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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培摸爬滚打多年,老谋深算,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他如今既然归附陈浚,自然对萧灵玥是敷衍了事。
那些派出城的队伍根本不可能真的会去将萧钰带回来。
只是……
江昭叶,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究竟怎样了?
从陈浚那里得知江昭叶所中之毒为鬼断肠,他着实不能安心。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唯有等待。
等陈浚寻得解药,或是,等萧灵玥自会为江昭叶解毒那一日。
吱呀一声。
院落朱门被人推开,萧灵玥穿过庭院来到江昭叶的寝殿。
四五个侍女方给他换了衣裳,见萧灵玥进来,齐齐躬身退出。
夙儿上前搬了张椅子放到榻前,数日下来,萧灵玥一来到这儿便要在榻前坐上一两个时辰。她屏退夙儿后,握着江昭叶的手会说许多的话。或是提起以往,或是说起现在。
有些时候,会换得他指尖轻轻一动。有些时候,只等来无尽的安静。
“我能怎么办?”萧灵玥问他,“你说我能怎么办?西南王府是萧家的,可你要夺走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这么做,还能如何?”
江昭叶仿佛动了动眉,萧灵玥将脸庞埋在他掌心,并没有发现细微的动静。
她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后半辈子我来照顾你便是……”
兀自的一语,却让她不自禁落泪。这话那样苍白无力。
她何尝不知道,这毒药能取人性命,随时随地都有将他带走的可能。照顾他也必等得时光停驻才是。
“昭叶,我……”她忽然一顿,拭去眼角的泪,“我不会让你死,等事情一结束,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她成为贺楼祭司那一日,一切就都结束了。
拥有那样的力量,何惧天下。
隔着重重帷幔,守在外头的夙儿在周围的静谧里将萧灵玥的话听去,眼里流露出疑虑。
这样看来,萧灵玥对江昭叶必定是还爱着的,可她竟为了获取私欲而不惜伤害他的性命,这爱,究竟真假?
而自己跟着这样的主子,得尽荣耀,又是否也会等来被人丢弃的一天?
夙儿想到此不禁一冷。
自萧灵玥掌管西南王府,夙儿在府中的地位颇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架势,同时间入府的侍女家仆对她极为恭敬,可这份恭敬里,她知道包含了太多的妒忌怀疑,还有恨意。
第六十章 事发(1)
西南郡的秋日去的很快。
转眼,已是几日后。
温度的骤降让群山裹上一层冷意,然而,却还有一场动乱随着寒风呼啸刮来。
萧灵玥知道的时候,昆玉城外早就乱成了一团。
两千骁军兵马重重围堵才没让因为赋税之事揭竿而起的百姓闯进城来。
据说,这些百姓昨夜便从四处聚首前来,趁着夜里,曾试图火烧骁军军营。好在江培发觉得快,将那几人捉了回来。他并未隐瞒萧灵玥,直接把那几人带进了西南王府!
百姓的恨之深,是江昭叶擅自提高赋税那日萧灵玥便预料到的事情。
然而她并未想到的是,曾把江昭叶视为神明的西南郡百姓居然会有造反的念头,即便再怨恨,又抵得过对“夜无月,昼无日”的畏惧?他们丝毫不担心萧曲靖出殡那日的事再会发生?
“将他们立即处决!挂人头于城门,杀鸡儆猴!”萧灵玥吩咐道,“刻不容缓!”
江培也并未料到今日,但萧灵玥的做法令他十分惊讶:“芜妃,如今不做安抚却还虐杀百姓,这岂非火上浇油?”
萧灵玥毫不犹豫:“立即,杀!”、
夙儿在一旁奉茶,方倒茶水到碗中,听得此话,却不禁一颤。
听闻城内亦有不少百姓闹了事,若自己的家人也参与了动乱,萧灵玥是不是也这般决然?
“快去!”萧灵玥见江培犹豫不决,恼怒道。“兵符在我手上,你可知军令如山!”
他顿了顿,片刻后锁着眉头将那些欲纵火的人带了出去。
江培料想不到,萧灵玥这一招竟然是有效的。
那些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与常年训练有素的骁军相比较。
见到芜妃手段冷肃,顷刻安静不少。
只是那些人聚在城外仍未离开。
纷扬后的安静里,有人低低问了旁人一句:“这般,可好?”
听到话语的中年妇人点了点头:“回去后将军定会重重赏你。”
那青年人听了一笑,但片刻便换了一副模样,眼睛里有掩不去的哀伤,他抬头看着城墙上的人头,喃喃道:“如今流的血将来必定也要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妇人听罢亦微有怒意:“纪夕将军会替我们讨回公道的!”
而此时,城墙上的骁军并不知道,脚下的人群中。正有延卞城那些不知踪讯的百姓。
他们翻上越岭寻到望月。见到了纪夕。也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幕。
那妇人正是锦祥楼的老板娘。失夫之痛,让她对大淮的恨意愈来愈深。
“总之,要拖住骁军!”妇人又低低道了一句。
青年人与她心照不宣相视一眼。退到人群的末端。
云遮挡住日光。
暖融融的光线一下子褪去。
路薛端着一壶酒,趴在城墙上心不在焉的望着远处。
贺生离开了延卞,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而陈浚带着他留下来的画卷,悄悄去了江淮。
那四幅画卷,已经捆绑了怀瑞王的整个人生。
路薛想着蓦然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酒壶,许久才喝了一口。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急促,他正放下酒壶,却被来人劈手夺去。
唐锦毫不客气的将酒壶砸在地上:“军中有令,不得在值守时饮酒!”
路薛对此举并不生气。反而裂开嘴纵声大笑:“唐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路薛可是无酒不欢之人。”
“路薛!”唐锦神色严肃,“若羽骑人人如此,那还要不要打仗!?”
