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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妃-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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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福儿也不知道被他哪句勾动了一下,湖上夕照临水,目光朝着粼波一闪:“是因为他是天子的缘故才算我的福分吗,要是这样,最多只能算是我的时运罢了,算不上什么福分。”

孔君虞顿了一顿,垂头:“夫妇之道,贵在磨合,无论什么人都一样。嫁女莫望高,女心愿所宜。这是民间奉劝家中有待嫁女的父母的话,也是规劝女子,不要因为男方的身份地位而交付闺心,另一方面,也不要因为对方的身份和地位,不敢交付闺心。”

谢福儿像是说到了心凹处,那是个心虚的软地方,没胆经路过,存不住底气,蓄不足能量,半天才出声:“哪个不敢。”

骄者必多卑,傲者必多愁,看似没心肺的,不过是为了一副心肺不受伤罢了,孔君虞没说话,朝谢福儿笑。

后头跟着的赵宫人和胥不骄头都齐刷刷大了,皇帝准许昭仪与找这学堂师长一见,可不是来谈哲学论人生的,怎么聊着聊着还聊到了风花雪月?

胥不骄率先咳咳:“时辰差不多了。”

几名侍女迤裙而上,左右过来拥了谢福儿。

谢福儿收起心思,直了身子,站在侍女中端丽望孔君虞:“那就麻烦孔山长继续为本宫照料桃李堂了。”

孔君虞脸微微一变,恢复之前的谨慎恭色:“昭仪。”欲言又止,几次都说不出口。

谢福儿见他还有话要说,停了动作。

孔君虞迟疑了下,叹了口气,恳求:“草民今日有幸与昭仪见了一面,不知道能不能再与圣上见一面?”

谢福儿盯住他:“见圣上?”看他还没消肿的半边脸和悔不当初的神情,也知道是多此一问。

这死心眼的还惦记着对皇帝的侮慢,是想亲自拜过谢罪,得个实在回应。

想想也是,自家爹爹还不是一样,被皇帝随口在书房里训两句都能吓得叼着烟袋在廊下坐大半夜。

一般百姓要是知道跟皇帝犯过冲突,只怕吓都得吓死。

谢福儿看他今天被皇帝请来,细胞只怕都死了不知道多少,说千道万,到底是个文弱书生,两只脚到现在还打着摆子,脸也是白的,也就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胥不骄,试问:“不知道皇上那头准不准。”

孔君虞无官无职,白丁一枚,没特殊传唤,没什么道理能够近御前,这也是为什么安排谢福儿在皇驿外头私召孔君虞。

胥不骄跑进驿馆一趟,再出来时,笑意挂在脸上,宣:“圣上准了。”

谢福儿、两个郦宝林并着赵宫人、孔君虞等人在守卫引领下,前后进了皇家驿馆。

这里是天子去京郊中途落脚的歇息场所,皇帝正在东驿三层朱楼顶层。

门外禁卫里的两名官长见昭仪过来,领着部下避退两步,给里面传去了。

孔君虞看见门口手持钢刀,彪魁英挺的羽林兵,脸色一紧,又出了一额头的汗。

文人还真的是不禁吓,谢福儿回头一瞧,叫人去给他提醒了些礼节。

走进少顷,有宫娥出来,脚步匆忙,行礼过后,温声楚气的声音掩不住一路跑过来的喘息:“昭仪来了,圣上在里头,叫您进去。”

谢福儿见苏娃白净脸蛋微微发红,胸脯一起一伏,跨槛过去,见她又跟着过来,脚步一停。

苏娃将赵王的吩咐当成了金牌,一进驿厢,给天子端茶送水、卸袜除衫的事情,处处都捞到手里做,这会儿在室内正给皇帝更换用膳的宽敞衣裳,皇帝并没要自己离开,有些不大甘愿就这么走,忸怩着咬唇搅手,故意推时辰,面前贵人开了声:“嘴唇都咬翻皮肉了,还不去止个血。”

小郦氏听昭仪说完,哽儿都不打一个,朝苏娃冷冷说:“姐姐同我这边厢房有些事,就劳烦苏宫人来整一整了,圣上这边有昭仪照料。”说着叫宫人将苏娃强行一架,拎了下去。

谢福儿叫几名禁卫跟孔君虞在外面等着,先拨帘进了内室。

内室用隔断分为三层,皇帝在最里面一间。

皇帝的便衣被苏娃服侍穿了一半,衣裳晃荡荡地披在身上,菩萨似地坐在那儿。

谢福儿上前给他拢好领子,见他不言不语,手一边动,一边低头在他耳边没话找话:“是福儿穿的没别人好?”

