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六月二十六,黄西街东头秦家独女碧蓉失踪。
现未发现尸首。
这篇案录他已看了数十遍。除了可以肯定凶犯针对的是美貌女子,其他皆是不能轻下定论。
蓦地,他的眼睛盯住美貌女子四字,心内似有所动。
莫塍想,以此点做些文章,倒是可以一试。
只是,这文章,还得有个角来唱。
脑海立时便浮出个瘦伶伶的身影。莫塍摇摇头,那姑娘,神色清冷得很。
晚上,莫塍再次梦见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子。
坐在桌边,长久地绣着女红。眼前细碎刘海垂下,有微风拂过便露出光洁额角。见他进来,便抿了形状美好的嘴唇跟他微笑。
他听见她说:“莫塍,看我绣的鸳鸯。”
她的语调很是欢喜,他却觉得胸口酸胀。
像是心脏被人攥住了狠狠揉捏。
他向她走去。却不妨一脚踏了个空,身子也跟着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下一瞬,是他从床头大汗淋漓地醒来。
沉默半晌,莫塍翻身起床。打开随身带来的行囊,那里除了换洗的衣物,还有本他最爱看的资鉴古籍。
那古籍里夹着,一个磨损了边角的老旧荷包。荷包上,绣了两只戏水的鸳鸯。
第三日,莫塍又在街上碰到了那个姑娘。
姑娘倒是没在意他。依旧采买了些食材便依着旧路回去了。
只是那竹篮,盛得不似昨日那般满当当。
莫塍心思一动。
第四日,他便在老地方等着。
果然,买得更少了些。
莫塍连日来紧抿的嘴角,浅浅向上挑了一分。
这般过了几日后,他便去朝花门寻那姑娘。之前他跟衙役打听了那姑娘一番。衙役一听左颊有伤,立时便笑了:“那姑娘叫楚新雨,和她师父住在黄西街尾的朝花门。看着面冷,实则良善得很。她那师父也是经常笑眯眯的。住在黄西街的,都知道他们。”
还未敲门,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姓楚的姑娘就站在他对面,带了些微措手不及的神色看着他。
莫塍直接跟她说出来意。意料之中,楚新雨干脆拒绝了。
也是在意料之中的,酬劳加到五百两的时候,她同意了。
看着她日益空减的竹篮时,他便笃定这事会成。
他看着楚新雨朝他伸出右手,面上依旧清冷,语气也是平静无澜的:“先交定金来。”
莫塍微眯起双眼。这般公事公办的作态,正合他意。
他朝她拱起双手:“那么明日,我便来接姑娘。”
楚新雨着实是合适的人选。他想,从容淡定,处变不惊,且也算是无牵无挂。
这般一来,即使出了差错,也不会闹出多大风雨。
却不想,竟然真的出了差错。
那日,他正要如往常般去往飘香阁,就见本该隐伏在楼阁暗处的捕快们慌慌张张得向他来报。
楚新雨,被掳走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莫塍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奇怪。
不是惊慌,也不是无措。
竟然是,害怕。
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再一次,从他指缝间溜走了。
他摇摇头,把这来由不明的思绪强压在脑后。
楚新雨被掳走,很可能便又是一条人命。且这条人命,跟他有关。
案子没有进展,反而还牵连了一条性命。若这般传到京都,爹爹的脸面都会被他丢光。
莫塍想,当务之急,便是堵住那胡师傅的嘴。
这么想着,他便带了银子去往朝花门。
他对那斜倚在床头的人道:“虽楚姑娘可能已身遭不幸,但在下当初的许诺必会兑现。”
莫塍觉得自己的措辞很是委婉恰当。
却不想听了他这话,上一刻还神色慵懒的人,立时便瞪了眼睛,朝他挥来一记猛拳。
莫塍跄踉着后退了几步。面颊上更是火辣辣地作痛起来。
那人揪住他的衣襟,又朝他警告了些什么。然后赤了脚转身向门外跑去。
屋子里便只剩他一人。
挨了一拳,反而觉得一直空落落的情绪缓了些。
