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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老臣早就瞧不惯赵王作态,只恨谢太傅以前软糯,教训得太迟,当然愣着。
赵王又转头瞪住那几名死党同窗:“你们还不给本王摁住他!”
那教鞭连太子都能打,打了还是个白打,不赔汤药费精神损失费。皇二代们心里对着赵王翻白眼,反抗教鞭等同忤逆祖宗遗训,您倒聪明,自己怎么不摁啊,咱们上前摁住,不但要白白挨鞭子,事后还要挨罚,全都往后退。
谢太傅眼眶含泪,双手捧鞭,面朝黄天:“高祖啊,臣对不住您,没教好高家子弟!这就拼了老命给您弥补!”说着又甩一鞭,直愣愣飞向赵王。
赵王正转过头叫同窗救命,屁股上生挨一鞭,疼得钻心,终于明白谢敬乔是在给贵妃撒气,好汉不吃眼前亏,夺门而出,临到门前嘴巴不饶人,气急败坏丢了一句:“等着!”
谁想谢太傅却手持教鞭追了上去,不依不饶:“中途罢课,是为不敬孔孟之罪!赵王还不回来受教!”
赵王想这谢敬乔不会是发了疯吧,老实人一旦爆发实在吓人,他拿着祖宗的教鞭,不能还手,只能飞颠起来。
谢太傅怒目在后面紧追不放:“赵王还不快快回来上课!”
元泰殿的内侍见自家主人被太傅追赶,个个丈二和尚,也跟在后面追。
大本堂附近连接上林苑边上一处小园,蒋皇后正带着侍女闲逛,听前面吵闹,叫娇娥去打听,一听,被赵王这些日子气得郁结的心胸轰然一轻,爽快极了。
皇后正爽着,赵王进了园子,见到蒋氏,眼前一亮,匆匆一礼之后,喘着气绕到蒋氏后面。
蒋氏知道这小子是借自己躲开责罚,见谢敬乔举着教鞭后脚进来,笑了笑:“太傅老当益壮,腿脚利索不比年轻人差啊。”回头睨一眼赵王:“赵王与太傅师生相聚,本宫不碍事了。”让开了道儿,扬长离开。
赵王虽与皇后关系不好,只想她与自己到底是母子,又都是皇室,必定要给几分面子,料不到蒋氏维护谢敬乔,当做没看见。
谢太傅罚都罚了,打一下是打,打两下也是打,上前又挥了两鞭,直到元泰殿宫人赶来,才收起御鞭。
*
这一闹,闹到了皇帝那边。
几个目击当事人聚集在一块儿,皇帝盘问。
蒋氏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谢太傅与赵王是游园教学,轻飘退下。
谢太傅昔日处处忍让赵王,一来顾忌他是皇子,二来无非不愿给谢福儿树敌,却从女儿省亲时被宫人来搜闺房看出来了,这亲王完全就是逼得紧。
再看女儿今天来动大本堂,只怕已经跟赵王白热化了。
与女儿对干的人,当爹的怎么能当看戏,记起谢福儿叫吕公该管则管的传话,便也豁出去了。
谢太傅将赵王以往不敬的举止一一报了上去。
赵王对着下面人虽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对着皇帝却乖觉,非但不认,还反咬一口,说工匠来修葺大本堂,去了就又敲又打,一时心情不大舒爽,才与太傅驳了两句嘴。虽有错,但罪不至要出动高祖教鞭,还被太傅追得满宫殴打,实在太窘太伤皇家面子,说到情动,恸哭起来。
剩下的就是大本堂的两方证人。
几个助教大臣帮衬谢太傅说话,说谢太傅是遵循师责。
几个伴读的少年郡王自然给赵王帮腔,说并没听到赵王辱骂师长,不敬课业,只是口气急了些,怕是太傅听错了,出手也确实太狠辣了。
两面各执一词,一时之间并不好判断谁对谁错。
御赐教鞭打皇子虽然是无罪,但几代下来,却没有几个皇子受过。
师长们一般谨慎使用,不到万不得已谁想得罪皇帝和皇子。
既是开封了,肯定是皇子犯了大错。
赵王被高祖的教鞭打,皇帝面子上也过不去,但对谢太傅又心有偏袒。
总而言之,大伙儿看得出来,皇帝是想大事化了。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禀报:“贵妃过来了。”
皇帝说:“请。”
等谢福儿进来,皇帝着人搬了张椅子,叫人加了软垫。
反衬旁边谢太傅跟赵王跪到现在的待遇,实在是云泥之别。
谢太傅跪了几刻,又玩了半天的官兵捉强盗,早就大汗直滚。
谢福儿瞟了一眼谢爹爹:“皇上,太傅他年纪大了——”
“搀太傅起来。”皇帝抬手。
赵王正要抖袍子跟着一起,皇帝手转了个方向,指皇子:“欸,朕要你起来了吗,十几岁的人,跪一下是要瘫吗?”
