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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嬷嬷扶着马皇后进了坤宁宫厢房,婉儿和允炆紧随其后。刚进房间,皇后本挺的直直的腰背却是一松,一下子栽了下去,几人惊吓莫名,连忙上前扶住在床上躺下。婉儿侧头看去,只见皇后面若死灰,眼睛晦暗,只觉心酸痛楚,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朱允炆眼睛泛红,心中惊骇,却是沉声对张嬷嬷道,“快去传太医。”一向镇定的张嬷嬷已是有些方寸大乱,连忙应声就要出去,却被皇后一把拉住,微微喘着气道:“不许叫人。”皇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脸色方才稍稍好转,挣扎着坐了起来,对婉儿和允炆道:“你俩先出去吧,我身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歇歇。”两人尽管不舍,见马皇后身体疲惫,已是强弩之末,只能离开了厢房。
两人走后,张嬷嬷抹着眼泪看着皇后,过了半天张了张嘴劝道,“娘娘,你可要保重,皇上……他毕竟还是顾念你的。”皇后只是沉默,定定的看了看远处,叹了口气道:“我自与皇上成婚以来,与他共同度过了十五年风雨飘摇,患难与共的征战生涯,又与他共享了十八年的富贵,这世间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即使没有任何人出手,皇上也会除掉李家和淑妃的,只是这人绝不能是我,他猜忌的是我弄权。”
皇后疲惫的闭上眼睛,顿了顿继续说道,“皇上向来疑心重,若真的信我,这事儿必定会一查到底,还我个清白;正是因为心中已认定是我,方才如此草草了结。仅仅一小小伎俩,就能猜忌我如此,可见这疑心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三十年的夫妻了,我该说什么呢?真是没意思。”语气中却是带着浓浓的厌倦和失望。张嬷嬷语塞,却是不知该如何劝慰。
皇后重新睁开眼睛时,已是一派清明,“你将我们这边的人整理出一个名单,我明日就去见皇上。”
坤宁宫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婉儿和允炆抱着双腿肩并肩坐在地上,两人自想自的心事半饷无话。婉儿呆呆的看着远处,冷不丁冒出一句:“允炆,你说皇上是怎样的一个人?”朱允炆迟疑了片刻,想了又想方才道,“皇祖父文才武略,天纵英才,是一个千古难逢的帝王。”
婉儿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道:“他确实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丈夫。”朱允炆大惊失色,一把捂住婉儿的嘴,前后左右看了又看,方才松开手,低声急急道,“你不要命了?”婉儿拉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的眼道,“允炆,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我所说的都是对的。娶这么多妃子,生这么多孩子,又让妃子儿子们斗来斗去,和那斗鸡斗狗斗蛐蛐有什么区别?”
“胡说八道什么,哪里听来的浑话?”朱允炆有些愠怒,不由驳斥道:“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这般?”确实,帝王都是如此,婉儿心里一凉,苦笑道,“所以才说自古薄情帝王家啊。皇权富贵,至尊之位,我却无法喜欢。我这人胸无大志,就想像我父亲母亲那般,彼此守着一个人,守着一个小家过着安安分分的日子。没有妻妾,也没有争斗,更没有一堆儿子孙子争夺家产。”
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放在以前,婉儿是绝不会说出口的,这种斗来斗去,防来防去的生活已是让她心力交瘁,而今日洪武帝后的冲突让她又惊又惧。她看见马皇后,突然觉得像看见未来的自己,如同一只笼子里的小鸟,再不逃离就将永远禁锢于此,她不想像姑祖母那般,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想做皇后。
朱允炆身子一震,已是明了婉儿的意思,惊诧莫名的看着她,心中隐隐有些慌乱,有种不祥的预感,半饷方从嘴中挤出一句话,“婉婉,你……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婉儿黑黑的眼眸静静的看着他,却是有些残忍的认真说道:“允炆,没有办法,我就是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与生俱来的,我有时候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像其他人一般。”话语中已是带了丝丝痛苦。
想到下面要说的话,婉儿只觉心中有些疼痛难忍,不敢抬眼看允炆,脑海中却反复浮现马皇后那惨淡的表情,和宫外那无拘无束的自由,不由狠了狠心抱着允炆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允炆,我真的不太适合皇宫,我讨厌皇宫,讨厌这里的人,呆在这里我会疯掉的。能不能向姑祖母求求情,放了我,将我送出宫去?”