又这么静静站了一会,莫塍迈脚踏出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莫塍(二)
莫塍听衙役说,那胡师傅形状癫狂地在街上寻着徒弟。
不吃不喝,赤着双足,挨家挨户地拍了门去找。
这样寻着,已是整整一天。
莫塍便觉得手中的案录再看不下去。他索性丢了,依旧从后门往外出了衙门。
不知不觉地,便踱到了朝花门。和他离开时一样,破旧的木门保持着大敞的状态。
反应过来的时候,莫塍已站在白日挨了打的房间里。
四周物事被从窗外投来的月光映出模糊轮廓,鼻尖能嗅到若有似无的木棉花香。
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明明希望渺茫。
但是他此刻,不想离开。
不管寻着与否,不管生死与否,他要得一个结果。
木杵样在房内呆立了不知多久,莫塍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迅疾脚步声。
他朝门外走去。一道人影抱着什么从他身边闪过。
心里咯噔一声,忙跟着回了屋子。
楚新雨竟然,被寻回来了。
屋里点起朦胧烛火。楚新雨双眼紧闭,面上神色疲累至极。
胡师傅将她轻放于床榻,然后仔细掖好被脚。
最后,将她的手紧握于自己掌中。
全然不瞧屋里还有他人,只紧紧盯着楚新雨的面色。
莫塍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默默地,退了出去。
转身前,他再去看一眼那人柔和的侧脸轮廓。
便觉得白日里的异样情绪,都在此刻,安稳了下来。
楚新雨昏睡了两日。莫塍也在朝花门坐了两日。
受了胡师傅数不清的白眼,终是等到了楚新雨睁开眼睛。
然后他看到师徒二人胶着在对方脸上的眼神。
这眼神,不似师徒,倒像极情人般的缠绵。
莫塍便明了,这二人之间,有着与师徒之情不同的另一层羁绊。
他知道此时要悄悄退出门外才不会煞了风景,却终是压不住莫名的烦躁情绪,开口打断二人。
接着一行三人便去义庄查看林浩远的尸身。
听到胡师傅条理清楚的分析时,莫塍觉得眼前这衣衫不整的人,着实有些深藏不露的意味。
后来便是张仵作狰狞着脸飞扑过来。莫塍看到直直划向胡师傅的利器突地转了弯,然后斜斜朝楚新雨刺去。
莫塍惊讶地,看着自己伸出胳膊,直直替楚新雨挡下那刀。
有温热液体喷溅而出。
莫塍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他听到楚新雨对她师父道:“我带莫塍去看大夫。”
他听她这般熟稔地说出他的名讳。竟然莫名觉得怀念。
好似许久之前,她便如此叫过他的名字。
明明是远隔千里,不曾见面的陌生人。这想法,当真荒谬。
莫塍想,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
案子审得很是顺利。除了秦碧蓉的失踪有所出入外,其他皆是水落石出。
楚新雨却在两日后来寻莫塍。她说,想给张明启一样东西。
待她出了监牢后,狱吏便来向他禀告其中见闻。
莫塍听完,挥了手示意狱吏退下。
嘴边弯起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弧度。这楚新雨,便如衙役所说,当真是良善得很。
案子破了,莫塍也该启程回京了。这回,应该很能堵住些流言碎语了罢。
但是临行前,他想见见楚新雨。
心里有太多的不解需要有个答案。
初初听到楚新雨这个名字时就觉得似曾相闻。再后来便是听到幽兰琴曲,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又增了一分。最后是她喊他名字时的口吻。
熟稔自然,不似初识。
明明是头回听到的名字,头回见到的人,却裹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将他多年来止水般的心境搅成乱麻一团。
所以他问她,二人可曾见过。
却不想对方反问道,认识又待如何。
因着这句,他便当场愣住。
