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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才俯身长拜,双目蹿红,将这一生的耻辱忍于心中。
“好了,你准备准备,早些出发吧,寡人会派人安全送你出楚国。”楚王坐在那,无力的打发她。
手掌缓缓抚上心口,扶兮讥笑道:“父王这么急着赶女儿走,你对我,果曾没有半点舐犊情深。”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身,面色渐冷,她看着楚王,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那么从今往后,你我二人父女之情,恩断义绝!”
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出殿。
她知道自己被打败了,可绝对没有被打倒。
他日东山再起之日,手刃仇人之时,绝对不会因为楚王的存在,心慈手软。
他不在是她的父王,而一样是仇人,是因为自己的贪生,因为偏听奸佞,而亲手将她送往齐国,将质子这一生之耻冠在她身上的仇人。
第二十一章
雨,滂沱而又湍急。
雨水覆盖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官道,打湿了河中新荷。漫天大雨中,依稀可以听到飘忽不定的的说话声。
扶兮静静的坐在轿中,想着从此独自上路,将一座巍峨的城抛在身后,胸中蓄满惆怅。
不知行了多久,原本颇有节奏的颠簸忽然一停,轿夫隔着帘子唤她:“公主……”似有难言之隐。
扶兮挑帘望去,原来已出了皇城,行到一座山下小路。
雨水烈烈作响,小路前方有一人静立雨中,任水顺着他的头发滴到黑色段袍之上,他目光坚定的望着扶兮这个方向,好似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走吧,继续走。”扶兮坐回轿中,手指触碰到一旁的剑后,她又道:“停轿。”
轿子稳稳的落下,扶兮踏出轿子,带着那把剑。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衣裳。
她看着前方的人,嘴角绽出一丝浅淡的好像随时会随风飘逝的笑:“穆大将军不在将军府好好呆着,拦在我的路上做什么?”
“扶兮……”穆黎岁喉咙微动,低低的唤她:“我想看着你平安出楚。”
“然后好回去交差,对吗?”扶兮冷笑一声,踏步上前,与他对立而视:“那么你可以滚回去了,出了关口,齐王的人就在那等我,我有什么理由会不平安。”
“扶兮……”穆黎岁动容的握着她的肩头,不舍道:“你怨我,恨我,都是我自找的,我不怪你,可我……可我也是有我的苦衷……”
“穆黎岁,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不怨你,也不恨你。你在我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蝼蚁,一个蝼蚁,又有什么值得我去恨去怨的?”扶兮肩头重重一扭,甩掉他的手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和你的父亲,何时成了孟家的人,又是何时有了除我之心?”
“我并未想过除掉你,我也并非是孟家的人,我有我的难言之隐。”穆黎岁苦笑道:“这么多年,你又何曾真的想过我的心里装的什么……我不过想和你简单的生活着,没有富贵荣华,勾心斗角。”他抬头,动容的说:“可是扶兮……你的心里只有战争,只有仇恨,只有你自己的利益,偏偏就是这些,让你变得那么强大,那么优秀,也那么……可望不可即。”
心头微痛,扶兮自认红尘中的百转千结看透看尽看淡,不过总是浮生一梦水月镜花,不变的始终不会变,可如今叫他这一番话还是荡起了涟漪,原来他从未懂过她,就像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曾理解他那样。
简单的生活,没有富贵荣华,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她又何曾不想?
何曾没有想过去过布衣生活,可是身不由己,即使她从未想过东宫只位,也硬被逼着拉进来,不能独善其身。
忽然想起他受伤的时候,自己焦虑的奔波求药,为别人洗衣暖床,只为保他性命。
心头陡然一酸,雨水打湿在脸上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可望而不可即?”扶兮手腕一紧,剑已抵在穆黎岁的胸口,她声音中带着不掩的轻蔑:“因为你是那么卑微,尽管你是一个将军。从小到大,穆衍说什么你从不驳口,他让你做什么你都会乖乖去做。就连这次,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让你来害我,害我至死,你又可曾说过半个不子?!你可曾说过?!”
穆黎岁猛地一怔,就连剑刺进胸膛都丝毫不觉疼痛,他只是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看着扶兮。
扶兮冷笑一声:“所以就连你害我,我都不会去信,你有这个脑子,你有这个胆量,你会有这个远见?”
普天之下,能让穆黎岁陷害自己的,除了穆衍,再无二人。
她亦想不到,到最后摆了她一道的会是穆衍。
尽管从前她都觉得自己谋略尚可,但到了短兵相见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太嫩。
剑还是从穆黎岁胸口拔了出来,雨水很快冲掉了剑上的血迹,扶兮将手中青剑苍傲举到二人的目光之间:“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屑。不过他日我若有机会可以东山再起时,我一定会在杀了他们的同时,一并除掉你。这把剑,是我八岁那年你赠与我,你的东西,我承受不起,今日就亲手还给你。”
话音刚落,只听骤雨声中‘砰——’的一下,青剑已被折成两半,扶兮将剑重重扔到他的面前,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
“扶兮——”穆黎岁叫住她,在看到那个身影顿下时,他问:“你可有从心底喜欢过我?”
