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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暮华看着老夫人严肃的样子,瞬间就明白过来她担心什么,“祖母,我虽然与三表哥有情,但我有分寸,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一直谨记在心,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府上添乱子,让祖母白担心的。”
老夫人是担心她想不开,偷偷与林云鹤私奔!
得到韩暮华的承诺,老夫人这才放宽心,她也很同情这对小儿女,“不出意外,临行前两日,你三表哥会来府上辞行,到时候你有什么话,尽管与他说,祖母不拦着。”
韩暮华很感动祖母的开明,林云鹤此行凶险,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次见面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她确实有很多话要对林云鹤说。
“多谢祖母体谅,暮华一定知道分寸!”韩暮华是定了亲的,即便亲家是曹国公府,她也要遵守妇道,天朝虽然秉承唐风,较为开放,但也有个限度,她是一直想要毁了这门亲事,可是绝对不会损了自己的名誉。
傍晚,韩老国公回来,苍老的脸上满脸抑郁,他一进门就将一屋子丫鬟婆子赶了出去,老夫人亲手给他倒了杯茶,低声询问,“事情怎么样?”
韩老国公眉头紧皱,嘴角两边的法令纹很深,他抿了一口微苦的大红袍,“那小子亲自去请的旨,等我和雁山知道了,圣旨已颁,哪里有回旋的余地!”
朝堂上谁不知道山西那块肥肉,如果是这么好啃的,早就成了骨头渣,还能等到林云鹤这只愣头青!韩老国公很生气,他觉得林云鹤此举是在自取灭亡,还平白的惹家人生气伤心,手段再怎么老辣,心思再怎么深沉他也只是个未弱冠的青年,能有多少阅历,那些私盐贩子都是杀人不眨眼,很多都是匪类出生!
他对这个外孙给予了厚望,没想到他这么冲动!
想到此,韩老国公猛的朝炕上的小几拍了一掌,震的小几上的餐盘哗哗作响,吓的守在外间的小丫鬟浑身哆嗦。
“问过贤妃娘娘了吗?”
老夫人不死心。
“后宫不干政,你又不是不知道,求到贤妃娘娘那儿,不是让她为难!”
韩老国公声音低沉嘶哑,昏黄的烛光下,他两鬓斑白,龙钟老态尽现。
“蓉儿那孩子可怎么办?当初为了这个儿子差点连命都搭上,现在让她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死,她怎么能活!”老夫人心疼极了,她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本还以为自己这个小女儿会一帆风顺,哪里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大难。
“福祸两相依,多烧烧香吧!”韩老国公叹气。
“明日我去与圣上说说,多派些兵给他。”这是韩老国公能做的最后努力了。
忐忑的等到九月十八,林云鹤果然来到韩国公府辞行,也正像韩暮华预料的那样,圣旨一下,不管是做什么努力,林云鹤这一趟是免不了了。
她早早来懿祥阁请安,陪着老夫人说话,边等着林云鹤,林云鹤在前院与韩老国公、世子爷、韩凛说完此行,会与韩从蓉一起来懿祥阁。
等到巳时两刻,老夫人差桂嬷嬷去瑶台看了几次,这才把韩从蓉母子盼来。
林云鹤一身宝蓝色纻丝直裰,临风而立,乌发用玉冠束起,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却比离开韩国公府时更加瘦削,韩暮华瞧了一眼就眼眶发热。
林云鹤俊容温和,但是淡笑却遮掩不了他面色的疲惫。
老夫人亲自起身出去相迎,韩从蓉一见到苍老的母亲,憋了这么久的眼泪就止不住,一时间,气氛悲戚。
第096章 你是忍者神龟吗
韩国公府的女眷都到齐了,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和煦长公主与老夫人坐在上首,韩从蓉依在老夫人身边,大奶奶刚出了月子也来了。韩暮华与韩暮欣挨着,一屋子人向着韩从蓉母子嘘寒问暖。