“打仗?打什么仗。你唐锦在此,谁敢打仗?”路薛显然有些醉了,双眼朦胧间伸出手扣住唐锦的肩,“打不了仗!”
他说完一摇一晃的走开,留下黑着一张脸的唐锦。
路薛麾下的人站在一旁,下意识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而也只是片刻,便挪开视线。
对他这幅样子,羽骑早就习惯。更别说他们一月有二十天跟着路薛。
反正怀瑞王不怪罪他,自然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唐锦年轻气盛,就是忍不下路薛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铛!”
一声兵器交戈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唐锦警惕的四处一探,但这声响来得突然去得也极快,还未等他听出从何处而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身吩咐守城的羽骑几句后便走下城楼。
但——
“铛!”
唐锦微一凝神,那声响又传入耳中。
他蹙着眉加快了脚步,心跳莫名的快了几分。
“路薛!”唐锦下了城楼便喊。
但陈列有序的军队中,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路副尉在何处?”他只好过去跟巡逻的队伍询问。
那几人指了个方向,正是延卞城被用作厨房的酒庄。唐锦哼了一声,旋即追过去。
珩山地势之高,早不见一丝温煦。
山风猎猎而来,吹得人心中发慌。
一队羽骑侍卫沿着山道巡逻,正往山顶走。陈浚在珩山设下了十三处防守。沿着山麓依山而上,包括万丈悬崖上均派了人。另又有队伍日夜巡逻。一刻也不放松警惕。令望月无机可乘。然而,巡逻的羽骑愈往上走,更觉得不安。
“铛!”的一声真切传来,队伍中立即有人察觉到不测,喊了句:“小心!”
安静的草丛却在此刻忽然疯狂的蹿动,旋即便有人从中举剑杀来!
羽骑立即围拢一团。
虽然反应迅速,身手了得,但架不住人多,仅有十人的巡逻队伍便被那些人砍伤手脚。
几剑刺下之后,再无声息。
明明是白日,这些人却隐蔽的极好,让人根本无从分辨哪处是人哪处是草。
为首刺杀羽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纪夕麾下的士兵。
他带了百来人,从悬崖西面上来,设下这样的埋伏已经收拾了羽骑不少小队。
“走!”他挥手,命人掩埋了羽骑那几人,继续往下一处行进。
当这支队伍以这样的方式突破珩山防守时,唐锦依然未察觉到渐近的望月军队。
酒庄中,路薛继续四处寻酒喝。
唐锦的忠告他无动于衷,说得多了,路薛甚至不愿再理会他!
路薛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唐锦不发一言!
第六十章 事发(2)
唐锦的怒意显而易见,他挥手将桌上的酒打翻,喝道:“请路副尉回到城楼!”
“先喝够再说。”路薛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意瞥了唐锦一眼,旋即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上落的酒滴再送回嘴里,啧了一声:“好酒!打翻了怪可惜。”
这些酒本是延卞百姓藏于地窖数十年的桂花酿,绵延的香味扑鼻而来,芬芳馥郁。
但沉醉之中的却只有路薛。
唐锦气不过,干脆动手试图将他从椅子上拽起。
“既然今日是路副尉值守,那就请路副尉到城楼待够时辰!”
“放手!”
两人正在酒庄争执不休,忽然有侍卫匆忙闯进来。
“报!”
一声冗长越过一室酒香落入耳中,唐锦先是一惊,随后便听那侍卫回禀道:“我们被偷袭了!”
不等两人有所回应,侍卫又急忙说:“是望月的人,我军于珩山的防守已被蛮敌突破!”
唐锦倏然一震,但随后迅速的反应过来。
“路副尉,你回城楼!”他嘱咐了一声,片刻领着那侍卫离开了酒庄。
路薛这时才双目一动,那副醉意居然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顿了顿,拔剑冲向城楼。
上千羽骑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城门。路薛赶到之时,唐锦已经率人涌出延卞。
“唐锦!”他喊了一声,然而被突起的隆隆战鼓声压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路薛没在犹豫。踏着虚空掠出,如影急起。唰的一声,刹那,城楼上的侍卫只见一道影子踏风而上。落在了城楼最顶端的屋檐上注视下方。
唐锦才率兵出去,迎面便杀来敌军。
那几百人清除了珩山上的羽骑,余下的军队很快便赶了过来。
近千人的望月军队如浪涌上,喊杀声震响云霄。
“还真是不怕死!”路薛倒不心急,见唐锦杀上去,竟然一点也不担心。
望月那点兵马,折腾不出什么大事。上万的羽骑镇守延卞,他们杀来只能是白丢性命。
路薛嘿嘿一笑,转身跃下来。
他劈手拿起插在城墙上的旗帜,在城楼上挥动着。
其他人见他如此。亦纷纷效仿。
“杀!”
呐喊自城楼传下。唐锦面色肃然。持剑而上。
骑军随他自两面围上去,将望月军队困在中间,然而望月军队不断地变换阵型。让唐锦也不敢贸然下令剿杀。
他们脚下的尘土纷扬而起,将城外染出晕黄。
所有人的视线在一瞬间模糊不清。便在那一霎,望月军队忽然破了阵型冲杀上来,似乎带了必死的决心,将一切都置之度外。
战场上剑锋如芒。
唐锦骑着马迅速的绕过敌人,围转之间,面庞上已溅落鲜血,如花绽放。
“快!”
低哑的喊声在延卞城南面的珑南山脉上传递着。
一队人马穿过丛林急速向一个方向移动。
为首领路的那人显然对延卞的地形熟悉得不得了。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甚至连脚下的一粒碎石都被他准确无误的避开。
“快!”
年轻男人不停地催促着。
他身后跟着绵延的队伍,望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