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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风度姿容,还是才学武功,都是出类拔萃,偏偏有个天生的痴处,别人不知,阿茉却是深知底蕴。原来刘陵从儿时随父入京,见过阿娇一面,天下的好女子便再也入不得他的眼,一心只想着那个骄纵得可爱的表妹,年已二十三岁了,还尚未娶亲。
此事在皇族中并非秘密,长公主与阿娇自然也都知道,只是刘陵的身份再高贵,在阿娇母女眼中也敌不过太子妃尊位的诱惑,是以阿娇从未将刘陵放到心上,一心想要成为未来的皇后。只是女人对于心仪自己的男子总是不忍过于疏离,所以当年刘陵每每进京,都是驻于长公主府中,长公主与阿娇也对他假以辞色,一起谈天饮宴,尚可慰心。如今阿娇夙愿达成,贵为国母,刘陵此次进京,竟是未曾见得一面,只杂在群臣中隔帘遥拜,刘陵不免失意得很。
只有阿茉从未劝他放下痴心,另聘好女,因此刘陵每当失意时,便喜欢与阿茉闲谈解愁,虽然他知道阿茉是既不很喜欢阿娇,也不很赞同他的做法的,然而她的好处在于体贴,知道人总有些情感需要寄托,有些念想需要坚持。
刘陵谈说完淮南的风物典故,一时无话,沉郁片刻,阿茉便笑道:“我知王叔交游广泛,有众多差使你的去处,今日却到我府上闲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刘陵略一错愕,也就认承道:“正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要烦劳公主呢。”说着命从人将一个提梁漆盒送上来,亲自打开,阿茉看时,却见是一套极为小巧的茶具,那杯子形似牛眼,壶也只有拳头大小,质地只是普通的红陶,然而形态朴拙可爱。那茶壶竟塑成了母猪的形象,头是壶嘴,尾是壶把,憨态可掬。那几个小小的茶杯则是猪仔,或卧或坐,或跑或追,各具情态。
阿茉从未见过这样别具巧思的物件,欢喜不尽,便拿起来一一赏玩,耳边却听刘陵轻轻说道:“这是我特意带进京来,送与阿娇玩耍的,只是……恰逢她的封后大典,微物简陋,不堪列于敬贺之礼之中,只得劳烦你了。”
阿茉原本正在细瞧一个酣睡的小猪形茶杯,听了这话,便放下杯子,微笑道:“此物虽不出奇,却很是有趣,若是以往,阿娇定然喜欢。此时她的心思都被后宫占满,恐未必领略得了你这番苦心。我若突兀送进宫去,放在那一直堆到房梁的金玉珍品之中,恐反被她嘲笑。”
刘陵只是微笑摇头:“是呀,她的性子确实如此,总是率性而为的。”他神往的样子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笑。阿茉不禁想起昨日在宫里见母后时的情形。王太后如今志得意满,已经全无悲戚之态,相反很是欢欣地与阿茉谈起幽居在城外别苑的绿衣来,王太后已经命自己的弟弟收养了绿衣,给了她郡主的身份,现在便想着给她说门好亲事了。
阿茉一面心惊,一面好笑地听母后遍数诸侯中未婚或丧偶者,发觉母后竟是属意淮南王世子刘陵了。她心中暗道淮南王在诸王之中年岁最长,威望最高,而且以文采自负,对今上表面恭顺,实则暗含轻视,世子刘陵也同样傲视群伦,目无下尘,况且刘陵又对当今皇后心仪多年,如何肯娶绿衣这样身份尴尬的妻子呢?
但是王太后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只道人人都巴不得逢迎她的,自然虑不到这一层,阿茉也便缄口不言,她本待趁母后开怀时,为曹家求情,然而思虑再三,终究未曾提起。至于王太后和皇帝,倒像是阿茉从未嫁过人一般,并不觉得公主独居于宫外有何不妥。皇帝登基之后,给平阳公主府的封赏颇厚,对曹时却是只字不提。只是阿茉想:曹太夫人已经去世,曹时那边已经无所羁绊,此次诸侯进京朝贺,自己总会与他见面,到时再求母后留他在京,或者自己与他一起谪居平阳,都是衷心所愿。只是,为何那人音信全无呢?
