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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眉慌忙劝慰:“娘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倒不如暂且再等几日如何?便是您不提,等过几日,皇上也该想起您来了。”
“皇上?”裴贵妃仰面躺在床上,苦笑了声,“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
其实锦眉哪里知道,那汗虽有热出来的,却也有吓出来的冷汗。一冷一热混杂,叫她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一般。灭不了,便只能随便寻个由头发泄一番。
她只要一想起梦里的场景,便觉得心口一凉。
她的十三皇子今年还只有六岁,她想起梦里那把高高举起的剑,就恍若见着了恶鬼一般。她那粉雕玉琢般的宝贝儿子被人高高挑在了剑尖上,血珠子一滴滴落在她脸上。
泪水涟涟,跟血混在了一处,又是咸涩又是腥甜,叫她猛地惊醒。
一张龙椅,足够害死多少人?
一将功成已是万骨枯,更不必说要爬上那张龙椅了。
这一刻,裴贵妃清楚的意识到,她若是不小心准备着,那把梦里的剑迟早有一日会真的捅在她儿子的心口上,他会死在她眼前!
这般想着,原本酸软疲惫的身体蓦地便充满了力气。
她撩开被子,黑发如瀑披在身后,月白色的中衣像是玉一般散发出莹莹的光亮来。位比副后的裴贵妃此刻瞧上去却恍若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裴家人都生有一副好皮相,裴长歌兄弟两是,裴贵妃更是。
若是只看相貌,他们三个却是十足十的像是一家人。
裴贵妃由锦眉服侍着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便去了皇后那。
她不得不去。
即便她再受宠,她也不是皇后。这宫里的分位如此明确,她只能低头。饶是再不愿意,每日也得赶着是时间却给皇后请安。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坐满了一屋子的人。
皇后只是笑着让她坐下,似乎对她迟到一事毫无想法。可是皇后的嘴从来都不只一张,她不说,自然会有旁人帮她说。
“贵妃姐姐今日怎的来晚了?皇上昨夜不是歇在了安美人那吗?”说话的是个只有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穿了身水蓝,愈发衬得人肤白如雪,眉如远黛,唇色朱红。
裴贵妃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淡淡道:“十三皇子感染了风寒,我心夜是忧心自是睡不安生。”
话音落,不单方才说话的少女,剩下的也有数人微微变了脸色。
讥讽她这些日子缺了皇上是宠幸?那她就好好讥讽你们这一个个的生不出孩子来好了!看看这到底是谁比较容易被气着!
皇后终于道:“病了这些日子,太医开的药可是不中用?”
“太医院的药自然是好的,只是孩子年纪尚幼,这病气去得也就慢一些。”裴贵妃打起精神来同皇后说话。
突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皇上吐血了!
一时间,屋子里慌成了一团,几个年纪轻些的更是直接得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胆小的便直接嘤嘤哭了起来。
这都叫个什么事!
裴贵妃被她们给哭得头疼,重重一拍桌案,震得上头的茶盏都几乎摔到了地上,“哪个若是再哭一声,我便将她拖出去斩了得了!皇上好好的,你们这是掉的哪门子泪珠子?”
话音落,一群人霎时噤了声。
皇后在暗处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她十分的不高兴。
裴贵妃这是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啊!
可是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来纠结这个事。承祯帝的身子一直都很好,甚至连风寒这种常见的毛病也几乎从未得过,更不必说是什么严重的大毛病了。
可是他今日竟然吐了血!
不单这些人害怕,裴贵妃心里其实也害怕得厉害。
几个皇子都已经成年了,若是这个时候皇上出了什么问题,谁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她怕的厉害呀!
尤其是在做了那样的梦之后,她更是怕得厉害!
裴贵妃这一刻将皇后都给抛在了脑后,她想也不想,便率先冲出了门,往承祯帝那而去。皇后在她身后气得咬牙,面上却只能露出个极为镇定的神情来,将一众人都给打发走了,她才赶去了皇帝那。
谁都知道吐血不是小事,可是太医院的人竟然说查不出缘由来,这可就叫人不大高兴了!
裴贵妃冷着脸将几个太医都斥了一顿,这才入内去陪着昏睡中的承祯帝。
承祯帝是圆脸,熟睡的模样就像是个邻家的大叔,一点也没有皇帝的气势。裴贵妃看着他,心里愈加烦闷起来。若是这是什么要命的急症,那可如何是好?
若是他就这么死了,又会如何?
太子的性子太过中庸,说起来也并不是帝王之材。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四面都蠢蠢阴u动的阴影更是快要蛰伏不住了!
她不能不为小十三做打算。
他还那么小,可是生在皇家,就注定没有做一个真正孩童的机会。他在她眼里只是个孩子,可是他在旁人眼中永远都只有一个身份而已,他是承祯帝的第十三个皇子,也是皇位的继承人之一!
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足够叫那些人动心,足够致命。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入宫的事,可是她每每看到自己的儿子,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后悔。她后悔自己为何要让他生在皇家……
思来想去,裴贵妃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的父亲递了个消息。
为了稳定人心,对外是绝不会将承祯帝的病情如实相告的。所以她只能先给裴家送个消息,告诉他们如今的形势有多严峻。
而裴家这边,接到了她送出来的消息后,也是愣了好一会。
永安侯同样觉得惊讶不已,承祯帝病得毫无预兆。这样的病多是急症,一个不小心便会丧命。凤城的风云骤然间便已经都聚集在了上空,大越的局势可能很快就要变了!