皇帝耳朵被她吹得发痒,站起来,把另边袖子自顾自套到胳臂上。

谢福儿不依,边给他穿边念叨:“六郎说呀。”又催促:“六郎稍微低一些,够不着……”

这小妒妇,皇帝被她连打带催,睨她一眼,弯□,还是不讲话。

机不可失,谢福儿瞄准目标,趁机偷袭他下唇瓣肉,啪嗒香了一口。

“谢福儿,你——”皇帝大怒,摸摸嘴,咂了两下,坐下来,没声了。

谢福儿蹲下来,给他拉平了衣裳角,手滑下去,嬉皮笑脸:“那,六郎有事吗?我看一点儿没有,车上六郎叫得可欢快了,装的吧。”

皇帝懒得理她,憋了小半会却憋不住了,高挺鼻梁上飞上一抹潮红,斥道:“谢福儿,你的手又在做什么。”

谢福儿讪讪缩回手,泪滚滚:“福儿这还是特意来给六郎赔罪的呢,六郎怎么还凶人啊。”

演戏功夫不知道哪儿学的,架不住皇帝吃。

皇帝烦躁,捉住她手拉回来:“别乱放了。”

谢福儿却抬起手,给他展平了衣襟的怀挡,下了决心:“六郎,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吧,您就别跟我闹了。”

虽然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劲,但皇帝还是被什么撞了一记似的,被她这么一软一硬的夹攻,什么火都堵在里头,发不起来了。

养不教夫之过,每次都这样,认命了。

他拍一拍大腿:“坐椅子上,说会儿话。”

正是这会儿,门外传来窸窣动静,谢福儿转头瞄了下,说:“孔山长在外头,现在要不要宣他进来?”

皇帝心思一动,脸色淡下来。

孔君虞循例搜了衣裳,进室觐圣,脸色更惶恐,脚步灌了铅似的。

皇帝眼神落在孔君虞身上:“上次在桃李堂,不是还对着朕厉害劲么。你们都退下吧,别吓着读书人了。”

禁卫拉了帘下去。

谢福儿站在皇帝身侧,见孔君虞深呼吸一口,趴在地上,对那天的事谢了罪。

皇帝脸色还算舒散。

谢福儿正要说两句让孔君虞退了,眼前白光一闪。

只当是花了眼睛,谢福儿还揉了把眼。

文质彬彬的儒士学者脸上还有屁的懦弱胆怯,畏惧敬仰,手指缝里夹着什么,烧红的眼珠因为激动几乎出血,清瘦的身躯发了威似的,隔着好几步的距离要扑过来。

目标显然是皇帝。

指缝里夹着的是一片修得薄过纸的片刃,怕是黏在袖子内侧里带进来的。

不是跟不上时代,而是人变化得太快,谢福儿都来不及震惊。

行刺什么的也不算几率高发事件啊!怎么偏给自己遇上了!

还有这孔君虞,这是着了魔道么!

皇帝的笑意凝在唇角,却不动也不叫。

这时候还有心情装酷?谢福儿护住皇帝,大叫起来:“救驾!”

孔君虞虽然起了杀心,显然也因为皇帝沉在脸边儿的森森笑意迟疑了一下,他明显是早有防备,甚至是他布的局,却还是猛扑上前——

皇帝拎起谢福儿一管臂,朝后用力一摔,从用膳的宽大便服腰后拔出一把短剑,拇指一抠,“扑腾”一声,剑鞘顿地,横手逼过去。

文人哪儿抵得过打匈奴出身的?

