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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正眼看着允炆,缓缓道:〃允炆,如果那天是别人用针使劲扎我,而我身上也恰巧有你想知道的东西呢?你会怎么做?是否也会在一旁静静等待?说的更严重些,如果有一天我被人用刀比着,威胁我说出一件对于你至关重要的秘密呢?你又会怎么做?”
“那怎么能一样?”允炆明了她的意思,却不想她继续说下去,忙急急打断道。婉儿想起历史上朱允炆的未来,突然生起一股倦意,微闭着眼睛,继续说道,“这只是个比方,怎么不一样?你能任由自己的嫡亲姑姑被人欺辱,她对你还没有丝毫威胁,我又有多大不同呢?”婉儿陡地睁开眼盯着允炆道:“以后会有更多比我重要的东西放在你的面前,我如何相信你不会放弃我?”
允炆身子微震,过了半饷方才嗫嚅道:“怎么会呢?还有什么东西重要的非得让我舍弃你?”眼中却是一片迷茫。婉儿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苦笑,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将来会面对什么。
婉儿看着允炆嘴唇微张,急急看向她,满脸迷茫中带着几分惊惶,心中挣扎了又挣扎,却是不忍再看他露出那样的神情,罢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爹爹应诺过我,绝不会勉强我,在那夺嫡之争极为惨烈之前,或许我早已离开了这个宫殿,此时与他计较那么多干嘛。
婉儿深吸了口气,调节了一番情绪,方才笑着道,“那就说定了,以后定要多多帮着含山姑姑。今天蟹会定然十分热闹,我可是第一次参加,待会你可得多跟我讲讲。。。。。。”见婉儿突然转了脸色,允炆有些迟疑,细细看了看她神色,却不似作伪,终是松了口气。两人随后并肩出现,却亲近如往昔,让坤宁宫上上下下的人总算舒了口气,这俩小祖宗,总算和好了。
蟹会将于正午举行,不同于往年的家宴,今年在蟹会之前,宫中嫔妃、东宫太子妃、在京皇子妃、公主、公侯伯爵夫人超品命妇、各品级外命妇将依次向皇后请安。
请安完后,皇后会将品级较高和部分有交往的命妇单独留下,其余众内外命妇俱都退出殿外等候,直到午时方跟随皇后一同前往御花园赏蟹宴。大多数人需要在坤宁宫正殿外的庭院中候上整整一个时辰。婉儿听闻后,不由吐了吐舌头,还真是苦逼啊,吃这么顿螃蟹容易吗,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不到一会儿,坤宁宫正殿坐的坐,站的站,已是挤得满满当当。只见殿内正中设了凤座,皇后端坐其间,身后放了个小几,却是坐着允炆和婉儿两人,肩并肩头靠头正在低声交谈。皇后左首右首往下依次是淑、惠、贤、定、安、顺、丽、宁、充等各宫妃位,而太子妃坐在充妃下首(1)。
殿内众人正说话间,只听殿门外内侍高声宣道:“燕王妃徐氏到!”只听殿内众人顿时止住了声,俱是面面相觑,微带惊讶,燕王妃何时回了京?马皇后听罢,眼睛一亮,却是面露惊喜,连声道,“快,快宣徐氏进来。”只见一女子微笑着走进殿来,身穿大衫霞帔,点缀金绣云霞凤纹,腰缠青丝罗大带,正是一身亲王妃常服装扮。身边还跟了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婉儿随意扫了那燕王妃一眼,却觉有些眼熟,忙定住眼神细细一看。只见徐氏二十多岁年纪,面容姣好,娇艳明媚,嘴唇微抿,隐约带丝刚毅之色,却又不似那娇柔女子,在一干女眷中甚为醒目。婉儿脑中细细回忆,忽然间念头一闪,方才恍然大悟,这女子居然就是当年圣泉寺那个徐氏,这世间之事还真真是巧。
徐氏牵着身边的男孩走到皇后面前,盈盈拜下:“儿媳徐氏见过母后殿下。”只见那男孩也不慌不忙上前行礼,稚声稚气道:“孙朱高炽见过祖母皇后殿下。”皇后连声叫起,将朱高炽唤到身边,却是越看越欢喜,“离京方才两岁不到,还被乳母抱在怀里,转眼已是这么大,却是长得愈发像他皇祖父!”
