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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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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就听见芍药在外头惊喜地叫道,“世子……回来了!”
阮蕙缓缓把毛巾放下,定了定神,便往外走。
采青忙吞下未说完的话,随阮蕙迎出门去。
屋外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细细密密的雨帘里,杨恪沿着鹅卵石的甬道疾步走了过来,身上只着了一件米色的披风,后头还紧跟着一个拿着油伞的婆子,边走边低声嚷着,“世子您撑把伞吧……”
阮蕙唇角微微翘起,脸上绽开笑颜,不自觉地迎了上去,“你回来了……”
杨恪早已看见廊下的阮蕙,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几步就跨到廊下,伸手执住阮蕙的手,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一大早就到了家,定是连夜赶路。阮蕙抬起头来。眼前的男子眸光晶亮,微微湿。润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里一如既往地隐含着几分情愫,让她不由得心跳加速,有如小鹿乱撞。大抵新婚的少年夫妻都是如此吧!她暗自想着,手去下意识地挽住杨恪的胳膊,“进屋再说吧!”
杨恪露齿一笑,拥着她进屋。
采青芍药几个丫头见状,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阮蕙执着杨恪的手,迎上他殷殷温情的眼,满腹要说的话涌到嘴边,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好半晌,才轻声说道,“你走这些天,家里发生了许多事,你都知道了吧?”
“父亲已经在信中说了,所以我和慷兄弟才连夜赶了回来。”杨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这一路上,慷兄弟几乎没有说话,想是极为担心姨娘的病情。”
这也正是阮蕙所担心的,不过黄姨娘尚在,有什么话,他们娘儿俩儿两个还可以面对面交流,若是黄姨娘为着杨慷的前途着想,应该不会泄露她病重的真相。当下她便安慰道,“你别太过忧心,姨娘尚在,慷哥儿应该不会有什么想头。”
“我已经把姨娘的所作所为跟慷哥儿说了。” 杨恪脸色凝重,“与其等他将来从别人口中一知半解而生出怨恨,倒不如现在就跟他说明真相。让他母子二人当面对质,也省了往后一场大麻烦。”
阮蕙心里一跳,不由得暗暗着急。“你呀,就不能缓一缓……祖父先前还应允姨娘瞒下这事呢!”
“无妨。我杨家行事光明磊落,慷哥儿既是杨家儿郎。就须得面对这样的考验。”杨恪拍拍阮蕙的手背,突然叹道,“他要是对祖父和父亲有什么怨尤,那就愧为我杨家子孙了。”
阮蕙想起黄姨娘当年的那些恩怨,只觉复杂纠结,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不由得嗔道,“事到如今,还得黄姨娘为慷哥儿解开心结了……”又问起他可曾见过老侯爷和侯爷。听他说见过了,才松了口气,忙叫了采青去厨房弄些吃的,才一开口,采青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杨恪接在手里,睨了阮蕙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瞧人家采青,比你想得还周全……”阮蕙掩袖一笑,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他吃完,这才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姨娘?”
杨恪点了点头,遂与她携手往青柏园而去。
因到了秋天,青柏园里除了两株常青树木,其他的大多叶子枯黄。看上去倒有些凄凉的味道。
黄姨娘病得沉重,长乐侯就移到了胜仙居里暂住,说是怕过了病气,所以青柏园里就人迹稀少,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好似并无人声。
在廊下才看见春梅和春桃两个,一人端着药碗,一人捧着药罐,正盯着黄姨娘卧房紧闭的房门,屏息凝神。听见脚步声。二人回过头来,春梅当即大声说道,“世子、少夫人好!”
阮蕙心知这春梅是个忠心的,也不以为忤,就点了点头,问道,“三少爷在屋里吧?”
春梅不好否认,只得应道,“是。”
阮蕙看杨恪不动声色,下意识往房门口瞄了一眼,并不见动静,当下又问春梅,“姨太太的病……可好些了?”