允炆满脸震惊,只觉心中一抽,泛起阵阵剧烈的疼痛,他静静的看着婉儿白嫩的脸蛋,突然涌起一股将她捏碎的冲动。过了半饷,他什么话也没说,拂开婉儿的手,站起身来离去,却是看也没看婉儿一眼。婉儿看着允炆萧索黯然的身影,只觉心中空空如也,茫然一片,夜风拂过,只觉脸上刺痛,用手轻抚,已是泪流满面。
洪武帝看了看静静跪在面前的毛骧,一边用手有节奏的磕着书桌,一边缓缓说道,“包括锦衣卫和东宫属官在内的朝廷官员,凡是和皇后有过接触的,一一列出名单交给朕。”毛骧有些吃惊,张着嘴巴抬起头看了看洪武帝,见其脸色阴沉,不敢再问,领命退下。
毛骧刚退下,却见赵明上前来报,“皇上,皇后娘娘到乾清宫来了。”洪武帝有些吃惊,马皇后上次踏入乾清宫还是去别宫之前,连忙宣进殿来。洪武帝见马皇后作足大礼,忙上前将她揽住,“梓童,听太医说你身子不好,为何不在宫里好好歇息,到这里作甚?”
马皇后也不与他多言,从袖子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洪武帝,“这是东宫一系的所有公侯、官员、禁卫将官名单。”洪武帝又惊又喜,立即接了过来,口中却是说道,“梓童这是为何?”皇后盯着洪武帝,叹了口气:“国瑞,这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吗?什么时候开始,我俩之间需要如此辗转说话?”
洪武帝一愣,面上有些讪讪,却听皇后继续说道,“国瑞,为了打消你的顾虑,证明我的清白,从今往后,我将不再过问任何政事,不再见任何官员和属臣,甚至可以不再见标儿和允炆,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洪武帝半饷没说话,看了看皇后,见其面色肃然,不由心中涌起几分愧疚,拉着她的手,长叹了口气道,“秀英,你大可直说。”皇后盯着洪武帝的眼睛,缓缓说道,“我手上这些人,要原原本本交给允炆。”
洪武帝沉默半饷,在殿内来踱了几个来回,对马皇后说道,“秀英,你的人自然是交给允炆,就连朕手上的人,早晚也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待朕替他除去一心腹之患后,将正式下旨立他为皇太孙。”皇后心底松了口气,至少在孙儿身上,两人立场一致。
作者有话要说:该怎么说呢,马婉儿如今是很纠结的,排斥斗争,排斥一夫多妻,故理智上排斥允炆。她对徐小兽,更多是对自由的向往。
大多数时候特定人物会和特定的感受联系到一起,就会有些混乱。
、私相授受遭逼婚
南京城南有座府邸花园,园中有园,景中有景,清幽雅致,回廊曲折幽深,太湖山石玲珑峻拔,亭台楼榭跃然溪上,堂居山前,隔水望山,端的是一副城中山水,世外桃源。这园子原是当今天子朱元璋称帝前还在当吴王时的龙潜之所,后见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未有宁居,就将这座园子赐给了他,如今正是魏国公府,又称西圃。
府邸中心有一静妙堂,四面环水,仅以长廊相通,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却是说话的好去处。静妙堂正中设了几案,两边各坐一人,下手陪坐一少年。几案左手坐了位老者,五十上下,面容清隽消瘦,须发微白,眼神很是清亮,却与他这般年纪不符。
老者单手正在婆娑那茶杯,手掌是厚厚的硬茧,不是那寻常文人所有。老者静静坐立,不言不语,气度自显,隐隐还带着丝煞气。此人正是洪武十七年从北平返京荣养的魏国公徐达。而那名陪坐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正是其三子徐膺绪。
