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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渊成这才正色道:“你可想清楚了,进了手术室,你儿子可就没有了,你当真舍得?”
莫傅司语气凌厉起来:“够了,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我的事不用你管!”
商渊成哼了一声,“谁稀罕管你的事。”这才引二人朝手术室走去。
温禧几乎是被莫傅司架着送进手术室的,穿着粉色衣服的护士笑得很甜,温禧却觉得冷。“傅司……”她忍不住扭头望他,莫傅司知道,这是她最后的祈求。
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眼啊,夹杂着伤心、绝望、爱恋,还有憎恨。他硬生生地别过眼睛,不去看她。
手术室的门很快被合上,里面和外面,犹如两个世界。
门的隔音效果其实很好,莫傅司却觉得始终听见她在哭,细小的吸泣声,在他的耳边,在他的脑子里。
“她不会痛吧?”莫傅司声音很低。
“会先进行静脉麻醉注射,所以肉体上不会。”言外之意,心灵上的疼就不是做医生的能管得了的了。
莫傅司烦躁地掏出香烟,商渊成眼睛一下子剧烈收缩起来,“你还在抽这个?”
“唔。”莫傅司含混地应了一声,抬脚往吸烟区走去。他眼眸里藏得深刻的痛苦,没有人看见。
手术室里,护士小姐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请您躺好。待会儿麻醉师会先给您进行静脉注射麻醉,这样手术过程中就不会有痛感。您就当睡了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医生、麻醉师、护士通通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得温禧只觉得心慌。
麻醉师手里拿着注射器朝她走来,冰冷的针头闪烁着毒辣的光,温禧只觉得一阵阵晕眩。妇产科主任戴着手术专用的乳胶手套,消过毒的手术器械闪烁着幽蓝的光芒,随着医生的翻拣,金属器械和托盘轻微的碰撞声更是让温禧心里的恐惧升到了极点。
“宝宝……”失去意识之前,温禧只模模糊糊念出了这么一个词语,眼角的水渍反射着无影灯的薄光。
因为还未过麻醉药的药效,温禧被送到独立病房时,还没有醒。
莫傅司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她什么时候会醒?”
商渊成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积家陀飞轮,“还要再过大约半个小时。”
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吗?
“你请医生写一张术后注意事项给我。”
“已经准备好了。”商渊成从白大褂里摸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来,递给莫傅司后便出去了。
莫傅司就这样握着温禧的手,一动不动地坐着,犹如一座雪花石雕像,直到老管家轻轻敲门进来,他才动了动。
Stephen,请一个妥当的护工照顾好她,这些天我就不回莫宅了。”莫傅司将那张写满流产后注意事项的纸塞到管家手里。
就快到半个钟头了,她也要醒了。莫傅司弯腰将温禧的手轻柔地放进被子里,转身往门外走去。
“少爷您?”老管家也弄不懂莫傅司的意思了。
莫傅司双手插在裤兜里,朝他微微一笑,“把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会回莫斯科。你要跟着我走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解除契约,放你走。”
“我会侍奉少爷您直到我去见上帝的那一天。”老管家神情严肃。
莫傅司不置可否,拎着车钥匙往电梯走去。老管家叹了口气,望着莫傅司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电梯之内。
温禧醒来时,只看见一片静穆的白色。手术中她倒是真的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就像做了一个梦,可是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守候在门外的斯蒂文森听见动静,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得到允许后才走了进来。
“温禧小姐,我来接您回去。”
温禧抬头看了看即将挂完的点滴,又下意识朝管家先生身后看了看,他没有出现,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嗯,给您添麻烦了。”温禧垂下了眼帘,双手揪着被角。
护士来给她拔了吊针。温禧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和老管家一起离开了医院。
她依旧住在属于莫傅司的那间卧室里。过了药效之后,小腹内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并不是很疼,就像痛经那种坠涨的感觉,很不舒服。温禧知道,即使这个伤口愈合了,可是她心里的那道疤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有专门的护工照顾她,是一个眉目干净的中年女人,话很少,只是安静地做事。
莫傅司却一直没有出现。温禧的一颗心冻结成了冰块,她几乎一整天都蜷缩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睡醒了去卫生间,按下冲水的按钮时,温禧忽然感觉在那混着血丝的尿液里看见一张婴儿的脸,比例有些失调,眼窝处是两个黑洞,正盯着她。
“啊!”温禧尖叫起来,拼命按水箱上的按钮。
女看护赶紧跑过来。温禧已经花容失色,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手指指着抽水马桶,颤巍巍的,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宝宝。”
叹了口气,护工拍拍温禧的背,“太太,您是睡得久了,又有思想负担,这才出现了幻觉。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扶着温禧去床上躺下后,女看护将情况告诉了管家先生。也许是怜惜温禧,她第一次多事了,“您看看能不能请先生回来瞧瞧太太。女人没了头一个孩子,心里头的难受是男人没法体会的。”
老管家谦和地点点头,“我会告诉少爷的。”
女看护再次叹了口气,这有钱人也怪没意思的,女主人没了孩子,男主人却成天不着家,除了鬼混,还能干什么。