老夫人留林云鹤在府上用晚膳,在前院花厅摆宴,吩咐了大厨房做了他最爱吃的菜。
都是家里人,也便没了那么多的规矩。宽敞华丽的花厅里摆了四桌,中间用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大屏风隔开,女眷坐在里间,男主人都坐在外间。
宴席中,气氛沉闷,韩老侯爷和林雁山多饮了几杯,宴毕,都喝高了,林云鹤一家只能在韩国公府留宿一晚。
“五小姐,现在就去?”妙函看她亲自动手将早就做好的两双鞋放进包裹里,又取了紫檀描金木盒里她前几日才绣好的两个荷包一起放进去包好。
韩暮华手上动作利落,“嗯,现在就去。”
“可是外面天都黑透了,刚过了十五,今日天又阴沉沉的,连个星光都没。”妙函焦急道。晚宴前,五小姐就让她传消息给安丰,她要见林云鹤一面。
韩暮华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妙函忧心的小脸,她乌黑的眸子明亮清澈,瞧的妙函浑身不自在,韩暮华叹口气,移开目光,“妙函,你觉得我如果要私奔,会只带这么点东西?你未免也太小瞧你们家主子了。”
妙函被韩暮华看透,神色尴尬,她确实是担心韩暮华想不开,铸成大错。
“小姐,奴婢……”妙函羞愧。
“好了,你也知道,三表哥此行凶险。自小,他就待我最好,他要去历险,我怎么能袖手旁观,连句一路顺风都不说呢,别愣着,快把我的披风拿来,陪我一起去,别让三表哥久等了。”韩暮华眸中坦荡,的确只是单纯的为林云鹤着想。
妙函连忙“哎”了一声。去取了一件金丝米黄撒花小披风。
让妙珍知会了徐嬷嬷,韩暮华就带着妙函出去了。
九月中旬,天气微寒。秋风打着哨子穿过树梢,树叶哗哗作响。内院小道上都挂着昏黄的灯笼,倒也不影响行路。
穿过东西穿廊,路过花园,前面就是邀月台。冷风铺面,韩暮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隐隐约约间,邀月台上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从妙函手里接过包裹和灯笼,又吩咐她在这里等着,韩暮华一个人朝着邀月台走去。
听到身后脚步轻响。林云鹤转过身,昏暗柔和的烛光缓缓移动,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慢慢显现。韩暮华快要及笄,白皙嫩滑的脸颊已经褪去了青涩,多了一丝撩人的妩媚。
可能风太大,她微微眯着眼,提着灯笼。认真看着脚下的路,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留下一层剪影,撩拨着林云鹤的心。
不知用了多少忍耐,才控制住笼在蟒袍下蠢蠢欲动的手指,林云鹤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被指甲戳的生疼。他逼着自己徐徐而立,面上露出最温柔的神色。
上了邀月台,韩暮华一抬头就瞧见林云鹤对着她和煦如风的微笑,俊颜在昏黄灯火映照中给人一种不真实之感。
“三表哥!”韩暮华把灯笼放在一边,将手上的包裹塞进他怀里,“这是给你的,不过我第一次做,不合适可别怪我!”韩暮华笑嘻嘻,尽量掩饰着心里的难过。
林云鹤接过包裹,看她乌黑的杏眸在灯火下璀璨晶亮,白皙的脸颊被风吹的通红,他满眼的爱怜,林云鹤故作扯了扯嘴角,“不合适我可不会要!”
韩暮华不忍与他对视,慌忙移开视线,朝前走两步,扶着邀月台的栏杆,看着满目的夜色,林云鹤就沉默站在他身后。
许久,才听到韩暮华低低的声音飘来,“三表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选最艰险的路,想要权势,凭你的资质,还不是迟早的事。”
林云鹤隐在黑暗中的眸子一暗,原来韩暮华就是这么想他的吗?为了权力!是啊,只要这次成功,的确是获得权力最快的方法之一。他内心满是嘲讽,他何尝想走这么极端的路,只是他的时间不多,要赶在那件事之前,他要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只能剑走偏锋,铤而走险!
