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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把他端正放置于地上,解下纱巾盖住他失了血色的脸。我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来世愿当牛做马,来报今日救命之恩。”
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路上,幸好今夜明月当空,要寻着路并不难。此处一片低矮丛立的砖瓦房屋建筑,应是和西街反了方向的东街。只需顺着大路向前直行应该便能回去。估摸着走了半个时辰,终于隐隐看到了黄西街标志性建筑物飘香阁的轮廓。当下心里一喜,脚下更是加快了步伐。却不想此时对面快速闪出个人影来。
这人影略颤着声音问道:“徒弟?”
是师父的声音。瞬间鼻端一阵酸涩,我哑着嗓子点头道:“师父。”
下一刻身体便被大力的抱住。师父的胳膊用力得似乎要把我嵌进身体里去。他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过来,还有让人安心的熟悉气味。我听见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跟我拉过勾保证过,不会抛下我走掉的。”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哭出声来。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男人却在街头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他的双手死死扣住我的脊背,似乎要维持着这个姿势到天荒地老。
我扳过他的脸细看。头发乱蓬蓬的披散着,五官都委屈得皱巴巴地挤在一起,不时嘴里发出一声抽咽,真真是小孩才有的哭相。脑中有什么莫名的情绪在不停发酵,不断放大,我一时间便只想止住眼前人的哭泣。于是双手扶住他的脸侧,再踮起脚尖,将唇贴了上去。他的嘴唇带着灼热的温度,让我忍不住想汲取更多温暖。当下便辗转吸吮,再用舌尖轻启开钻了进去。
对方果然停了哭泣,只是一直僵硬了身体没有反应。待我结束这个吻放下脚跟之际,却突然扣住我的后脑,毫不迟疑地吻了下来。这个吻温柔绵长,恍惚间竟然觉得便是停留在此刻也好。待到气息不稳地结束,两人皆已是满脸通红。
师父依旧是梗了脖子看向一边,嘴里是忿忿不平的口气:“你以前倒是学了不少东西。”这个人抱怨着,手却依旧环着我的后背,死死地不肯松开。他继续道:“你以前倒是都和谁亲过?”又变成是一副小娘子争风吃醋的样子。我想揶揄两句,眼前却是一黑,身子再支撑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捉拿
我陷入了个长长的梦境。梦里我身穿大红嫁衣,坐在床边等着新婚的夫君。尔后门被轻轻推开,蒙着红盖头的我看不见来人,只感觉到床的另一边塌陷下去,显然是坐在了我的旁边。接着盖头被温柔撩起,对面是看不清面貌的男子。虽看不清样子,梦还是继续发展着。接下来两人便都是脱了外衣,羞涩看着对方。桌上红烛微光暧昧闪烁。那人突然道:“我却不能人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话好生熟悉,我吃了一惊,忙仔细看向那人。不是师父是谁?突然又凭空出现个人,竟然是莫塍,他拉过师父的手,两人含情脉脉的对望了片刻。莫塍以手抚上师父脸颊,柔声道:“不能人道又如何,我却不曾嫌弃过你。你如今离了她,跟我走吧。”二人便携了手要离开。