长安城外的馆驿里。
曹时已经在城外滞留了十几日,依然没有得到进城面君的敕令。此时他枯坐于馆驿后面的竹林边上,默默地出神。春寒料峭,竹林一片萧索,竹梢尚有余雪,然而已经不是洁净的白色,而像染了一层灰,在寒风中如破布般瑟瑟地抖着。
“君侯好生悠闲!”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曹时回头一看,见夏侯颇锦衣玉带,神采飞扬地立在那里,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曹时淡淡答道:“原来是左将军,时乃闲散之人,倒是左将军正是熏灼之时,怎么有闲暇来这荒村野店?”夏侯颇朗朗一笑:“君侯不是正在等皇帝的诏命吗,为何不猜在下是奉命而来?”
曹时一边抬手请夏侯颇入馆驿看茶,一边轻笑道:“若负圣命宣旨,何不穿着官服?更何况传旨之事只须一小吏足矣,何须劳动左将军的大驾——恐是左将军有什么言语要与时说吧,时洗耳恭听。”
夏侯颇只是微笑不语,手中端着茶杯,目光审视着曹时,心中暗暗品度。他看曹时只穿了件青色外袍,内衬玄色衬袍,没有戴冠,青色头巾束发——毫不起眼的服饰却遮不住人物的风华,那种徇徇儒雅的气度只令见者自惭形秽。夏侯颇心想:有这样的外表气韵,也怨不得那个人一心眷慕着他了。这样一想,他心中酸酸热热的好不难受。
曹时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向夏侯颇一拱手,说道:“左将军有话请讲当面。”夏侯颇矜持一笑,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似在欣赏杯上的花纹,半晌才缓缓说道:“颇若只是私意,怎敢在君侯面前胡言乱语,徒惹厌憎。颇此来是奉君命,太后和陛下有旨意令颇说与君侯知道。”
曹时并不感到意外,专注得看着夏侯颇,凝神静听。夏侯颇将手中的茶杯转了半圈,才斟酌着说道:“简而言之,太后对于曹太夫人是至死不能谅解的,并且将此恶感也牵连到君侯身上,所以陛下命我传口谕,君侯只管在平阳养病,不必进京。”曹时的脸色变白了,他僵硬地问道:“那为何陛下不颁下明旨?曹时自当奉诏。”
夏侯颇叹息一声说道:“唉,君侯想想,不是还碍着公主的脸面吗?太后疼爱公主,陛下也是姊弟情深,倘若公主为了夫君与太后反目,那是陛下所不乐见的。”曹时不语,夏侯颇又缓缓说道:“太后的心意是不可动摇的,虽然公主是太后最喜爱的女儿,只是君侯也该知道,太后对子女的宠爱不是毫无限度的。且不说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单是那位绿衣,虽说如今很是贵盛,当初可是差点儿在太后的眼皮底下被杖毙!”
