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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内忧(二)
叶吹萝也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看见连翘醒了很是惊喜:“将军,你可醒了!”身后那几个人闻声都围了过来看连翘,还七嘴八舌的问话:“将军,你醒了?”“觉得如何?伤口还痛么?”还是苗一杰心细,没忙着凑过来,而是先去倒了杯水,然后拨开众人把水送到床前。
还说叶吹萝:“发什么呆?还不扶将军起来喝杯水!”连翘只觉全身没什么力气,靠着叶吹萝喝了一杯水,抬头环视了一圈:苗一杰、钱阿旺、秦如松、王远,来得还挺齐。她淡淡的开口:“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叶吹萝反而不敢说话了,钱阿旺本来想说话,苗一杰一个眼风过去,他也闭上了嘴。连翘轻轻“哼”了一声:“刚才不是盼着我醒过来好给你们做主呢吗?怎么这会都不说话了?”
她又从左至右、从右至左的扫视了一圈这几个人,最后冷声说:“我现在没气力跟你们讲什么道理,我只一句话:靖北军从来都是一条心,甭管是谁的麾下,也不能分了你我!去截击援军,我早言明了是自愿,且此行必定十分凶险,若有不愿去的,我绝不勉强!这会再来翻旧账说辛苦,或是嫌没有封赏,我可也真是无法了。”
叶吹萝一听这话十分着急,可她扶着连翘坐着,也不能起身分辩,直急得眼圈儿都红了,只低声说了一句:“将军,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连翘摆了摆手打断她:“我不管你们各自心里什么想头,早年大伙来靖北军的时候,我和元帅是有言在先的:若哪一位觉得靖北军呆不下去了,只管明言,我们必定以礼相送。可若是有那别有心机、另有目地的人,我们靖北军也是断容不了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靖北军,靖北军不是我连阿乔的,也不是程大兴的,更不是孟世爵的!靖北军,是边城无数为了保家卫国而死难的将士们留下的魂,是我整个中原百姓的保护神!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打分裂它的主意!”
她甫一醒来就说了这一长串话,不免有些气喘,那几个将领却都一时没敢插话。待连翘缓过劲来才吩咐:“都回去吧,老老实实带着兄弟们操练,我这里无事,不用再来探了,有事我自会找你们。”又对叶吹萝说:“给我个引枕靠着就行,你出去叫许铸去看看元帅在哪,就说我有事说,请元帅来一趟。”最后加了一句:“苗一杰留下。”
其余几个就老老实实的出了门,苗一杰坐到连翘床前,刚要说话,忽听窗外叶吹萝的声音:“元帅!你怎么在这?正好,连将军刚醒了,想见您呢!”
连翘和苗一杰对视了一眼,连翘就说:“你去请元帅进来,晚点你再过来,我有事跟你说。再叫铃铛给我弄点吃的,饿死了。”苗一杰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孟世爵才慢慢的踱了进来,走到床边打量床上的连翘: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嘴唇干的起了皮,没有一丝血色,倒是眼睛里还有点光芒。最后语气淡淡的说:“都这副鬼样子了,还能长篇大论的教训人呢?”
“敢情你是早来了,一直在外面偷听呢?”连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指使他:“我口干的很,给我倒杯水来。”孟世爵反驳:“谁偷听了?你们那么大声,院门外都听得到!”一面说一面给她倒了杯水,送到她手上,“口干是一定的,刚醒过来就要教训人,能不口干么?”
连翘慢慢喝光了一杯水,也打量了两眼孟世爵,见他穿着常服,头发也只随便挽在脑后,整个人收敛了平日的气势,恢复了几分京都贵公子的气质。她开口问:“我这是昏迷了几天?李贵和叶吹萝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世爵坐到连翘床边,伸手去戳连翘的右肩:“你先跟我说说,你这箭伤是怎么回事?”连翘浑身无力,往后躲了一下没躲开,幸好孟世爵也没用力戳。她又一次翻了个白眼:“能怎么回事?让人射穿了呗!”孟世爵挑眉:“胶济王军中有这等能手?”