春梅垂着头,低声答道,“多谢少夫人关心,姨娘今日,看起来精神不错。”
想是因为杨慷回来了,黄姨娘这才强打起精神来吧!阮蕙暗暗忖道,自己已经在外面呆了这么久,给屋内人这么长的时间缓冲,若再不开门出来,就显得杨慷胸襟有些不够了。
杨恪自是明白阮蕙的意图,眼睛竟从房门处移了开去。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杨慷面色平静地站在门首,出声招呼两人,“大哥,大嫂,快请屋里坐吧!”
阮蕙抬眼望去,不过数日不见,杨慷竟显得消瘦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都有些削尖了,两只眼睛更是少了昔日单纯的光彩,多了几分看透尘世的沧桑,与原来那个青涩的少年已有天壤之别,这样的杨慷,修长却显得单薄的身躯看起来是那样孤单,甚至还有些无助,让阮蕙眼角微微有些发热。
仿佛一夜之间,这个少年就长大了。
她按捺住心内的感触,迈步进屋。入眼便看见黄姨娘倚着宽大的引枕靠在床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正朝这边张望。她快步上前,轻声唤道,“姨娘!”
黄姨娘看见阮蕙,苍白的脸上慢慢浮出笑容,低声说道,“……你又来看我……” 目光又慢慢移到她身后的杨恪身上,好半晌才开口,“恪儿,你也瘦了不少……”
一个“也” 字,就说明黄姨娘已经把杨慷和杨恪放在同等的位置上了,杨慷瘦了,杨恪也瘦了,两人都是为她而瘦,虽然两人有嫡庶之别,有亲疏之嫌,可终究是杨家的子孙,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 相对于个人恩怨,还是整个杨家的前途与杨慷的前途更为重要。
杨慷已经知道真相。做为她捧在手心长大的儿子,他能理解母亲这番作为完全是因为自己,就算没有当年那段恩怨,在必要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可能走出这样的险棋。他能原谅母亲的行为,因为她是他的母亲,他原谅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可是,他无法面对杨恪和阮蕙,这两个人,是除了父母以外,他在这个世上可以相互依靠的至亲的人。

114、闹洞房

屋里有片刻的沉寂。
还是杨恪打破这让人窒息的宁静,“姨娘,慷儿回来了,您就安心养病,祖父已差人去晋阳和长宁延请名医,这两天就要到了……”
黄姨娘无力地挥了挥手,“我都已经这样了,就算华佗再世也无济于事……你们就不用再为我费心了。”说着看了杨慷一眼,又道,“只有慷儿,我放心不下。”
杨恪便道,“姨娘且放宽心,三弟聪慧能干,就算不能袭封爵位,也会谋个一官半职,决不会让姨娘失望的。”
黄姨娘唇角微翘,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我也不求他封妻荫子,只愿他此生平安富足、无病无忧,我就……死而无憾了。”一语未了,已连声咳嗽起来。
阮蕙忙起身为她顺气。
杨慷则叫了候在外头的春梅春桃进来侍候黄姨娘吃药。
屋里一时乱成一团。
杨恪站在黄姨娘榻前,心里五味杂陈。她当初遭了太夫人的暗算,如今又想暗算别人,算来算去,到头来,终是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己性命!
黄姨娘这时已咳得喘不过气来。阮蕙眼看不好,忙命春梅去请常妙春。这个时候,常妙春应该还在胜仙居。
春梅满面泪痕地奔了出去。
不多时,常妙春神色匆匆地过来,黄姨娘咳声渐止,脸上一片灰白,双眸中的神采也渐渐黯淡下去。常妙春见了,不由得轻叹一声,向杨恪和杨慷道,“你们……准备后事吧!”
一言才出,杨慷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求您救我姨娘一命吧!”
常妙春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搀起杨慷,“还请节哀顺便……”
阮蕙眼见黄姨娘脸上的颜色渐渐褪去,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涩。数月以来的相处,这个女人对自己也算和善可亲。要是她心里不生出那些歹毒的念头,这一生,自己也许还会当她婆母一样的看待。现在弄成这样,也是一时贪念所致,原也是她绺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世事无常,这便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吧!
