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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医方才说的那句话似乎没有问题,但只要细细思索一番,就不由得叫人恐惧。
一个正常的人听到老祖宗重病加身,奄奄一息之际竟然还吃得下一整碗的血燕,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疑惑吗?若非回光返照,怎会如此?何况王太医是个医者。
然而他却说无大碍。
叶葵可不觉得这是他说来安慰叶家诸人的话。人的嘴巴会撒谎,但眼睛却不会。
屋子里烧着地龙。坐的久了不免有些闷热起来。
贺氏脸色微红,揪着帕子站起身,似乎极想要进门瞧一瞧。
叶葵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收回视线垂下了眸子。
“二婶。”帘子猛地被撩起,叶明烟差一点撞到了贺氏身上,急急往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地唤道。
贺氏似乎浑然不觉,只一个劲问道:“王太医怎么说的?”
叶明烟讪讪一笑,“二婶,您先让我出去再说如何?”
“哦。好好,是我昏了头了。”贺氏这才反应过来,退到了一旁。
叶明烟走出来。放下了帘子,轻声道:“日子恐怕不多了。”
贺氏腿一软,脱口而出:“怎会?”
怎么不会。叶葵在心里暗自冷笑,老祖宗这把年纪在古代着实算得上长命了!
可显然贺氏也好,叶崇文也罢。谁也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想到的老祖宗一去,叶家的圣宠只怕就会大打折扣。
而叶葵却盯紧了叶明烟的眼睛,这个姿容绝色的大堂姐眼中并没有伤痛!她的眼睛通红,泪盈于睫,嘴唇亦抿得紧紧的,分明就是一副心中痛楚。难过不已的模样。可叶葵却意外地发现她的眼中根本没有痛意。
人的眼睛通往心。
若是连眼神都能瞒过人去,这样的人大概就已经成精了。
叶明烟显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精怪般的境界。
叶葵暗暗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一屋子的人都处在老祖宗的噩耗中不能自拔。就连叶老夫人都飞快地拨动着手中的念珠,不肯睁开眼。
所以也就根本没有人发现叶明烟的异状!
突然,身上灼灼。
似乎有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她。
叶葵飞快抬头,却发现眼睛的主人根本就没有移开视线不被她发现的打算。她那个一心同她交好的大堂姐叶明烟此刻正牢牢盯着她看,眼中似有灼灼烈火焚烧。然而等到叶葵再看。她却已经哭着扑了过来,“二妹妹。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叶葵身子一僵,旋即回抱住叶明烟,轻声安慰道:“大姐,生死有命……”
原本该有更好的话用来劝慰才是,但叶葵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叶明烟紧紧箍着她的肩,似乎要将她揉碎了一般,哭声却还是那样动人柔美,叫人心颤。
叶葵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推开她,自己起身,扶着她在原先自己坐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又取出帕子给她擦拭起眼泪,“莫哭了,这若是被老祖宗给听见了,心中可得多难过?”
“葵丫头说的在理。”叶老夫人睁开眼,直起腰,“如今哪里是哭的时候?贺氏,你今日便这般失态,后头的事我怎能放心交到你手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还没死,就要夺了她住持中馈的权利不成?
贺氏闻言悚然一惊,拿着帕子急急忙忙将眼角的泪水擦干。这的确是伤心的泪水,只可惜伤心的对象并非是老祖宗,而是自己罢了。所以这泪水收起来也尤为快速。
“媳妇知错,方才是媳妇急糊涂了。”贺氏恢复了一贯的雍容。
叶崇文更是重重叹了口气,道:“儿子去问一问王太医到底如何了。”
“二叔父,我同您一道去吧。”叶明烟霍然站起来,急切地道。
叶崇文念着她跟着老祖宗长大,情分与别个不同,便点头答应了。
等到人走后,叶葵盯着微微晃动的帘子,决意想法子弄明白老祖宗倒下前都在做些什么。
080 步步为营(一)
燕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何要让自己去打听这些事。
叶葵小口喝着温热的茶水,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只管去打听便是,记得小心些,莫要被人察觉你是在刻意打听。”
“是。”燕草仍旧疑惑不解,眨巴着眼睛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池婆跟秦桑,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叶葵往后一倒,浑身软绵绵,似乎没了骨头。
真是累人!
老祖宗这事一出,叶家这些不论大的还是小的那些人都得在那守着。
叶葵陪着叶老夫人守了两日,总算是得了空闲能回来自己的院子喘口气。王太医只说日子不多了,却也说不清到底会在什么时候。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再过些日子就该过年了。
若是老祖宗在年前去了,只怕他们在叶家的第一个新年就要过的凄凄惨惨戚戚了。在这个最重孝道的时候,恐怕叶家要冷清上好长一段日子了。
但这些自然都不是叶葵真正在乎的,她目前最关心的不过就是叶明烟。
先前她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这个堂姐实在太过优秀,优秀到盖过那些隐隐约约的古怪。
为什么明明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叶明烟却在又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主动示好?这不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不对劲。再后来,旁人对她避之不及,可叶明烟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经过当年丁家梅氏的事情后,叶葵愈发肯定了这句话。
然而叶明烟同她交好是为了什么?
她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叶明烟觊觎的?