连翘叹了口气,答道:“是啊,这才叫真人不露相。他的事情不急,改日我们再说,你先说李贵和叶吹萝的事。”孟世爵也没卖关子,把李贵怎么当街拦了方陆氏的车轿,叶吹萝怎么阻拦,两人当街上演全武行的事说了,又把徐辽的处置跟连翘讲了。连翘听完点头:“这样也好。李贵现在怎么样了?”
“他皮糙肉厚的,应该没什么大碍,徐辽去看过,说是仔细将养个把月的就没事了。”孟世爵答得很轻描淡写,接着又把自己和徐辽登门道歉的事说了,“…我倒没想到,方廷这个书呆子,还颇有几分见地。我本以为他是连门都不肯让我进的,没想到他不仅亲自迎了我们进去,还直言问我现在究竟有何打算。”
连翘也笑了:“可见书生中,亦有具大见识者。”刚说到这,铃铛端着一托盘的吃食进来了,盘里是一大碗白粥和两盘佐粥小菜,铃铛歉意的对连翘说:“军医说了,您才醒来,不叫给您多吃,您先吃了这碗粥,过会儿要是饿了,我再给您做。”
“行啊,先填填肚子再说。”连翘一闻到粥味肚子都咕咕叫了,可惜粥有点烫,不能吃的太快,她只能慢慢一勺一勺的吃。孟世爵起身坐到一边的凳子上去,待铃铛出去了,又继续说:“我就说,我进京来本就是为了诛佞臣的,不曾想到刚一进城陛下就驾崩了,我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了。”说完狡黠一笑。
连翘也笑,问:“他怎么说?”孟世爵笑的很得意:“他?他怎么肯信!不过他倒给我指了条道,让我省了说服六皇子的功夫。”
“你是铁了心要立六皇子了?怎么,他还不乐意?”连翘问。孟世爵点头:“我去见了他,他一听这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自己无德无能,坐不起大位,就差直说不肯做傀儡了。我见说服不了他,就说让他先想想。等见了方廷我才豁然开朗,这事儿本就不需要他同意,不是还有个前皇后、现太后在吗?”
连翘只顾着填肚子,也没细思量他的话,只敷衍道:“反正你现在是找到了法子要解决这件事了。所以,这两天你是因为都忙着这事才没来看我的?”
孟世爵的笑容僵在脸上,最后强词夺理:“我就算来看你你也不知道!”说完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下:“陈家茵,你想怎么处置她?”
正文 第十一章 心结
连翘本来脖颈疼痛,喝粥的时候都不敢吞咽的太用力,听到最后孟世爵这句问话,差点没把口里的粥呛到气管里。她清咳了两声,孟世爵吓了一跳,快步走回来问:“怎么了?”连翘摇摇手:“没事,你怎么问我怎么处置?她得罪的是你又不是我!”
孟世爵又倒了杯水递给连翘:“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她这不也得罪了你了么?你看看给定陵侯府定个什么罪名合适,到清算的时候顺手就一并了结了吧。”
连翘喝了几口水压了压,听见孟世爵这样说她还真有点惊奇:“你肯这样就放手了?我还以为你还没折磨够他们夫妇呢?”接着转念一想,又说:“莫不是你对她,还余情未了?”