赵王哭丧着脸,凭什么啊,两个都是嫌疑犯还能搞区别对待啊,小年轻的腿脚就不是腿脚啊,跪了半天也快断了啊,见皇帝猛给自己使眼色,又愤愤蹲下去。
众人只当这贵妃是要来给国丈说好话,赵王干脆就先发制人了,朝皇帝继续痛哭流涕:“父皇,儿臣冤。您不知道,那些内侍和工匠们傲慢得很,对儿臣那个态度……哪里像对亲王啊。像是有人存心指使过。”
皇帝本来想各打五十大板盖下去得了,见谢福儿来了,再听赵王分明要扩大这事,把自己夹在中间不能动弹,知道这愿望估计难成。
谢福儿听了赵王的话,并不反驳。
赵王见贵妃不说话,越发雀跃,又朝皇帝叫苦:“大本堂虽是皇宫里的建筑,却是皇子读书地,不属于后宫,修缮大本堂一事,儿臣心存怀疑。”
谢太傅听不下去,正要帮腔,被身边同僚扯住。
皇帝瞟一眼谢福儿依旧不动声色,肝儿有点儿不适,一来恼她能辩解的时候嘴巴却被狗叼了,二来气赵王步步紧逼,将事情闹大,不遵从他的心意。
谢福儿见皇帝的脸色黑得差不多,这才反问赵王:“赵王对本宫修缮大本堂有什么疑问?圣上在场,赵王就明白说吧,何必吞吐?”
赵王还是第一次跟贵妃面对面打交道,在他印象里,所谓宠妃,多半就是没头脑,就算有头脑也会被帝王宠得晕头转向。
如今看来真的还没错,这话不是逼着别人指出她的罪过么。
赵王冷冷说:“贵妃跨界越权,管到了后宫之外,实在太宽,叫孤想起前几代女皇上位前,有相士断言:皇统陡绝,权归女主。”
谢福儿笑笑:“哦,赵王是在说本宫跟女皇一样?”
赵王是想用女皇那事提醒皇帝不要纵容,却忘了女皇也是个禁忌话题,尤其被谢福儿故意在众人面前曲解。
贵妃是女皇,皇帝不成了被女皇踹下去的天子老公。
贵妃要是能够专横跋扈,乱了朝纲,便是在说皇帝无能。
果然,皇帝盯住赵王,拍案几:“胡说一气!逆子,还不跪下,跪下!“
赵王哭着申辩:“儿臣一直跪着呢,还要怎么跪啊——”
皇帝略尴尬,对于赵王不给台阶更加怒:“贵妃修大本堂前早跟朕禀过,事先还给你安排了别的读书地,是怎么跨界了,怎么对你怎么傲慢了?你这么大个人,连几个过来当差的下人都不会周旋,更大的事叫朕怎么放心交给你?动不动便是别人待你无礼傲慢,朕下民间去书院还跟教员学子共食同坐呢!看来你比朕还金贵啊!你闹了半天,分明是为了转移视线,才扯到贵妃头上!”
赵王被皇帝这话吓得半死,再不敢枪眼瞄准谢福儿了,干脆一条心对付谢敬乔,还是那句老话:“儿臣忤师傅是有不对,但谢太傅搬出高祖御鞭来打儿臣,传出去,人家还当儿臣多不贤德!”