皇后转头又拉着徐氏的手,怜惜道:“这些年在北平那苦寒之地,为燕王生儿育女,内外张罗,可是辛苦你了。”“儿媳哪里辛苦,母后瞧我脸色,可是比当年离京时还好?”徐氏娇嗔道。皇后细细看了看徐氏,笑着打趣道,“果真是好了不少,吾儿还是那花朵般的美人。”
两人一言一语说起了家常。皇后见徐氏离京几年,举止言行愈发大方得体,气度从容却在一众妇人之上,心中赞叹之余又有些惆怅,如此佳媳,却是与标儿年岁不搭。
婉儿见皇后与徐氏感情如此好,微微有些纳闷,依云见她表情,已是猜到,凑到她耳边解释道:“姑娘不知,燕王妃还未出阁时,就很得皇后欢喜,娘娘曾当众说过,‘吾家儿媳中,当属徐氏最得我心。’”婉儿点点头,心中明了,那徐氏行事做派,当年也曾领略过,却也是名副其实。
自打燕王妃进殿后,皇后就与其相谈甚欢,殿中众人俱知这对婆媳向来关系甚笃,都偷偷瞄着太子妃,却是有些幸灾乐祸。本是端坐下面的吕氏此时走上前去,和燕王妃寒暄了两句,笑着轻声提醒皇后道:“母后,公主和外命妇们还在殿外候着呢。”
徐氏见到吕氏,忙作了个福礼,却见她眉眼间神色淡淡,徐氏仍然坦然微笑着,却不理会。皇后点点头,遂叫宫人宣公主和外命妇们进殿,却是转头对着徐氏笑道,“你去挨着你大嫂坐着,待会我们娘俩再慢慢聊。”
皇后又看了看朱高炽,想了一想,却指着允炆对身边的宫人道,“高炽就坐在允炆旁边吧,兄弟俩也好熟悉熟悉。”徐氏快速打量了婉儿一番,见其眉眼模样与宋氏有几分相仿,心中已是明了,却是没说话,笑着退下了。
朱高炽比允炆婉儿只小一岁,性子说好听些是沉稳,说难听些就是沉闷。允炆问了他几句,只是依礼回答,却是半句不肯多说,允炆甚觉这个堂弟无聊,到后来也不再主动和他说话。婉儿自顾不上两个男孩子,只是伸着脖子往殿外看,等候自己的娘亲。
宋氏一身六品安人诰命服饰,从一众一品二品外命妇中被皇后单独叫了出来,甚是扎眼,因众人也知晓她身份,即使再是不屑,也不敢露出半分。
宋氏虽不是第一次觐见,却是很少出现在这般隆重的场合,心中难免忐忑。她行完礼抬起头时,正好看到徐氏端坐一旁,对着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又点头作鼓励状,心中又惊又喜,抿嘴一笑,面上就露了出来。宋氏方觉失态,忙敛去笑容,垂首向皇后身边走去。
皇后将宋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拉着宋氏的手,对坐在一旁的郑国公太夫人蓝氏笑道,“如娘,这就是我那侄儿媳妇,婉儿她娘亲,你来好生瞅瞅。”蓝氏微眯着眼睛将宋氏看了看,却是笑着连连点头,“老姐姐,你们马家媳妇定然不会有差。我总算明白婉儿那丫头是如何养出来的了。”
今日风光无比的颍川侯夫人阮氏也笑着连声附和,陪几人坐在一旁的外命妇们自然不甘落后,顿时将宋氏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时之间,殿内众人俱朝宋氏看去,什么样儿的目光都有。宋氏忙连声自谦,只觉芒刺在身,腰背挺的更直,头垂的却是更低,愈发谦恭起来,把一旁的婉儿看得极其心疼。
就在此时,却听一声娇笑,“惠娘,没想到我们如此快就再见面了!”众人一看,竟是燕王妃徐氏,只见她走到皇后身边福了福,却是拉着宋氏的手再也不放。
见皇后满脸诧异,徐氏连笔带划,将两人渊源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到后来却是越说越欢喜,拊掌大笑道:“母后,您说这是不是就叫缘分。偶然相遇,却是没想竟有这般机缘。初识时便觉投缘,却不知道,原来惠娘竟是我表弟妹。”
皇后指着徐氏笑道:“你这泼猴,却是喜欢占人便宜,我那侄儿比燕王年长一岁,明明是兄长,却被你说成表弟,还不快快叫表嫂。”徐氏从善如流,笑着向宋氏福了福,口中连连唤道,“我的好表嫂,今日真真是我的错,给你赔礼了。”宋氏忙笑着躲避,却是不受她的礼。