思来想去,似乎就根本没有那样东西。
将事情说给池婆跟秦桑听后,池婆也有些想不明白。在她看来,叶明烟跟叶葵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若是叶明烟是二房的女儿。那倒是还勉强说的过去,可她却是大房的长女。
人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事实上,遇到这种毫无逻辑的事,他们三个恐怕连诸葛亮的一根手指也顶不上。
不论怎么想,都还是想不出任何一种可能来。
三人想得焦头烂额,那边燕草已经垂着头丧气地回来了。
一见她的样子,叶葵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果不其然,燕草冲着她摇摇头,一脸惭愧。
这下子。不单是叶葵,池婆也有些担忧起来。
燕草没有得到消息,自然不是因为没有发生什么事。也不是因为她太没用,而是那边的消息被封锁的太严实,什么也透露不出来罢了。铁桶一只,叫人如何下手。
叶葵沉默了一会,问池婆道:“您怎么看?”
池婆斜睨她一眼。低声道:“她比你厉害。”
叶葵闻言是愈发沉默。
这话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她手下掌管着的还是自己的独立小院子,可仍旧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可老祖宗的院子自从她身体不好后,便由叶明烟打理着。
当初年不过十四的时候,她便已经有了主持中馈的能力。
所以燕草连一丝丝消息也探听不出来,显而易见地表示出了叶明烟的管理能力。
“小姐,若不然我再去瞧一瞧?”秦桑轻声提议。
叶葵略一思索。答应了下来。
然而没用多久,秦桑便回来了,且脸色十分不虞。她仍旧什么也没有探听到。
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同时也叫人愈发肯定起了心中的那些念头。叶葵伸手捂住眼睛。透过手指间的缝隙望向房顶,角落里竟然有了一片小小的蛛网。她没有发怒,亦没有叫人来清理。
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老祖宗那张脸。
“秦桑,想法子去将老祖宗每日吃的那些血燕弄一些回来瞧瞧。”说完,她松开手坐起身。“另外,帮我递消息给秋年。我要知道王太医最近都去过哪里?又都见过哪些人?若是为难,就请帮我查一查我的大伯,也就是叶明烟的父亲。”
后者的确比前者要容易搞定许多。秦桑微微一笑,正色应下。
池婆道:“你可是怀疑上了王太医?”
叶葵点点头,亦正色道:“我怀疑叶明烟同王太医背地里见过面,或是通过某些渠道取得过联系。”
“王行山这人,我倒是还有些知道。”池婆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叶葵一惊,“行山是王太医的字?”
池婆抿着嘴不说话,微微颔首。过了会,她才道:“此人的医术算不上极佳,但胜在此人极其懂得做人。不然那么多御医,为何叶家独独惯用他?而且他已经稳稳在宫中行了几十年,更别说当年先皇重病时,他便是诊断的御医之一。当初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圣上杀了一堆御医,为何却独独只有他安然无恙?”
叶葵听得骇然,她知道池婆不简单,却没有料到她竟然对这些宫闱旧事如数家珍。
这岂是寻常人能知晓的事情?
莫非池婆乃是从宫中出来的?
她恍然想起池婆的那些生活习惯、行事作风,无一不显示出是池婆有过严格的训练,且身上隐隐亦有上位者的感觉。恐怕她若真的是宫里出来的,身份亦不会太低下。
何况若是能在宫里呆到几十岁才告老出宫,自然起码能落个六司之首的位置。
愈想便愈叫人心惊。
“所以你怀疑王行山并非没有道理。这人聪明,小心谨慎,却唯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爱财。”池婆无视了她的惊诧,继续道。
叶葵长嘘一口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有弱点总是好的。这么一来突破的口子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她聪明地没有追问池婆的来历,她们一路走来,池婆若是愿意说自然早就说了。况且她当初明确地告诉过自己,她不愿意来凤城。所以如今,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叶葵已是感激不尽。
就好比她不能说出自己是个穿越者的身份一般,池婆定然也有她不能也不愿意启齿的秘密。
大抵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
而今她就要去探寻叶明烟的秘密了。
然而就目前来看,那个秘密还埋得十分、十分的深。
小憩一会,醒来匆匆用过了简单的饭,叶葵又回到了老祖宗的院子。
侍疾这件事,叶明烟自然是不肯落下的。贺氏心中虽然也担心,却明知老祖宗就算苟延残喘也不过就这些日子了,自然也就没了太多是伺候人的心思,何况叶昭也还在床上躺着没有好全呢。
叶老夫人的年纪亦已不轻,这种事原本也上不上她,然而她这一次却意外地执拗。
叶崇文劝了几次,没有成功也就罢了。
叶葵忍不住在心里将他好生嘲笑了一番,每一次接触她都会发现叶崇文身上的一个缺点。缺乏耐心的人,自然也就极难成就大事。叶崇文是的路只怕早已经走到巅峰了,剩下的那些不过都是下坡路而已。
很快,叶家老大叶崇恒跟老三叶崇武也都各自赶了回来。
叶崇武回来的那一日,天上又开始飘雪。
只不过如今的雪却反常般越下越稀薄,次次都掺杂在冰冷的雨水中落下来。
叶崇武顶着一头分不清是被雨水还是雪水打湿了的头发闯了进来。他可不是因为老祖宗没几日可以活了才这般着急的!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只是因为悄悄接到了叶葵的消息而已。
在叶老夫人执意给老祖宗侍疾的第三天,她便病倒了。
人一老,各种各样的毛病就都冒了出来。
叶葵忍着气将她说了一通,却不肯让她再去老祖宗那守着了。本来就注定是要死的人,这般守着又有什么意思?何况那么多小辈在,何必非要她亲自上阵?
叶葵一开始对叶老夫人恐怕是利用的心大过一切,可渐渐的,她却真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