谢福儿后来回想起来,体力一般就真别搞暗杀行刺,别说力气和技术,反应都慢了半拍。

明明孔君虞先亮的凶器,却是皇帝先一步制住了他。

皇帝的短剑有多锋利,谢福儿也没计算过了。

耳边是咯吱咯吱的声音,震得人挠心的痒,像是在宰现烤小全羊,肉带着皮筋带着骨头,一起割下来。

谢福儿被皇帝摔在墙角,还七荤八素着起不来,噗咚一声,一个皮球弹啊弹的,骨碌碌滚到自己脚边。

人头脱离了身体,竟然还直愣愣睁着眼,望着谢福儿,糊了血污的五官有些扭曲,好像在笑。

谢福儿发了懵,想问一句为什么。

人头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垂死之际,蠕动了两下唇,因为没停稳,又滚了半圈。

她往后一退,脑袋碰在墙壁上,咚的一响。

记得在太傅府时,为了早些融入谢家生活,她总趴在厨房那儿看佣人干活。

有次佣人杀大公鸡,放好接鸡血的大碗,用刀子沿着鸡脖子割下去。

大公鸡惨叫着身首分家,可这个人头,至死没吭一句。

胥不骄领着禁卫和宫人已经冲了进来,护驾的,检验龙体的,查看死尸的,来搀昭仪的……

皇帝在混乱中卷起袖子,露出还有些血污的小肘,慢悠悠坐回去,扯下雪白的怀挡抹了两下手,抿了口茶才在人群里望谢福儿一眼。

那张脸陌生得很,谢福儿估摸自己可能是受了惊吓,竟然一下子死活不认得了。


86、

巡陵一事就此中断;仪仗折返,护着御驾领着刺客尸身;匆匆回京。

谢福儿一路发了高热,回宫后牵起旧伤,缠绵不休;半醒半睡,偶尔喝药吃流食,也是宫娥强行架起来。

赵宫人隔了许多日子都心有余悸。

只记得遇刺当天;混乱之后;胥不骄和一队禁卫簇拥着皇帝出了驿馆。

皇帝把脸上没几分人色的昭仪亲手抱回后宫夫人的白玉饰犊车上;只撂下一句话:“好好看着;朕再来。”

一句再来;过了许多日子;再也没来。

那天昏末,巡陵御驾由正城门回宫后,一群随行宫人将皇帝围得密不透风,护着进了永乐宫。

此后,永乐宫被禁卫把守起来,不通进出。

只有随行出宫的几个宫人留在寝殿里头伺候皇帝。

皇帝不上朝,也不踏出寝宫半步,口谕出去,仍由内阁臣子协赵王料理政务。

偶尔,给皇帝平日把平安脉和腿疾的游御医进出永乐宫,每回都是神色慌张,步履匆忙,问起来,老御医却是三缄其口。

众人由不得乱猜,气氛更加紧绷。

当朝的皇帝登基五年,从不辍朝,就连换季时犯了腿上疼痛也不旷工,最多疼得五心烦躁时脾气大一些,骂骂人。

这回铁定是伤着了龙体!

要是普通的小伤小损,能不外报吗,分明伤势不轻,才瞒得紧。

举朝哗然,人心惶惶。

惶惶的却不单是朝野,更有赵宫人。

刺客当天是借着昭仪的名义见皇帝的,总脱不了干系。

心惊胆战地过了上十来天,刑责部门对外宣称了行刺的缘由。

刺客是孝昭帝旧朝谏议大夫孔至瀚的嫡系孙。

孔至瀚是先皇膝下的重臣,因平南关大捷向来居功自傲。

当朝天子即位后,孔至瀚因为得不到重用,告老离职,对皇帝心忖怨怼,生前经常在这个没有父母管教的孙儿面前大逆不道地数落皇帝,后郁郁而终。

这事叫年幼的孔君虞心里有疙瘩,以至长歪了性子,才敢冒天下而大不韪,为爷讨回公道。

桃李堂离驿馆近,这回孔君虞早前得到了御驾路过的信,以元老臣子遗孤和学者论道的由头觐见圣上。

当今圣上最爱微服下书院学堂,尤爱跟学者学子打成一片,才导致了孔君虞妄图诛君的可趁之机。

这行刺由头对外一公布,证明皇帝是想保住昭仪的。

那天皇帝安排昭仪和那山长见面,是个密召,只有几名亲信知道。

自己跟胥不骄不用说,烂肚子里也不会多吐一句,其他的羽林禁卫和两名宝林事后也被提醒过,不可再提此事。

想来,皇帝不愿意这件泼天之变对昭仪和谢家有任何牵连。

这样想来,赵宫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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