宁国公主和安庆公主对视一眼,俱是上前,拥着宋氏调笑着叫道表嫂,一时之间,殿内无论真情假意,均笑成一片,倒是有几分其乐融融。皇后左手牵着徐氏,右手牵着宋氏,笑得合不拢嘴,显见心情颇佳。婉儿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有姑祖母这尊大神在,众人倒是极给马家面子。
太子妃吕氏坐在椅子上,众人笑也跟着笑,心中本就别扭,也就笑得有几分勉强。耳边突然传来嘀嘀咕咕的对话:
“燕王妃果然是皇子妇中第一人,瞧,刚一回来,皇后就几乎离不开她了。”
“没看她与皇后那侄儿媳妇关系也不一般吗,如此给皇后娘家长脸,难怪这般得皇后欢心,的确是个会为人的。”
只听另一个声音突然压低,却仍能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就连东宫那位,也是差得远呢。”
“那是自然,燕王妃可是魏国公的嫡长女,论身份,论模样,论气度,哪里是东宫那位能比的,唉,也不过是后来扶正的侧妃而已,到底差了不少。”
“我倒是听说,徐氏年幼时,就颇得皇后喜欢,若不是与东宫年纪相差了七八岁,太子妃哪里还轮得上现在这个,这可被皇后引为一大憾事。”
“东宫元妃常氏相比徐氏,倒也差不了多少,只可惜现在这位。。。。。。”
“嘘,不可说,不可说也。”
吕氏越听脸色越是发白,心中又羞又怒,只觉殿内众人笑声愈发刺耳。她使劲用手掐了下自己,方才避免失态,她向正座看去,却见燕王妃徐氏被众星捧月般,心中愈发烦躁,连带看那宋氏和婉儿母女也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史书上记载的燕王妃徐氏:洪武九年,册为燕王妃。高皇后深爱之。从王之籓,居孝慈高皇后丧三年,蔬食如礼。高皇后遗言可诵者,后一一举之不遗。《明史后妃列传》
如果史书不是后来朱棣篡改的,想来徐氏应是很得马皇后喜爱的。嘿嘿,再强调一遍,此时没人知道朱棣夫妇后来会怎样。就连马皇后因一场梦,几近重生,只知道有人篡了她孙儿的位,却是不知是谁。洪武中期,朱标的对手绝对不是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尚未露出丝毫反意。
作者经常恶趣味的想,如果到最后将婉儿和允炆写散了,会不会被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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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帝点鸳鸯谱
殿内众人闲聊都按近午时,皇后方才带着一众内外命妇移至御花园。只见御花园安置了数张几案,每张几案旁配有五六把椅子。宴桌区周遭摆满了应季鲜花、红白软子大石榴、大玛瑙葡萄以及其他时鲜。
众人等皇后安坐后,方才一一就坐,五六成群,围坐共食。允炆和婉儿自然是跟随皇后,婉儿抬头寻找自家娘亲,见宋氏已被燕王妃徐氏拉着坐在她身旁。婉儿又向宫中内命妇看去,见含山公主紧紧跟着韩妃,而永嘉姐妹跟着惠妃,两人之间却是隔了好几张桌子,想是不会出什么事儿。直到这时,婉儿方才松了口气,有那闲心打量桌上的食物。
进贡宫中的螃蟹,俱是湖蟹中的上品,壳如盘大,紫螯巨大如拳,小脚之肉呼之欲出。宫中御厨将活蟹洗净,用蒲叶包上蒸熟,香气四溢,令人垂涎。婉儿瞅瞅众人,却见连夹菜都得太监宫人代劳的宫妃们却都是自己动手,翘着兰花指揭开脐盖,用贝壳般的指甲挑剔着蟹肉,蘸上醋蒜细细咀嚼,又清酌一口黄酒,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甚是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