉儿只是个妇人,对朝政既无兴趣也半分不懂,何来见解?”
洪武帝微微点了点头,换了话题:“若是他需要南征北战呢?”
婉儿肃容答道:“自是与他忧勤相济。”
这是自己曾用来形容过结发妻子的词,洪武帝微微一愣,眉头已是松开,神色愈发柔和,继续问道:“古往今来的皇后,你最为推崇谁?”
看来差不多过关了,婉儿却是不敢放松,带着丝敬意道:“除了姑祖母,还有长孙皇后。”
提及马皇后,洪武帝眼中已是浮上水色,他怔愣了片刻,然后问了个出人意料的问题:“若是你与允炆之间只能有一人独活呢?”
婉儿怔怔的看着洪武帝,长叹了口气,说出了今日她最真心的一句话:“皇上,婉儿今生最大的期望,就是能死在他前面。”
洪武帝却是不放过她:“若是他战死疆场呢?”
婉儿明知这只是假设,却是连想上一想都觉心中巨恸,她面色惨白,过了半饷方才答道:“若有子嗣,婉儿会细心养育好他,为他父亲守住江山。”
洪武帝身子一震,有些动容,他沉默了半饷方才道:“皇后生前最后一个遗愿,就是你与允炆的婚事,你会是他的正妃,将来会是他的皇后,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婉儿逃脱了算计,又终于过了洪武帝这一关,从宫中出来时,却无丝毫喜色。她心中泛起阵阵不安,对今日洪武帝问她的问题,竟有丝不详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惠妃有三子两女,老十一是蜀王朱椿,娶了蓝仪
老十三是豫王(后面改封代王)朱桂,娶了徐妙容
还有老十九,现在岁数小
永嘉公主和汝阳公主两个女儿,永嘉被我配给了马家。现在惠妃的立场是很纠结的。
婉儿暂时搞定了老朱,接下来燕王和徐家就要图穷匕见了。好吧,又要开始微微虐了,话说虐过之后的甜蜜才是真甜蜜,大家不要拍我!
、闻噩耗图穷匕见
自洪武二十二年信国公汤和与马全的结党案始,信国公就交出了征虏大军的帅印,驻守蓟州(今天津蓟县),以防故元余众进犯。洪武帝其时命颍国公傅友德“总管军事”,拜大将军,屯大宁(今内蒙古宁城),并辖制征虏左副将军永昌侯蓝玉。
北元后主脱古思帖木儿龟缩北漠不出,洪武二十三年春,洪武帝命颍国公与永昌侯率师十五万自大宁进至庆州,北征北元遗部,并将时年十三岁的皇太孙朱允炆遣至军中。
战事一起,兵部已是忙得不可开交,马全忙到三更后才能回到马府,稍稍歇息,最迟寅时四刻又要赶往衙门,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每日无论多晚,婉儿都要在正屋等到父亲回府,打听北边的消息,询问是否有允炆的消息。
允炆的书信总是会隔三岔五的随着奏折送到兵部,由马全交由婉儿,这番假公济私却是无人敢非议。在书信断了十来天后,婉儿开始坐立不安,马全却是安抚道:“允炆只是去历练,前方那么多将士,哪里用得着他去冲锋陷阵,许是在哪里被耽搁了?前方奏折也并未提及任何不妥,你别自己吓自己。”
南京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