及至戌时一刻,黄姨娘溘然长逝,死时面带微笑,十分安详。
青柏园里哭声雷动。
杨慷长跪在黄姨娘床前,泪流不止。
吕嬷嬷闻讯赶来,十分镇定地与阮蕙商量着安排黄姨娘的后事,名虽商量,实则指点。芍药采青几个也都忙里忙外,协助吕嬷嬷办事。
胜仙居里两位老少侯爷也得了噩耗,老侯爷轻声叹息,长乐侯则虎目蕴泪,黯然不语。
黄姨娘的丧事办得十分隆重,做了整整七天的道场,一应礼仪样样周全,前来吊唁的宾客如云。一时成为长乐城内百姓议论的焦点,纷纷说长乐王府宽厚待人,连一个妾室都得到如此礼遇。
百日过后,不待宫中传出动静,杨家就正式到秦家提亲。秦仁德虽然满心不愿,想着皇后娘娘的嘱咐,只得答应下来。
吉日定在腊月十六,距今仅有十天。
有了上次黄姨娘丧事的经验,这一次阮蕙操办起来更是得心应手。风风光光地把秦秋水娶进了门。
因黄姨娘新丧,那些闹洞房的年轻人倒也没有过分嘻闹,看火候差不多了就退出洞房,只余了新娘新郎两人在屋内。
夜已深了,炭盆里上好的银霜炭不时发出“哔啵”的响声,丝丝暖意弥漫在喜气洋洋的洞房里。
两个人却各怀心思,都没有说话。
秦秋水头顶喜帕端坐在喜床上,笼在袖里的双手紧紧帕子,垂眸看着大红的床单上散落的花生、红枣等象征吉详的物事,心里不由得生出阵阵悔意。虽然嫁入杨家,能时时看见杨恪,可那种相见不能相亲的痛苦,她无法忍受。
杨慷神情淡漠地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目光时不时从一身红装的新娘子身上睃过,就如同外面呼啸的北风,带着冷冷的寒意。
屋里放着两个大大的炭盆,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快就让秦秋水身上感觉燥热起来。方才秦夫人怕她着凉,特地在喜服里为她加了一件狐皮比甲,此时她额上已经沁出细汗,可又不好当着新郎的面宽衣解带,只能强自忍着,想等新郎出去后再说。
可杨慷却稳坐钓鱼台,半点儿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是了,现在是洞房花烛,哪有新郎独自离开新娘的道理?秦秋水暗暗着急,不由得轻声叫她的陪嫁丫头,“柳儿!”
外面刮着大风,吹得呼呼作响,加上又有老一辈丫头婆子的指点,柳儿几个陪嫁丫头早在隔壁屋里吃茶烤火,哪里还会傻傻地站在门外碍人眼目?因此秦秋水一连叫了三声,也没听见人答应。她顿时怒从心起,一把拽下头上的喜帕,从喜床上“蹭”地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柳儿!”
随着话音出口,她看见了窗边坐着的身着喜服的新郎。白皙的肤色,俊挺的五官,浑身上下似乎带着淡淡的忧郁,仿佛是邻家为情所困的少年。而少年也在此时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黑眸向她看了过来,带着淡淡的戒备,还有浓浓的漠然,就似在看一个他所讨厌的陌生人。
这样的目光,让她身上蓄满的怒气更加高涨。虽然眼前的新郎远比她想象中的英俊顺眼得多,可他脸上的神情却让她无法忍受!不过她还是极力压抑住心头的不快,向新郎问道,“我那几个陪嫁丫头呢?”
杨慷已然将秦秋水的面目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在心底暗叹一声。大哥的话果然不错,这秦家三小姐当真是国色天香,她爹秦仁德是个小人,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难怪当初大哥连纳她做妾不愿意,想来也是早就瞧出秦家个个都不是好人。转念之间,又生出些许怨尤,大哥不要的,圣上竟赐予我,当我杨慷是什么人了?心思百转千回间,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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