这刺激实在太大,我不由惊呼出声:“给我站住!”一个猛子跃起来,却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地坐在床上。便晓得刚刚那荒谬一出只是个梦。我正松了口气,一人急匆匆上前道:“可是做了什么噩梦?”正是师父。依旧衣冠不整的样子,只是眼睛一片通红,形容看来已好几日没睡过好觉。我便忽然忆起晕倒前那个长久的吻。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止住面前人的眼泪,却不知为何渐渐错了节奏乱了心跳,竟生出长长久久的心思。师父大概也是想起了,耳根悄悄红了,再慢慢的晕染到两颊。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望着,都忘了言语。却不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平静出声道:“姑娘醒了便好。”
好了,梦里的另一位主人公也登场了。只是这位主人公平日光洁俊俏的一张脸,此时青青紫紫的遍布伤痕。看着我惊讶的目光,他只不自然地偏了头。师父在旁一脸不忿道:“打你一顿是轻的,若我徒弟真有个三长两短,便要了你的命来偿。”原来是一同被迷晕的捕快们醒来发现我不见了,便去急急禀告了莫塍。莫塍略思考了下,带了四百两银子去了朝花门。他同师父说:“虽楚姑娘可能已身遭不幸,但在下当初的许诺必会兑现。”这句话刚落了最后一个音,师父的拳头便狠狠挥了上去。
我听了这般原委心里暗道,便是我和师父换个位置,听了这番冷血的话也一定是要动手的。这句话听起来让人觉得他颇重信义,实则无情的很。往白了翻译便是“她虽丧了命,却也没替我办好事,但我还是把银子给你送来了。我是不是很守信啊?你是不是应该很感动啊?是不是应该安安静静地不去衙门口闹腾啊?”妄图用银子来堵住人口,莫塍这几年跟他爹爹倒是学了些好手段。如今我看着他一片狼藉的俊脸,心里着实解恨。
莫塍见我神色不悦,应是察觉到我内心所想,轻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姑娘可否说说那两日遭遇。”
我细细说了自己所经历之事。师父坐在我床边听了直叹道:“倒是个好人,只可惜遇人不淑,且自身太过软弱。”又看着我道:“我们定要好好安葬了他,以谢他舍命搭救之恩。”他这话也正是我所想,且用了我们二字,心里顿觉感动,便用手去拉他。他反手回握,抬头给了我一个了然的笑。
莫塍道:“若是东街,倒是昨日便有人报了案。听你描述的那形容相貌,应该是同一人。如今尸体放在义庄,姑娘可要去一看。”于是我便知道自己已昏睡了快两日。我点头表示要去。当下二人退出,我换了衣裳,便同往义庄方向去。路上莫塍又道:“听姑娘说来那人师父便是凶犯。只是我派人查了那人平日往来,周围邻居皆道只看他一人进进出出,并没见过交往甚密之人。如今他已被害,这条线索恐怕难追下去。”
这么一路说着就到了义庄。义庄便是那些横死冤死之人的尸体暂时停放之处。有家人来寻便交由他们带回去,若无人认领便火化后装进骨灰罐存放。这义庄常年便由张仵作看管。听莫塍说他孑身一人,又是习惯和尸体打交道的,便在停尸间旁扫了间屋子,晚上就歇在那里。
我抬头打量面前这三间阴气森森的大瓦屋,心想便是让我在这呆一晚怕是都会疯掉。这么想着,就看见莫塍推开门道:“进来吧。”
进屋便看见地上整齐摆放了好些棺材。莫塍领我们进了隔壁,正中一张板床上躺了个被白布蒙住身脸的人。揭开一看,正是那人。苍白的脸,还有端正的眉眼,一脸安稳的表情,像是正在睡个长久的好觉。
我喃喃道:“他一直不曾告诉我他的名字。”
莫塍静了静,道:“林浩远。”
林浩远。真是个好名字。
一直在查看伤口的师父此时开口问道:“因何致死?”莫塍回道:“被利器刺入腹部,导致主要经脉破裂,失血过多而亡。”师父又问:“凶器呢?”莫塍摇头:“在他住处及四周搜检了一番,没有发现。应是被凶犯带走了。”
师父道:“你们过来看这伤口。这伤口极为窄小,远不似寻常刀剑匕首所创,且能一下便刺破经脉,可见这凶器很是锋利,且凶手非常熟悉人的身体构造。”
说完三人便不约而同地想起什么。符合以上描述的人恐怕整个长乐府便只有那一人。
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冷冷的人声道:“我只道胡师傅喜欢喝酒,却不料也这般好管闲事。”
我听着这沙哑嗓音头皮便是一麻。我还记得这声音恶狠狠的对林浩远道:“算了,我便自己来找!”
