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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柳玉熙语气平静,既没怎么端架子,也不会辱没了自家身份。
见对方并未计较,那奴仆瞬间大松口气,转而恭敬道:“王爷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主母和少将军!”
柳玉熙低声喝止,“不用了,本王自己进去,你好好看你的门吧!走吧,笑笑!”最后一句却是对常笑说的。
常笑应了一声,跟着柳玉熙一起进去了!
霍府里面到处挂了白布,走进庭院,一眼便看到了布在正厅的灵堂,里面跪坐了许多人,断断续续地啼哭着。霍夫人和霍长青就在最前面的位置,穿麻戴孝,只是默默地烧着纸钱,周身的气息,却显得比任何人都要绝望。两人头上,便是那具沉重的黑木棺材,在半明不灭的烛火下,散发着一种浓郁的悲伤。
见着这情景,李熙和常笑不由得放轻了脚步,里面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也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到来,直到两人走进大厅,被烛火拉长的阴影笼罩在门口的几人身上,那几个人才发出一声惊呼,诧异地看向来人。
这一声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霎时间,李熙和常笑便成了焦点。
霍夫人缓缓地看了过来,见到李熙,却有些疑惑,反倒是看见常笑,眼里涌起一股难得的柔和,倒是冲淡了她眼里浓重的绝望,显出几分可亲来,“李姑娘,你来了!”
也不怪霍夫人不认识李熙,两人之前从未见过,就算她知道有个昭王,也不知道昭王到底长什么样!不过,常笑的到来,却令她十分欣慰。这个女子,也许能够安慰,甚是是鼓励这个刚刚遭受丧父之痛,乃至于深受打击的儿子。他把霍远的死,都归咎于自己,她怕他想不开,从此一蹶不振,或者一时冲动,找敌人报仇,若是丢了性命,让她这个孤家寡人怎么活?
在此之前,安置好灵堂,霍长青已经跪在这里跪了好几个时辰,回来后,只说了一句“娘亲,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爹!”,便一言不发,只闷头烧着纸钱,可把霍夫人急坏了!
听随行的士兵说,霍长青为了赶路,几乎没有合过眼,若不是别的士兵和马匹需要休息,他只怕根本就不会歇脚,就算扎营,他也极少睡觉,而是坐在霍远的棺木前发呆。尤其是是快到京城的这几天,霍长青几乎没合过眼,眼里的血丝都快织成一张密网了,看起来十分憔悴。
霍夫人竟然在他头上发现了白头发,数量还不少,她这个儿子,今年才十九岁啊!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罪……
如今,雷打不动的霍长青在听到常笑的名字时,居然意外地抬起了头,见真是常笑,原本木讷地神情闪过一丝脆弱,眼里却泛起些许亮光。
霍夫人敏感地察觉到儿子的变化,当下便站起身走向常笑,过分的悲伤使得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本想说些什么,视线落到李熙身上,便有些迟疑,“这位是?”
李熙温温一笑,语气十分谦逊,“李熙特来祭拜霍将军!”
闻言,霍夫人十分震惊,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当即反应过来,就要下跪行礼,“命妇霍氏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来访,请王爷见谅!”
李熙忙抬手虚扶一把,“霍夫人不必多礼,霍将军为国捐躯,本王敬佩他,朝廷也不会亏待他,逝者已矣,请霍夫人节哀顺变!”
这番话温和有礼,让人听得十分舒服,自从霍远灵柩回京,还没有任何官员前来慰问过,只几个霍远生前交好的官员,私下有派仆人问候过。再者就是一些霍远在民间的朋友,为商为民,或者是退役老兵,他们不用考虑政治得失,倒是能明目张胆地来看望霍远。却没有一个人,说出这般体贴人心的话来。
霍远战死沙场,本是天大的功勋,为何门庭如此冷清?是因为他吃了败战,虽死不荣。霍长青回京之后,呈上奏折,皇帝以及太子一直未能召见,对此事态度不明。若是赏,来慰问的自然多,该罚,避祸的也多,谁还来敢来触这个霉头。
正因为赏罚不明,大家才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上头要怪罪霍家,这些人早早地前来吊唁,到时候被打上霍党的标签,可是要被牵连的。官场上的人,见风使舵最是擅长,是以,霍家现在在门庭冷清。虽然,第一天很多人来不及吊唁,但是,霍夫人觉得,只怕到了第二天,依旧如此。
不过,今日李熙这一番话却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霍远为国捐躯,反倒弄得死后凄凉,最难受的,未过于她这个未亡人了。不管李熙是否代表朝廷,他作为一国王爷,能如此深明大义,还是让她十分欣慰,总算有人理解霍远,体谅他一片忠心。尤其是这个时候,李熙能挺身而出,更是雪中送炭,十分难得。
当下,霍夫人眼里泪光闪动,之前一直强自忍耐的眼泪,此刻却有了濒临奔溃的迹象,用手一抹眼泪,朝李熙感激道:“谢谢王爷,有王爷这句话,我家老爷也该瞑目了!”
这时,霍长青也站起身走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常笑,随即转向柳玉熙,语气有些疑惑,“你是昭王?”