曹时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抓紧了衣袖。他直视着夏侯颇的眼睛,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痛楚。夏侯颇好像是对手中那个普通不过的茶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不肯与曹时的目光相接,只盼着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结束自己这令人厌恶的使命:“太后要为公主另选佳婿,而公主与君侯蹀躞情深,必不肯从,陛下深恐公主因此事触怒太后,因此陛下的意思是,若是君侯主动提出离婚,则不但可以保全了曹氏一族,而且保全了公主。”
曹时茫然地望向屋外的虚空,久久没有对答,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了一起,四肢无力到连衣袖都无法抬起。耳边嗡嗡作响,隐约听到夏侯颇还在侃侃而谈:“正所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君侯要多为公主着想呀。”
曹时的脸色越发青白,全失了血色,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轻轻念了一个人的名字,夏侯颇没有听清,迟疑地问道:“君侯说什么?”曹时却紧闭了双唇,半晌他才用平静到麻木的声音说道:“请你回奏陛下,曹时领命就是。”
夏侯颇离开馆驿时,天色阴暗如铅,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可鄙,同时有种隐隐的期待又让他飞蛾扑火般向往着,他无法弄清自己的感受,只挥手命捧着蓑衣雪帽的侍从退下,自己就那样走进漫漫飞雪之中,冰冷的雪粒扫到脸上,带来点点的刺痛和清凉。
三月,平阳侯曹时上书天子,称身患恶疾,不堪与公主为配,请求离婚。天子准奏。
作者有话要说:
、长信宫词
武帝建元元年。
王太后已经移居新近整修的长信宫中。长信宫在未央宫的东北,与当年的长春宫规制相同,只是景帝崇俭,长春宫做为皇后寝宫的时候,虽是雕梁画栋,但一切的陈设都是依着景帝的喜好而布置得简约大方,如今的长信宫,则是极尽奢华富贵,庭院中遍布奇花异草、珍奇异兽,殿阁里珠帘玉饰、锦绣铺地,说不尽的富贵气象。
皇帝下朝后,来向母后请安。这本是例行公事,皇帝的晋见很少会超过半个时辰,总是坐坐便去。也可见皇帝与太后的感情不是很深,虽说他是太后唯一的儿子,但是他亲近先皇更胜于母后,甚至对于那位早已隐退的太皇太后,都有难以割舍的祖孙之情,只是对母后,却总是难以亲近,难以信任。王太后心知肚明,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相反对于皇帝总是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爱护有加,这一对母子可算是貌合神离。若说王太后的子女中,她最疼爱的终究还是阿茉,只可惜自从与曹时离异后,阿茉便也与母后疏离了好些,少进宫来,令王太后在志得意满之余,不能不稍感遗憾,可谓事无全美,即使贵为太后,也难以诸事皆称心如意。
然而今日皇帝的晋见却与平时不同,不但未曾稍坐便去,反而一直盘桓到掌灯时分,干脆留在长信宫中用了晚膳,令外面等候的侍从们好生纳闷。倒是那随行的汝阴侯夏侯颇,瞥见了公主的随从也在廊下等候,心下便明了,定是平阳公主也在太后宫中了。
后殿中摆开了一席家宴,太后居中而坐,皇帝与阿茉分侍左右,殷情劝酒布菜。王太后久已不享天伦之乐,很是开怀,不免多饮了几杯。趁着醉意,王太后便向皇帝提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将绿衣郡主指婚给淮南王世子刘陵。
在王太后看来,如今自己一门贵盛,淮南王巴结还来不及,这门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然而皇帝并不这样乐观,但是他当然不会对母后直言相告,反而一口答应了下来,承诺明日便拟旨明发,给绿衣和刘陵赐婚。
说来皇帝对于那位淮南王叔,是表面恭敬,实则忌惮。淮南王名满天下,一部《淮南鸿烈》更是令读书人趋之若鹜,皇帝每次答复王叔的奏折,从不肯苟且,总是亲笔作答,并且令身边的文学侍从订正再三,细心推敲之后,才盖上玉玺,交付有司——只因唯恐被才高八斗的王叔耻笑了去。
即使如此,隐隐的,皇帝还是可是感觉到淮南王谦恭有礼的仪表之下,对自己的轻蔑与敌意。尤其是刘陵,竟毫不掩饰对于皇后阿娇的爱慕,从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所以皇帝心中倒也乐意将绿衣这份厚礼赐给刘陵。一想到自己那一向眼高于顶的王叔得到这份意外的恩赏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皇帝就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他的心情不错,觥筹交错之间,不免神采飞扬。相较之下,就显得阿茉有些沉郁。王太后心中对于这个女儿也是颇为歉疚,知她心系曹时,何况两人还有一子,更是血脉相连。王太后也曾经令阿茉将襄儿接回身边抚养,只是阿茉执意不从,王太后未免越发怜惜她的孤苦。当下便又对皇帝说道:“还有就是你姐姐平阳,已经离异快一年了,也该给她重新选一个驸马了,你可以好好物色一下。”皇帝的心情突然就糟糕了起来。
阿茉听了母后这话,只是愣了愣,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