谢福儿也再懒得撩拨赵王玩,刷的站起。
皇帝心跟着一起伏,盯着她肚子:“慢点慢点。”
谢福儿没理他,望着赵王:“赵王怕传出去丢了名声,可刚刚课堂之上,赵王嚷着要更换老师,这事要是传出去,太傅的名声又怎么办?换老师,总得有个缘故吧,除非赵王是因为私怨,才针对太傅——”
赵王打断:“什么私怨?谢太傅没本事教,孤自然要换他。”
谢福儿奇怪:“赵王为什么说太傅没本事教,赵王自从进了大本堂,次次抽查课业不是都得了皇上夸赞,是一群人中的翘楚吗?”
赵王见贵妃眸中一闪,只觉不对劲,心中有鬼。
谢福儿再不多什么,举起手,叫侍婢捧出一叠卷册呈给皇帝。
皇帝疑惑,看了眼谢福儿,翻看卷册。
大本堂就那几个学生,每个月抽查两次,每人的字迹皇帝基本都熟了。
这几份功课署名是几名亲王的子弟,正是给赵王伴读的,皇帝却没看过,随便抽一份,言论十分出彩,比赵王水平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谢福儿闲聊似的:“这几份功课,是顾亲王、承郡王和李国公公子平时在家中的练手习作,他们府上该是更多。皇上看看,与赵王的比起来,不知谁更出众?”
皇帝一怔,这几个郡王就连练手作都是字字珠玑,大放异彩,交上来面呈圣君的功课怎会是平庸之作?
赵王怕是早就严加叮嘱了几个同窗,不能比自己更出色。
皇帝大丢面子,先前对着赵王发脾气,多半还有点对着谢福儿演戏,叫她舒服,这会却是真的脸阴了。
再顾不上质问谢太傅鞭打亲王的这码事。他将那几分卷拍在案上,当庭就叫贵妃和其他臣子先离场,留下顾亲王、承郡王和李国公府上三名伴读子弟,严加审问。
三个有才无胆的贵族小青年哪用审,还没问就主动倒了,痛哭流涕只说是赵王吩咐的。
赵王脸发白,在下面闹些事,只要不过分,父皇不会说自己,如今为讨欢心,伙同别人诓君主,性质不一样了。
*
谢福儿出去还没拐弯,被前面的谢太傅折回来一拉。
皇帝脾气谢太傅不比女儿陌生,偏私护短,但也见不得别人欺瞒。
这人还最重教育,尤其见不得在这上面之上有什么投机取巧。
这一回,赵王估计难逃些活罪,至少也是失了信任。
谢太傅虽然心有余悸,但见着刚才,也知道女儿早有准备。
谢福儿给谢爹爹谋了高祖教鞭,却不认为他会用,只怕谢太傅又要受刁难,叫吕公还是盯着大本堂的动静。
别的没听到,倒是得知几名伴读子弟中有三名文采尤其好的,手作还在京城流传过。
谢福儿不认为在一群学霸中,赵王能次次第一,留了个心。
这亲王,以前在属地功课好不好她不知道,打从来了京城,倒是一心钻在谋权夺宠里,送女人、派眼线、杀鹦鹉,给皇后和自己下绊子。
吕公在外面收罗了几个公子的手作,又找谢太傅要了一套呈给皇帝看的功课拓本。
谢太傅疑惑,但知道老友是受女儿的嘱咐,也就给了,没料是女儿想要比对。
父女拣个僻静亭榭对面坐下,谢太傅一想着赵王刚才在皇帝眼皮下面,对着女儿都胆敢这样嚣张,总有些气急。
虽女儿有防范,皇帝也偏帮她,但自己这娘家不能拖后腿。
只可惜自己年纪大了,说是三公九卿的高位,却是老文臣,手上并不像郦家那样有实权。
两个儿子太小,远没到封爵赐位的年纪,帮不了姐姐。
宫中的女子,光自己有能耐不行,有皇帝照应也不周全,还得有个实在娘家靠山。
赵王跋扈,很大原因不也就是有个掌京城兵马的舅父么。
谢太傅哼哼着安慰女儿:“过些日子等你表哥来京在皇上下面当差,你就更有底气了。”
谢福儿吸口气:“表哥?他不是被皇上赶回长沙郡,再不许来京了么。”
谢太傅见女儿还不知道,调低了声音,说了一番。
谢福儿这才知道,原来太子去扬州后不多久,皇帝就把表哥调去了,表面上跟着扬州郡守实习,实际监视太子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