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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佛堂外突然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
若非她耳力极好,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点声响。今日叶家该有多忙,她这佛堂四周便该有多静才是,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挂锁被提起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
叶葵霍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久坐后的酸麻。抓起佛龛边的烛台,挪到了门后。
门外的是谁?
莫不是叶明烟见她迟迟没有被发落,有些等不及了才要来提前杀了她?
又或者是叶昭那小子?
当日贺氏吐血昏迷。叶昭看她时的眼神哪怕是叶葵都有些触目惊心。像是饿久了的瘦狼,死死盯着猎物,在暗夜里发出幽绿的光。
“咔哒——”
短促的声响昭示着锁已经被打开。
叶葵屏息凝神,等着门一被打开,便动手!
然而门未开。后头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姐,快出来。”
竟然是秦桑!
叶葵长舒一口气,将烛台丢下,拉开了门。
门外秦桑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小姐,你还不快出来。愣着做什么?”
叶葵亦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都不记得来寻我了呢。”
秦桑摸摸脸颊旁的一缕碎发,与有荣焉地道:“池婆婆一知道这事。便立刻打发我出去报信了。九爷听说后,只让我将您先弄出去。您留在这,今日恐怕有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叶葵蹙眉,看来一群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最适合。
如今天还没黑。月也不高,但今夜众人齐聚公主府。叶家空虚。若是真有人想杀她,今日最合适不过。
可叶葵却又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不过,既然裴长歌跟池婆都能想到那壶毒茶恐怕也有要毒死她的意思,叶明烟的那颗司马昭之心,还真是人尽皆知。
她不得不防。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只单单针对她,却始终跟小殊没有一丝关系?
她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她感染风寒久久不愈,那些出了问题的药!莫不也是叶明烟动的手脚?可王太医当时的模样不似作假。但他不知情,可不代表叶明烟就可以脱得了干系。
何况,若她是叶明烟,动用了王太医做了这些事,有朝一日定然会灭口。
死人的嘴总比活人闭得紧一些!
叶葵凝神想着,秦桑已将锁重新挂了上去。
等到叶老夫人归来之前,叶葵仍要回到里面去。
与此同时,公主府中,一群人正在打趣叶崇武。
他为人仗义,人缘极佳,今日大婚更是宾客满堂。他日日厮混兵营中,虽然同凤城中的那些勋贵子弟也都相熟有来往,可真正关系好的不过裴长歌几个。
但这几个,显然也都是兵营出身。
一群人坐在一处,口无遮拦打趣着叶崇武。
容梵几人自然是另外辟了一桌坐着,蒋嵩跟他关系不错,见状就指着不远处的那桌人大声鄙夷地道:“一群兵痞子!”
然而容梵的眼睛却只落在裴长歌的身上。
那个握着酒盏,静静微笑着的少年,是这般叫人刺眼!
105 公主大婚(二)
庶出嫡出,差别到底有多大?
那是容梵再努力百倍也无法企及的距离。他恨一切,恨他娘恨他爹,仇恨所有人。
明明他已经这般努力,可换来的不过是父亲一个没有温度的敷衍微笑。
凭什么那个草包一般的兄长生下来就被请封了世子,而他永远都只能是荣国公府的一个庶子罢了!就算他已经成了凤城五公子之一,可同他并称的几位哪个不比他出生高贵。
温家的嫡长子,裴家嫡出的双生子,叶家嫡出的三子,如今娶了公主的叶崇武!
这群人有哪一个是真的曾将他放在眼中的?
容梵握着酒盏的手越收越紧,过了半响才舒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他已经能慢慢极快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路,从来都是走出来的。他要往上爬,就势必不择手段。
想着想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新雪般的面庞来。
是那日见过的少女。
他又想起当日在春川时见到的那一幕,素衣少女冷然的声音,她身旁婢女出手如电的动作。
叶家老三的侄女……叶家二小姐……
容梵蓦地回忆起当日裴长歌看着叶二小姐时的眼神来,温柔似水……
裴小九何时有过那样的眼神?
就算流朱公主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过就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看公主的眼神跟看一只桌上的细瓷花瓶有什么区别?
陡然间,他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他嫉妒裴长歌,嫉妒得简直快要夜不能寐日不能食!
任何一个能打击到裴长歌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仰头,一口喝尽杯中澄明的酒水。微微的辛辣滋味倏忽钻入喉间,灼灼的热。
那边一群人开着乱七八糟的玩笑,捶着叶崇武的肩笑话他尚了公主,又一个个拼命地灌起他酒来。叶崇武来者不拒。喝得满面通红。裴长歌今日做男傧,自然少不得要替叶崇武挡着些。
可他才说了一句话,这群人话锋就尽数引到了他身上。
“哟,裴小九,流朱公主今日大婚你可有什么念想?”
其中一个老成些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喝高了问到老虎须上了,急忙转移话题道:“是啊是啊,裴小九你哥哥不是开了春便也要迎娶罗家的姑娘了吗?你跟你哥哥是一胎双生,如今他都娶亲了,你这好日子是不是也不远了?”
霎时,一群人就都围着这话喋喋不休地讨论起来。
叶崇武揉着脖子。冲着裴长歌挤眉弄眼,一副多谢你舍身相救的意思
裴长歌哭笑不得,只得一杯接着一杯被人灌酒。
不过他身上流着蛮人的血。酒量与生俱来的好。几杯酒水下肚,神情自若,面色亦如冠玉。
“不过瘾不过瘾!拿个小杯子娘们唧唧的,咱们换大碗!”