其实老管家每日都会给莫傅司汇报温禧的情况。电话里,他一一告诉莫傅司,温禧今天睡了多久,吃了什么,读了几页书,看了什么碟,事无巨细,悉数都告知于他。而莫傅司永远都是沉默地听着,既不发问也不打断,听完便挂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将今日的新情况告诉莫傅司后,半晌,他才出了声:“我回去一趟。”便收了线。
莫傅司回到莫宅时,温禧正在睡觉。原本一直不待见神秘男主人的女看护见了莫傅司,也不得不暗暗感叹一声,这夫妻俩真般配。她很有眼色地退出了卧室。
莫傅司坐在床沿。这一段时日以来,他做的最多的事,大概就是在她身侧默默地看着她了吧。她明显地瘦了,下巴显得更尖,莫傅司雪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温禧的发丝,便又缩了回去。
她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再大悲大喜的事,只要还活着,总会变成往事。莫傅司起身离开卧室。
“别让她知道我回来过。”交代完这样一句,莫傅司开车回了流光的套房。
老管家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在楼梯处拐弯,最后消失在门廊前,犹如水波上的倒影,在影影绰绰的晃荡里逐渐沉人黑暗的水底,最终无处可寻。
直到温禧请假期满,重新去教研社继续实习,莫傅司都没有再出现。
他为什么不出现?难道像他这种人,还会觉得难以面对她吗?还是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已经厌倦她了?温禧觉得她和莫傅司的关系已经走到了死胡同,再也走不出去了。
请假的这十天里,戴乃倩、聂伊涟还有李薇薇居然已经玩到了一块儿去,温禧又一次成了孤家寡人。也许她做人真的很失败,温禧自嘲地想。
只是,温禧没有想到江洋会来找她。
“温小姐,还记得我吧?”江洋笑眯眯地看着温禧。
温禧保守地和他打了招呼:“江律师,您好。”
“温小姐,您不需要这么把我放在心上的。”江洋笑起来眼睛下居然会生出几条短短的阴鹜纹。温禧暗暗纳罕,据说只有做了好事积下阴德才会生出阴鹜纹。这个江洋,连口头便宜也要占,她只不过使用了敬辞“您”,江洋就折腾出一句“把我放在心上”这种不着调的话来,也叫好人?
温禧也不搭腔,只问他:“江律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洋这才敛容正色道:“我是受莫先生委托,来请您签财产赠与协议的。”
温禧只觉得五雷轰顶,神魂俱是一震,“什么意思?”
江洋看了看四周,“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说?”
两个人在教研社的小会议室坐了。江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开始一条一条地念莫傅司送给她的股票、基金、房产和珠宝。
温禧只看见江洋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清楚。他是在用这些打发她吗?原来她真的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面的位置。如果说他对她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对她格外大方一些,也许他对她的格外大方只是因为她格外穷些。
“股票和基金不需要您操心,有专门的经理人替您打理,红利会定期转人您的银行账户。这几样名贵珠宝都存放在典瑞的保管箱里,您可以随时取用。至于房产,莫先生说了,一套一百二十坪的精装公寓您可以过户给您的父母居住,另外还有一套八十坪的小高层样板房,因为离教研社很近,您可以自己住。钥匙和房产证都在这里。
莫先生交代,他和您之间原本有一个约定,因为他要回莫斯科成婚,所以只得作废。为了不食言,他已经帮您申请下来美国布朗大学、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还有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人文学院明年的研究生名额,这三所大学您可以任选其一。到时候您只要提供一份雅思或者托福的成绩证明即可,至于其它,他都已经帮您弄好了。当然,如果您不想出国也可以,您可以在森木硕博连读,毕业后留校,或者就直接留在教研社工作。”停顿了一下,江洋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莫先生还送了您一条幼年萨摩耶,目前寄养在那套小高层样板房附近的宠物托管中心里。”
她梦寐以求的出人头地,他信守承诺兑现给了她;她一直想养的萨摩耶,他也送给了她。温禧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要回国成婚了吗?和那个叫阿佳妮娅的贵族小姐吗?还是另外一个世家千金?无论是谁,反正不会是她。难怪他不肯她留下孩子,他是怕她以孩子为借口去破坏他的联姻吗?他一向都是这么深谋远虑,自然不肯留下这个破绽。
江洋知道莫傅司对女人一贯大方,但没有想到会大方成这样。在派出所看见温禧的那一刻,他便隐隐觉得这个女人在莫傅司心中是不一样的。可是再不一样又能如何,世家子弟,婚姻从来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莫傅司还不是舍了她,奔前程去了。这么多的金钱财帛,足够她几辈子吃穿不愁,何况莫傅司还大手笔地给了她好前途,总归待她不薄。可是他没有在这个女人脸上看见哪怕一丝的欣喜和激动,反而像是要哭了。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一个飘忽的女声:“在哪里签字?”
江洋将位置指给她看。莫傅司早已经签好了,字迹还是一如既往地潇洒劲瘦。她要签的位置就在他的名字之下,每一张纸都要签字,温禧签得手都酸了。
江洋离开后,温禧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一直坐到了下班,直到整幢大楼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她才出了教研社。
已经是秋天了,道旁的悬铃木金色的落叶四下飞舞,蔺川即将是一座鎏金城池。
温禧糊里糊涂地坐上了出租车,又糊里糊涂地报出了龙辰花园这个地址。
到了莫宅的铁艺雕花大门前,温禧看到工人们正进进出出,将蒙着画布的油画、家具和各种物什往车上搬。负责指挥的老管家看见温禧,表情有些复杂,隔着铁门和她说道:“温小姐,怎么不进来?’,
理智告诉温禧,她不应该进去,因为这里从此和她再无干系,可是两条腿还是不自觉地迈了进去。
莫宅大厅里八十八头的枝形吊灯被拆卸成几部分,由工人抬着往车上的箱子里装。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