林云鹤深吸了一口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韩暮华猛然转过身,一双眸子直直盯视着他,好像世间阴暗的东西都无法躲藏,“三表哥,地位权势就这么重要?纵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么样,难道就是为了走朱首辅的老路?平安和乐,一生顺遂不好吗?”
韩暮华步步紧逼,林云鹤被单纯的视线凝视的倒退了一步。
“三表哥,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韩暮华目光一亮,她了解的林云鹤不是追求仕途的卫道者,除非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么急功近利!
林云鹤几乎耐不住韩暮华的逼视,说出真相!
他躲开了韩暮华的目光,闭了闭眼睛,缓解了情绪,“暮华,我早说过,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坦白,等时机到了,我会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到时候,一定不瞒你一个字!”
韩暮华差点气死,又是这样,都死到临头了,还一个字都不愿意说!难道真的要将这个所谓的不能说的秘密带进棺材才罢休吗!
“林云鹤,你真是个糊涂蛋!”韩暮华怒吼,这还是她第一次对林云鹤发火!
一向临危不惧的林云鹤都被她吼的愣在原地。
“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做出一副隐忍的样子我就会感激你!别以为你瞒着我就很伟大,告诉你,你今天不说出来,以后我一辈子都不想知道!你以为你是忍者神龟啊,我当时心都被狗吃了,会喜欢你!”韩暮华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又紧张又愤怒,她是被逼狠了,林云鹤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有隐情,还憋着不说!这不是存心让他内疚!
在国公府生活了十四年多,她都以为她忘记了她原来的性格,这一顿吼,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然,韩暮华不否定,她这是在用激将。
林云鹤像一块木头一样僵立在原地,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的老大,韩暮华吼完了就尴尬的看着他,脸忽的一瞬间囧的通红,不自在移开视线。
片刻,身边却传来一阵开怀的轻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朗朗笑声直直的飘散在秋夜里。韩暮华突然转过头,用看怪物的眼神瞪林云鹤,她刚才的话哪里好笑了,她真的是气急了!
林云鹤难得有这样开怀的时候,俊美的脸上一扫之前的惆怅,笑的眼角都挤出了泪痕,他伸手就在韩暮华头顶上敲了一下,这次没有手下留情,韩暮华被他一个“爆栗”敲的痛呼出声,连忙伸手挡住头,轻揉着被他敲痛的地方,压抑愤怒的吼道:“三表哥!”
林云鹤摸了摸鼻子悻悻收回手,目光落在虚空,久远的记忆袭来。前世,两人成婚后,他惹了韩暮华生气,她便是这样吼他。这一世,韩暮华懂事了很多,进退有度,睿智懂礼,但是他一直都知道,韩暮华的本性并不是这样,她这一顿骂,突然让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林云鹤在心里自嘲的一笑。
他转过身,亲手给韩暮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好了,太晚了,暮华,你回去吧。”
韩暮华抬头看他,仿佛要在他脸上找到点滴的破绽,他竟然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糊弄过去了?韩暮华无力之余也只能放弃,林云鹤就是这么固执的人,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事,怎么逼他都没用。
“三表哥,你一路保重!不管怎样,性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韩暮华说完这句话,突然伸出双臂紧抱住林云鹤的腰,只是一瞬,她便松开,再也没有言语,韩暮华转身就离开,没有一点犹豫,清冷的空气里只余下一股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
林云鹤僵直着身体,腰间仿佛还停留着少女温柔的臂弯,他缓缓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腰部,绫锻料子上冰冷,没有了少女一丁点儿的温度。
林云鹤眼里有掩不住的失望,他拿起韩暮华给他的包裹轻抚着,根据手感,他知道里面是鞋,韩暮华亲手做给他的鞋,就连前世也是没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