他一心想求个明白,却忘了求个明白后,要如何面对这份明白。
若这明白,是要在他遗忘的时光里撕裂出一个巨大的丑陋伤口,他不知晓自己能否有再次面对的勇气。
楚新雨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良善。她不说答案,便是给他留条退路可走。
便是能让两人相遇时,也能如陌生人那般毫无留恋地擦身而过。然后沿着不同的轨迹,各自坚定地前行下去。
且她这句反问,也是等于回答了。
楚新雨的确是和他有些渊源的。只是这渊源,她不愿再提。
莫塍知她用意,也就不再多言。当下便翻身上马,领了随从朝城外驰去。
两旁事物飞快从眼前掠过。
同时掠过莫塍脑海的,还有那张在昏黄烛光下映出的沉静侧颜。
莫塍记起当时,自己是如何按捺住了,要将手轻抚上去的冲动。
回到京都,皇帝自是展了龙颜,将莫塍大大嘉奖了一番。
他的官阶,再次调升。
这与莫塍的初衷很是有些出入。莫锦程却拍了他的肩膀道:“圣上倚重与你,着实是件好事。你只管尽心做好本职,若有其他,自有爹爹替你担待。”
莫塍虽仍觉得不安,却也只能对着把话说到如此份上的爹爹垂首称是。
便这么过了一段时日。
那天,父子两人用过午饭便照常设了棋局对弈起来。
执子间,他向爹爹闲聊起在长乐的见闻,也顺带说出了楚新雨这个名字。
然后他便看见,一向气定神闲的爹爹,在瞬间慌了眉眼。虽然竭力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却掩不住落下棋子时乱了的阵脚。
明明是要赢的布局,却因这一子,顿时现了败势。
原来爹爹,也是认得楚新雨的么。
却为何在如此长的时光里,不曾对他提及。
他和那姑娘之间,到底有着怎样不可碰触的过往。
爹爹探寻的眼光紧盯着他:“你觉得那姑娘如何?”
不禁暗暗苦笑。那坚定说着不会再见的姑娘,他岂有资格评断。
当下却也不动声色地抚慰爹爹。
“只是萍水相逢之人而已。”说着,落下棋子,草草结束棋局。
皇帝的传召便在此时报到府里。
莫塍伺候着爹爹换上重紫官袍,想了想,笑道:“之前圣上赏的流光酿,今日我便启了,等爹爹回来小酌两口。”
爹爹也笑应着:“好极。”
初冬午后易觉惫懒,莫塍在房内临了会字,便觉得困意沉沉袭来。于是搁了笔,转到自己房内,要脱去外衣睡个午觉。
解开腰带的时候,有什么物事吧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他捡起一看,原来是那个老旧荷包。虽然针脚有些杂乱,颜色却配得甚是合适,挂在腰间盛些小物件也方便。于是这些日子来,就一直随身带着。
宝蓝色的锦缎底子,绣着绿草红花淡蓝的水波,还兼着两只在其中戏耍的鸳鸯。绣线很是细密,看来当初做的人费了不少功夫。
下意识地,莫塍将荷包的内里翻了出来。
里层看上去倒也无甚特别。只是手触到底部,有些许不同于滑腻锦缎的凹凸质感。
原来是用同色的丝线绣了什么字上去。
莫塍仔细看去。因着面底褪了些色,那文字倒也容易辨认。
莫塍。新雨。
两个名字。并列在同处,靠得极近。
似乎默示着在很久之前,便如这绣于底面的名字般,两人曾亲密无间地相处过。
脑袋又嗡嗡鸣响着痛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挣扎着摆脱禁锢。
莫塍跄踉后退,然后重重跌落在床上。
歪了头,就此昏了过去。
四周很黑,不见他物。莫塍只能沿着直觉不断向前行走。
这般不知走了多久,终是看到了一丝光亮。于是他加快脚步,向着那光走去。
光的尽头,是扇上沿雕了镂空花纹的屋门。
莫塍推开进去,那里有个女子,侧对着他。手里的针线在上下飞舞。
莫塍于是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这次,不待女子唤他,就径直走上前去。他想看看,这在梦里反复出现了五年的女子,究竟是谁。
前进一步,那女子瘦伶伶的身量便显了出来。
前进两步,就能看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