“皇后身子不适,闭门谢客,在坤宁宫休养?”徐达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来客,眉头微皱。只听那人呵呵干笑一声,“魏国公与帝后深交二十多年,想必比我等更为了解帝后心思,难道连这也看不出来?皇后这边的势力,连带我们这些东宫属臣,如今都已归于皇孙殿下,就连太子都已被架空。想必册立皇太孙之日已不远矣。”
不过是个j□j小儿,徐达有些不以为然,捋了捋胡子,漫不经心的笑道:“这位皇孙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向来颇得帝后荣宠,册立皇太孙也是迟早之事。只是皇孙年幼,恐怕大多事情还得仰仗帝后。”那人微微一笑,凑到徐达耳旁低声道,“魏国公,您别小看了那位皇孙,您可知这位殿下是谁教出来的吗?正是那翰林学士马全,虽则年幼,可别养虎为患。”
徐达一顿,来了兴趣:“这位马大人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文采风流,人才出众,皇上和朝中众臣俱是交口称赞,老夫原想不过是个文人出身的外戚,莫非还真有几分能耐?”
那人却是敛了笑容,肃容答道,“魏国公此话可是大大说错了,此人尚是无名之辈时,下官就见识过他的本事,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到南京城不到几年时间,隐隐已为众士子之首,就连永昌侯之子这些勋贵子弟也惟他马首是瞻,”接着又将马全的过往细细道来,说到后面已是欣赏赞叹不已。
这么说来,这马全倒是个人中龙凤,可惜可惜,他那身份……徐达正想着,只听徐膺绪插话道:“父亲,大姐似乎与那马全的夫人相交甚笃。”徐达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连连追问:“此话当真?”徐膺绪嘴角一勾,笑道:“自然是真,两人多年之前就曾相识,大姐回到京师与那宋氏更是频频见面。不仅如此……”
徐膺绪很想卖个关子,见父亲眉毛一挑,却是发怒的征兆,连忙说道:“就连四弟与马全之女交情也不一般,连我魏国公府的令牌都给了她。”还未等徐达发话,对面那客人却是眼中一亮,一把拉住徐膺绪急急问道:“此话可是当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那人喜出望外,哈哈大笑道,“真真是天助我也。”
徐达父子正在诧异间,只见那人对着徐达拱手道:“恭喜魏国公,得一佳媳,那马家小女,在下也见过,天资聪颖,又经皇后亲手教养,绝对不辱没你魏国公府门楣。”说完凑到徐达父子跟前,低声说了几句,却是引得徐达大喜。
“老夫明日就让我家夫人去向皇后娘娘提亲。”徐达笑逐颜开,却被那人连忙止住:“万万不可,马家姑娘是皇后娘娘费了诸般心思,教养的皇家媳妇,怎会轻易允诺亲事,此事还是魏国公亲自向圣上请求为好。”徐达一听却也有理,又和那人细细商量了一番,方才让徐膺绪将那人送出西圃。几人聊得起兴,却是未料到静妙堂顶飘然离去的身影。
秦全儿和几个太监在屋内跪成一片,头紧紧贴在地上,半点也不敢抬,房间里此时已是狼藉一片,遍地是摔碎的瓷器玉器,碎片四溅,打眼看去已无完好之物。朱允炆已是精疲力竭,方觉心头之火稍稍平息。他扫了秦全儿身边那太监一眼,冷冷道:“可曾看到那出主意的人是谁?”那太监一愣。
秦全儿见那太监发呆,急忙偷偷推了推,那人方才嗫嚅道:“那人带着帏帽,看不清面容,返回时在城中又绕了几个圈子,却是……跟丢了。”说完便连连磕头求饶。允炆怒极,也不理会那求饶声,挥了挥手示意将那人拖下去,却听婉儿的声音在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