“我有那么贱么?”孟世爵板着一张脸答。连翘却细细打量他的神色,想从他僵硬的表情里寻找一点蛛丝马迹,然后试探道:“你把她带回来也有几天了吧,就没谈谈旧情?”孟世爵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连翘摇摇头,也没在意,继续吃自己的粥。
孟世爵出了殿门,见外面红霞满天,日头已经只剩了一点点。他忽然想起,那日他带着连翘和几个旧仆赶到蕲州城的时候,也似乎是这么个时辰,蕲州的天似乎也是这么样的漫天霞光。他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公子哥儿,要不是有连翘和旧仆一路的张罗照料,是绝不可能走到目的地的。
年复一年,在生与死的边缘苦苦挣扎,最终走到现在的,不过剩了他们两个而已。要是没有连翘那一次奋力的拉他上马遁逃;要不是那一次重伤有连翘在身边日夜照料鼓励;要不是连翘那次扑在他背上替他挡了一刀……
他孟世爵能活到今天,从一个受尽旁人白眼嘲笑的败家子到今天占领中都的招讨大元帅,全赖有连翘在。可自己到底为了他娘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肯来看看她的伤呢?陈家栋,就算她心里一直记得陈家栋又怎么样?如果陈家栋今天还活着,她一心要嫁给陈家栋,难道自己还能拦着不许?
当初他率兵驻守兴野,也只勉强自保罢了,哪有人手能派出去增援暨阳?那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昏愤怒激动、要孤身一人前去暨阳的连翘,他不能眼看着她去送死,如同她不愿眼睁睁的看着陈家栋战死一样。也不知道连翘现在对陈家栋的死到底有没有释怀,他始终没问过她,她也从没提过。可这件事,始终存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徐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孟元帅一个人仰头呆呆看着天的样子,他就也抬了头去看,心说莫不是天上有什么异象?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终于开口问:“您看什么呢?”
孟世爵冷不丁听人说话吓了一跳:“你怎么悄没声息的就进来了?吓我一跳!”
“……我还要弄出多大的动静啊?听说阿乔醒了?她怎么样?”徐辽问。
孟世爵步下台阶:“醒了,没事,能吃能喝的,你进去看她一眼就快出来,到帅帐我们一起吃饭,我有事跟你说。”说着出门走了。
徐辽心说走得真快,我还没问“你怎么来了”呢你就走了,决定一会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故意问上一问,让他们一向不肯服软的孟元帅也臊一臊。心里打着小算盘,徐辽进了大殿,等铃铛通报过了他才进去:“哎呀,还真是能吃能喝,看来这伤眼瞧着就要好了。”笑嘻嘻的打趣连翘。
连翘翻白眼:“我哪能吃了?这一碗粥到现在才喝了一半!”吃的还没消化的快呢!徐辽立刻出卖孟世爵:“是吗?我听元帅说你能吃能喝的,还以为你已经吃了不少了呢!”
“行了,我死不了。说正事吧,老皇帝开始发丧了吗?新皇什么时候登基?岳妃怎么处置?”连翘一开口就问了一串。
徐辽也正色答话:“昨天已经以余太后的名义给先帝发丧,命群臣入宫吊唁了;今日午间,余太后并几位丞相商定由六皇子夏宏接位,六皇子已在大行皇帝灵前接了懿旨,现在只差正式的登基大典了。至于岳妃,余太后的意思是,先帝在时甚为珍爱岳妃,想必到了地下也一时一刻都少不得岳妃服侍,就由岳妃生殉追随先帝好了。”
连翘嘴里含着勺子愣了半晌,最后郑重的说:“这个余太后要好好看着,她身边还是要有我们的人才好。”真是不叫的狗才会咬人,这位余太后--也就是早前的余皇后,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贤淑本份,宫里的宠妃来来去去,她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等皇帝把岳妃接到了宫里,所有美人都退了一射之地,后来更特意为岳妃大兴土木、修建殿宇,和岳妃两个人搬到了延胜宫,直把**视作无物。皇后也并没有什么作为。
至后来,连亲王和亲王妃都要来巴结岳妃而非皇后,岳妃不是皇后胜似皇后,余皇后就更是默默无闻了。谁想到风水轮流转,到了今日,岳妃的生死也都只是余太后一句话而已。
连翘料不到余太后会这么狠,生殉啊,这得有多恨才能做出来!徐辽却不太当回事:“她能做主的事也只这么两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