回头去看,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站在屋门处,抱着胳膊看着我们似笑非笑。他的右手握了把纤细的小刀,看起来甚是锐利。本是憨厚的一张脸,却挂满着狰狞的笑意,真真像极了幼时姐姐给我描述的鬼怪故事里的吃人恶鬼。
莫塍点头示意我们这人正是张仵作。我因之前并无和衙门打过交道,所以这回是头次见着真容。听传闻里说他看到尸体便吐了个昏天暗地,原来却是为了要遮人耳目耍的小伎俩。
通常戏文里演的都是犯人现了形后,是要说一大堆话的。比如表白自己要为何如此,然后详述又是如何作案,作案后又如何掩盖之类的种种。再看到张仵作左腿一蹬,整个身体朝我们飞扑过来,我才晓得那些戏文都是瞎编胡造的。
这张仵作动作很是凌厉迅速,应是习过武之人。他斜斜向师父虚晃了下小刀,折转了身体利落朝我胸口刺来。
我正要抬起胳膊制住他的手腕,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臂。下一瞬便是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然后有殷红的血喷溅到我的衣服上。
却是莫塍。他冲我勉强一笑。这笑很是释然,我便知道他这是对让我身处险境的歉意和补偿。
这时耳边传来清脆咔嚓一声。师父不知何时已制服了张仵作,正恶狠狠地去卸他另一条胳膊。嘴里不时骂着:“敢动我徒弟!待会连腿也给你废了!”
莫塍道:“切莫动私刑。”
师父哼了一声:“只是让他脱臼罢了。我可没他那么毒辣!”
我去看莫塍伤势,血已流了不少。我便赶忙对师父道:“师父你将这凶手押去衙门,我带莫塍去看大夫。”
师父一脸不悦道:“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去便行了。”
我知他小孩脾气又上来了。只好哄到:“我今晚做好吃的给你。你去衙门等着,我马上便来。”
果然师父喜笑颜开道:“那我便去等你,你快些来。今晚我可要吃你做的八宝鸭。”
三人便分头行事。
我扶了莫塍去张大夫那。张大夫看了道:“离经脉只差了毫厘,幸好偏了方向。”当下便替莫塍清理了伤口,敷上清凉止痛的药膏,再用纱布细细包扎好。张大夫又叮嘱着不可沾水每日换药。我和莫塍谢了张大夫,便急急向衙门赶去。
此时日头已渐渐偏西,门口却人声鼎沸。看来凶犯被捉的消息已传了开来。莫塍领我从衙门后宅进去,师父已在宅子的大厅悠哉地翘着腿喝茶了。
趁着莫塍进里屋去换官服,我问师父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师父咽下口茶:“自然是从后院翻进来。前门那么多人,怕是知道后便立时会取了那厮性命。还没有过堂审讯签字画押,那厮若丧了性命,恐怕这钦差也不好交代。他方才替你挡了一刀,我这么替他着想也算是扯平了。”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字字在理。我竟不知师父也有这般缜密心思,突然对他的过去起了点好奇之意。正待继续追问,莫塍换好官服走了出来。
他头戴双翅官帽,帽沿正中镶一块浅淡玉石,身着绯色蟒袍,袍身绣着金色孔雀。莫塍长身直立,平日儒雅清隽的书生姿态此时隐隐散发出威严之感。他朝我们道:“二位可要去偏门观看?”
正合我意。
作者有话要说:喂!给我留言啊喂!写得好不好吱一声啊!不好我就改啊!好了您再来啊!
、故事
莫塍坐于公堂之上,并不按寻常程序,只先让衙役打了张仵作三十棍杀威棒。待仵作被打得皮开肉绽,险险昏死过去才叫人住手。接着又拍了惊堂木,朗声道:“将所做之事如实道来,如若不然,再加三十大棍。”
仵作忍着切肤之痛不曾叫喊,沉默半响,却突地凄然一笑:“便听我说个故事可好?”
这张仵作本名张明启,原是安平府人氏。因自幼丧了父母,便一直寄住在开镖局的舅父家。同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