同样的消息传到叶葵耳中的时候,却已经成了承祯帝微恙而已。
或许这话旁人会信,可是对一直都在悄悄关注着事情的发展走向的叶葵来说,却没有这么简单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叶明烟口中的夺嫡之争,怕是要提前了!而且是足足提前了四年!
256 忧心忡忡
蝴蝶效应。
消息传来后,叶葵脑海里除了叶明烟说过的那件事外,便只剩下了这句话。
所谓的蝴蝶效应,终不能幸免。她也好,叶明烟也好,她们一个两个都是里头的那只蝴蝶。因为她们的存在,所以事情逐步发生着改变,终于彻底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承祯帝的病一定是事情开展的一个契机。
若不是,他不可能一病四年。宫中能这般放出来的消息定然是已经削减过其厉害程度的,由此可见,承祯帝的病来势汹汹,此刻定然已经病得不轻了。
她蓦地咬住了下唇瓣,咬得狠狠的,几乎咬出血痕来。
端着吃食进来的燕草猛然瞅见,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将东西在桌上放下,连声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叶葵一惊,回过神来,松开贝齿,呢喃着道:“山雨阴u来风满楼,这事难办了……”
“您在说什么呢?”燕草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唇上的齿痕心疼地嗔道,“您瞧瞧您自个儿,怎地这般不小心,这若是伤着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叶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却没能维持太长时间。
笑不出来了,她这回可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若是一点也不知情也就算了,可是这明知道事情就要发生了,却一点也不知该如何反抗或是自保,她心里实在憋闷得慌。心神俱乱,恨不能立刻便将叶明烟从阴间给拉回来,好好问一问她接下去的那些事究竟会如何!
叶家会如何,裴家会如何,这天下又会如何!
在叶明烟的前世里,叶明烟嫁给了容梵,而她则是这两人之间的那人。从头到尾,她跟裴长歌都是一点干系也没有的。可是这一世,事情全都变了。叶明烟未出阁就已经死了,她则嫁给了裴长歌,而容梵听说也即将同夏家的女儿成亲。
夏家的三小姐清罗,乃是当今五皇子正妃一母的嫡妹。
由此可见,五皇子愿同容梵做连襟,定然是十分看看重、信任他。用夏家姐妹两的婚事将两人捆绑在一处,其心已明。
叶葵记得,叶明烟当时极为明确地说过,容梵这一次是站对了队伍的。凤城里,如今谁不知道他跟五皇子好的就差同穿一条ku子了。那人是五皇子?
叶葵蹙紧了眉头,就连一旁的燕草唤她用饭也不曾听进耳朵里。
心跳如雷,她头一回觉得过去的那些日子都是小孩子办家家,她同叶家那几位斗法的手段其实都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而已。皇家的风暴漩涡,势必要牵连到他们的身上来。那些叫她陌生的手段,才会是真真正正的要命。
她不能不怕。
不能不怕……
“夫人,饭菜该凉了。”燕草疑惑着,又催了一句。
叶葵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空洞。燕草又被唬了一跳,急巴巴地上前去扶叶葵,道:“您可是有哪儿不舒服?这模样怎么瞧着这么不对劲呀。”
“没事。”叶葵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只是有些没有胃口罢了,你且将东西拿下去吧。我休息一会。”
燕草颇有些担心,可见她的确是一副一点也不想吃东西的模样,只好又将饭菜给端下去了。
可是这人是铁饭是钢,哪里能不吃饭呀。燕草忧心忡忡的,想要去将这事告诉池婆,却又怕到时候叶葵气恼她自作主张告诉了池婆,一时间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担心得团团转,屋子里的叶葵却是已经脱了外衫睡下了。
只是天气日渐炎热,她躺在那,也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偏生心里又想着事,身上又要出冷汗,又要捂住热汗来。心口亦闷闷的不舒服,她深呼吸了几下,翻个身侧对了里头,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这场棋,似乎已经走到了极为关键的一步。
裴家也好,叶家也好,算起来都是皇亲。虽未在权利正中心,可是也差不离了。事情一旦起来,他们就会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一群人。生与死,不过转瞬之事。
她可不想死!
一点也不想!
所以下面的路决不能走错。
她闭着眼,烦躁地又翻了一个身。
漠北的局势也不知如何了。裴长歌跟叶崇武带兵出征已近两月,算起来,早就该到苍城一带了。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便是有,恐怕也是直接送到了承祯帝手里。
他们谁也不会知晓。
如今皇上微恙,太子执政,正是最容易动乱的时候。那些有心的人,这个时候已经都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可是只要承祯帝一日不死,这事也就一日说不定。
逼宫这种事,做起来哪里有说起来这般容易!
何况如今外患未平,大越大部分的兵力都在外头,若是内部再动乱起来,难免不会猛虎反被狐狸咬,到时候回天乏术,反而会败给阿莫比也说不定!
叶葵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帐顶上绣着的樱草色小花,微微松了一口气。
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方才怎么便没有想到这一点。夺嫡,夺的是什么?是皇位,是大越的皇位!若是连大越都守不住了,那么他们又还有什么可夺的?显然这事并没有她一开始想的那般严峻骇人。
像是拼命要寻个理由出来让自己放心一般,叶葵这般想着便松懈了许多。
可是人一旦放松下来,她却又觉得浑身都酸痛了起来。像是方才将骨头都给绷得太紧了一般,如今一松下来,便跟要散架了似的。
她唉声叹气地捶了自己的胳膊两下,复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