柳玉熙他是认识的,一年前两人还因常笑有所交集,那时候,他只觉得这男人聪明睿智,又极具风骨,是极少数让他有心结交的人之一,没想,如今竟成了昭王。
据说皇帝十分厚爱这个失散多年的皇子,其中周折,霍长青因着边疆战事乃至于丧父之痛,倒是没有闲心思打听,就这么点儿消息还是回京后听说的,当时也没放在心上,没想这个在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竟还是老熟人。
不过,真正让他在意的不是这些,自由成长在权贵之家,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就连瑞王,也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只是见常笑与他一起来的,看样子,常笑似乎还是以他的名义前来拜访,联想到两人的关系,霍长青有些不自在罢了。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霍长青也没多说什么。
李熙一笑,言语倒是客气,带着一种语重心长,“霍将军,辛苦了!朝廷方面,你无需太过担心,我自会向父皇禀明,霍老将军为国捐躯,虽死犹荣,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如今西南战事吃紧,西秦的未来还得靠你们霍家军撑起来,千万不要灰心,更不要对朝廷寒心。”
这一番话,表明了李熙的立场,是站在霍家这边,不管皇帝心思如何,李熙是决定要为霍家说话了。最后一句话,更是表明了,他今后依旧会支持霍长青!
为霍远正名,无疑是霍长青这个孝子此时最期盼地事情,李熙若能为霍远洗刷这战败的冤屈,霍家便是承了他天大的人情。霍家是军人世家,霍家男儿性格多耿直,今日承此大恩,只要李熙需要,霍长青日后自当要换了这份人情。而李熙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他会为霍长青争取日后与倭对战的机会。这一举措,也正中霍长青下怀,父亲死于倭人之手,霍长青极欲报仇雪恨,就算朝廷剥夺了他的职位,他也不会善罢甘休。李熙若能保住他的职位,无疑使得他名正言顺,乃至于获得军队支持,若能成功,甚至能扬名立万,彪炳千古。
若是以前的霍长青,势必不屑于这种支持,但是,现在,他太想要为父报仇了,尽管明白,这或许不是单纯地帮助,以后,还会牵扯到诸多利益关系。但是,李熙是第一个站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的,足以见他的诚心。
“谢谢!”即使到了现在,霍长青也不太习惯与人斡旋,只淡淡一句,便足以表明他的决心。视线落到李熙身旁的常笑身上,霍长青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而是默默地转过身,又跪回到父亲的灵柩前,拿起一沓黄色的纸钱,迟缓又沉重地烧着。
烛火明灭,映照着他的脸,那是一张哀痛又坚毅的脸庞,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重。
霍夫人将儿子的举动都看在眼里,瞥了一眼李熙,犹豫再三,还是悄悄走近常笑,低声道:“李姑娘,给老爷上柱香吧,虽然只见了你一面,他可喜欢着你呢!”
常笑本来就是来吊唁霍远的,当下便点了点头,在霍夫人的引领下,来到灵堂中央。
霍夫人从旁取了点燃的香,递给常笑的时候,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祈求道:“李姑娘,长青这孩子倔,心里压着太多事,却什么也不肯说。我知道你们是要好的朋友,你帮我劝劝他,伯母求你了!”
正文 第117章节 劝长青
霍夫人中年丧偶,还要为儿子操心劳力,常笑很是同情,再说霍长青是她的朋友,于情于理,她也应该规劝一番。
常笑便点头同意了,霍夫人如释重负。
常笑拜祭了霍远,便在霍长青身旁的蒲团下跪坐下来。
霍长青见到她的举动,不禁抬头看了常笑一眼。常笑对他轻轻笑了一下,诚恳地,善意的笑容,显得特别温柔,让后者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默默地烧着纸钱。不过,可以感觉到,霍长青周身的气息似乎柔和了许多。
这时,李熙也上前拜祭霍远,借着鞠躬上香,斜目瞥了一眼常笑。
感觉到对方的注视,常笑抬头迎上李熙的视线,眼里有些恳求。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常笑知道,李熙这是默许了她的行为,或者说,是理解了,心里最后一点儿顾忌也抛开了。
常笑想跟霍长青私下谈话,李熙是知道的,故而,他选了灵堂的另一边的蒲团坐下,位置却正好对着常笑,方便眼神交流,或者说,能看到彼此。
李熙这架势,表明了要为霍远守夜,霍夫人和一干霍府人等,都表示震惊和感激,原本因为霍远逝去的浓重悲哀似乎也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不过,霍夫人顾及李熙尊贵的身份,也不好让一国王爷为此太过伤神,乃至于伤身,万一要是病倒在她霍府里,恐怕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所以,到后半夜的时候,霍夫人见李熙还跪在灵堂上,便劝李熙去后堂休息,谁知,却被李熙严词拒绝了,说霍远一门忠烈,为国牺牲,为他守灵一晚又如何?便是守三日,也是应当的。弄得霍夫人又是一阵感动,只觉得这新封的昭王倒是是非分明,谣言倒是错怪好人了,同时,也觉得,若是霍府能依附这样一个人,前途应该是很光明的。至少,他讲义气,明事理。
同时,霍夫人也很为霍长青忧心,天亮之后,常笑肯定会走的,她能守灵一夜,已经十分难得了。已经过了大半夜了,常笑人在霍长青身边,两人却没说上几句话,能不让她担心么!能解开儿子心结的就只有常笑了。
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去催,只有站在原地幽幽地叹气。
这一切,又被常笑看在眼里,不是她不想劝,而是,要等一个时机。她是来劝霍长青的,也是来给霍远守灵的,前半夜守灵,后半夜人少了,心静了,再来谈心事。
此刻,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常笑暗地拉了拉霍长青的袖子,霍长青抬头看她,神情有些疑惑。
常笑低声道:“长青,我想找个地方给你谈谈,你都跪了一天了,出去走走吧,你父亲不会怪你的。”
闻言,霍长青微一犹豫,瞥了一眼霍远的灵柩,最终站起了身体,从侧门悄声走了出去。
见此,常笑也站起身跟了上去,李熙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里闪过一抹沉思。
两人走到僻静的院落,才停了下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默默无语。
借着月光,常笑仔细打量了他,才发现他真的变了,不仅外表,还有内在。
整个人长高了不少,即使坐着,也展现了一种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