换了大碗继续喝着,却仍是不过瘾。有人干脆拎起了酒坛子大口灌着。
叶崇武这下子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然而难得的日子,他们要喝还能拦着不成。何况,他原要守孝,不该沾酒才是。但皇上特意下了旨,只说今日放怀畅饮也无妨。青瑛长公主泉下有知定然也为他们觉得欣喜。
这话能不能听先不论,众人可是都知道如今这位皇帝陛下自己就不是什么孝顺的人,只是大家伙心知肚明却不敢明说罢了。
所以这旨意一出。谁还会顾忌叶家丧事才过的事。
裴长歌亦拎了只不大的酒坛子仰头喝着,只可惜明明是一样的动作,搁在旁人身上就显得粗俗鄙陋,搁在他身上就是翩翩公子多了几分痞气,多了几分侠气。
叶崇武看着看着。不觉皱眉思量起来。
叶葵的事,他自然全部都清楚。
她终有一日是要说亲的。倒不如早早选个合适的人定下来才好。
以他看来,裴长歌知根知底,从小像是他的弟弟一般长大,自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只可惜,他的那个侄女的事,岂是他能决定的?恐怕就是她爹也做不了主。
叶崇武摇摇头,窜到了另一桌去。
酒坛子空了一个又一个,裴长歌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
远处秋年扬手同他比了一个手势。
“对不住对不住,我今日可是要跟着新郎倌走的,你们慢慢喝,我先行一步!”裴长歌拎着半坛子晃荡的酒,丢下一句话匆匆朝着叶崇武而去。
一群人嘟哝了几句,也就自顾自又喝了起来。
那厢裴长歌当然没有去寻叶崇武,他转了个弯便往秋年去了。
“人带出来了?”裴长歌有些微醺,低声问道。
秋年微微颔首,道:“在园子里。”
今日宴席全在前头,后头园子里自然没了人。
裴长歌点点头,领着秋年而去。
避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东拐西拐走到了一座假山旁。
“九爷。”秦桑屈膝行礼。
叶葵看着,心中不免暗道,这丫头在裴长歌面前可比在她面前老实得多了!
“下去守着吧。”裴长歌淡淡应了声,吩咐道。
秦桑应了是跟着秋年离开。假山后这剩下他们两人。夜风中有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叶葵蹙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裴长歌轻笑:“几坛子而已,倒是你这是做了什么才让自己变成这幅模样?”
没有灯光,只有稀薄的月光合着星光落下,叶葵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带着熏人的酒意懒懒靠在假山上。
“当时你查的那些关于叶明烟的消息会不会有遗漏?”叶葵不假思索地问道。
裴长歌微愣,“你怀疑叶明烟?”
“九分怀疑。”叶葵斟酌了下,“她似乎有些古怪。”能预知院判大人会因为过量饮酒而出事,怎能不古怪!
听到她这么说,裴长歌一时没了声音,而后忽然道:“绝不会有漏查的事!她若是想对你不利,原因何其多。倒也许不单单是因为你惹到了她。”
叶葵愁眉不展,“思来想去还是一丝线索也没有。”
“对了!”裴长歌突然低低惊呼了一声,“据说青瑛长公主在逝世前曾有打算同容家说亲。”
“容家?”叶葵所知道的容家只有一个,而容家适龄的男子也只有一个而已,“容梵!”
裴长歌颔首,“容家老四年纪尚小,何况他是嫡出,叶明烟虽有才名却也是配不上他的。可容梵不同,他虽是庶出,但能力一直不凡。凤城的世家公子中已算个中人才。长公主能看上他也是情理之中。”
叶明烟虽是嫡女,但她爹是庶出,身份自然就略矮了些。
若能择容家而栖。倒不失为良配。
可这么一来,叶葵愈加一头雾水:“叶明烟难道是为了不愿嫁给容梵才向老祖宗动的手?”
这样一门亲事,若是换了叶明乐、叶明珠恐怕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叶明烟是脑子进水了不成?
裴长歌亦疑惑不解,“果真有些古怪……”
何止古怪。简直再奇怪没有!
叶葵叹了声,这样莫名其妙的敌意跟做法都叫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何况还有谋害贺氏的事情没有解决。裴长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低头问道:“谋害贺氏的事你可有应对之法?”
叶葵觉得有些疲惫,摆摆手道:“若是有法子应对,三天前我就该有法子了。”
叶家诸人自然也没有法子证明是她要害贺氏,可她同样也没有法子证明不是自己害的贺氏。
问题便出在这!
她必须要有证明了自己才能洗刷冤屈重获清白。而那群人只需要认定了是她,便是她!
额角青筋跳动,疼得厉害。
裴长歌站直了身子。蓦然道:“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叶葵不解地反问了一声,话音落,却是蓦地反应了过来。
贺氏没有死,叶老夫人又有意保她,那么只要她自己不反反复复纠缠那些孰是孰非的问题。叶崇文也不能拿她怎样。难道他还真能杀了自己嫡亲的女儿去为贺氏赔礼?
叶昭再怒,再恨。也不过是个还未束发的孩子,他又能如何?
可若是贺氏死了,那事情可就难说了!
叶葵一拍自己的脸,低声骂道:“蠢透了!这种时候就该将贺氏好好看起来才是!”
“若是这事真是叶明烟做的,只怕她不会就此罢手,这般好的机会,怎会只做一半便放弃。”
冰冷的夜风里,少年清越的音色悠悠传入她耳中。叶葵颔首,若是她,也绝不会就此罢手。只要贺氏死了,那么一切都会天翻地覆。虽然谁也不知道萧云娘真正的死因,可在旁人看来,贺氏于她,有杀母之仇!
若是当初没有平妻一事,萧云娘不会离开叶家,不会离开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