又一个心痛的问题,扶兮自嘲的笑了笑,她已经决定下嫁于他,他还在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泪水顺着雨水滑到嘴中,她尚在流血的手慢慢手成拳,并没有转身,扶兮清冷道:“喜欢。”
穆黎岁心头一缓,却听扶兮又说:“可是喜欢,不是爱。就像我喜欢小猫小狗一样,我可以喜欢任何人,可是喜欢,不是爱。”
一番话语掷地,酣畅淋漓。再不看身后那人一眼,决绝离去。
晦暗的苍穹还在打落骤雨滂沱,扶兮渐行渐远,沾血的双手抹去脸上的泪渍,脏了如花的容颜。
穆黎岁没有再跟来,扶兮的步子很快,轿夫们匆匆在后面跟着,直到走出很远,回头再也看不见那身影时,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眼睛看了看四周,陌生泥泞的小路,雨势渐小,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抬眸时却瞧见来时的路上有一个人撑着伞,正缓缓的朝她走来。
“墨言?”扶兮胡乱抹了抹脸,看他在雨中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在泥泞湿滑的路上,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心好像都快从喉头跳出来了,手指在袖中不自觉地攥着,好像他随时都会摔倒在大雨之中。
直到墨言快要走进她的时候,她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嘴角一如既往的噙着笑意,手被扶兮陡然一抓,伞偏了方向,露出肩头,雨滴很快在青衫上匀染开来,他却干脆将伞整个移到了扶兮的上方。
“你?”扶兮几乎快要忘记他了,却不想他在这个时候赶来。
“我听说你要去齐国。”他安静的闭着眼睛,没有拿伞的手捏着已经半湿的袖子,轻轻的抚上扶兮的脸,很努力的摸索着为她擦拭着污渍:“怕你走后,我只能空想你,便赶来了。”
平淡的举动与话语,却惹得扶兮的脸上好似火烧一般,鬼使神差的,她竟忘了去推开他的手:“我是去做质子,并非玩乐。”
“我知道。”墨言柔声的说着,青衫已经湿透:“有我陪着你,你才不会孤单。”
扶兮愣了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再一次鬼使神差的说:“可我不过是个待罪之人,齐楚两国都不会待见我,你若跟着我,以什么身份……”
“公主的书童,下人,管家,或者……面首?”墨言说完最后一个,戏谑的挑挑眉。
扶兮静静的看着他,听他说着,看他嘴边亘古不变的淡淡笑容,没有酸楚和寂寥,没有孤独感,不会让人辛酸难过,而是让她也会跟着一起开心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恍若置身梦中。
这样没有痛苦和仇恨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应该会是很幸福的。
那么一路上若是有他陪着,自己应该也会跟着慢慢开心起来的吧。
她缓缓咬住唇,幽幽道:“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公主,除了黄土白骨,楚国再没有什么我留恋的东西”鼻尖蓦地一酸,侧头抵在他的肩上,哽咽道:“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任性。肩膀借我用一用。”
墨言嘴角的笑意敛了敛,他轻唤了一声:“阿扶,帝王的孤独,亦是帝王的骄傲。”他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他说:“想用多久都可以……”话说一半,手顿了顿,他低声问道:“怎么又不哭了?”
扶兮抬起头,松了唇,目光软和的看着他:“忽然又不想哭了。”
一双略粗糙的手忽然覆在墨言的大手上,扶兮拉着她,眼中已不见盈盈泪光,她抬头看了看前方,对墨言道:“走吧。”
墨言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小路上扶兮怕他摔了,紧紧的搀着他,仔细看着脚下的路,可是雨水迷了眼,越小心越乱。
没走几步,扶兮忽然惊呼一声,墨言反手将她握紧时,已经迟了。
扶兮整个人坐在了泥地上,吃痛的皱着眉头
“阿扶?”墨言扔了伞,循声蹲下身来,扶兮却摇着头说:“腿好像……断了。”
墨言慢慢摸上她的腿后,眉头抖了抖,叹道:“只是扭伤了。”
“怎么办?”扶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轿夫和拿顶被雨水打得有些凌乱的轿子,眉头一皱。
她素来不坐轿子,真让她坐着轿子那么久,她也许会发疯。
墨言笑了笑,迎雨吹了一声哨子,不稍一会,马蹄踏踏声就由远及近,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雨中渐行渐近,最后听到了墨言身边。
“它叫‘白龙’”墨言拉过缰绳,白马哕哕两声走到扶兮跟前蹲下身子,似在抱怨,它明明是匹马,竟起了白龙这么个名字。
扶兮忍笑的爬上马背:“白龙马,这名字……”
“你也觉得甚好,是么?”墨言被雨打湿的长睫微动,笑问扶兮。
第二十二章
扶兮失笑,点头道:“确实是……与众不同。”她骑在马背上,墨言弯腰将伞捡起递给她:“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送给我?这白马吗?”
“这是南疆的绝影,可日行数千里,有它载着你,才好。”
扶兮打着伞,抹了把湿漉漉的马毛,再看依旧站在雨中的墨言,歉然道:“我打了你的伞,骑了你的马,你要不……”她说着回头看了看仍旧屹立雨中的轿子。
墨言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他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走着陪你。等到了城里,再找大夫给你看脚。”他说着走到马前,拉住缰绳,意欲牵马而行。
清瘦的身子淹在雨里,冰凉的雨水中,扶兮看着他,忽觉有一丝暖意悄然涌上心头,温暖而刺痛。
“墨言,一起骑吧。”白马踏到墨言身侧,扶兮对他伸出手。
“这样……好吗?”墨言眉头微敛,思忖道:“你我男女授搜不亲,共骑一马。”
他忽然一本正经,倒叫扶兮无所适从。
扶兮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我洗澡你偷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你让我为你换衣的时候,你又怎么不说这话。”
嘴角一扬,墨言微微挺直身子,被雨水冲洗过却依旧俊秀的脸庞微侧,他说:“我又看不见你洗澡,就算看见了……吃亏的是你。”他说着轻轻一叹,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上次你替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