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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穆黎岁断然否决,扔了黄沙,目光中流露几分担忧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柔和的轮廓衬得身上的铠甲分外生硬,相识十五年,十五年来鲜少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他还记得三年前与齐国一战,这个骄傲的公主一身戎装,背着弓箭硬要随他出征,加之如夫人推波助澜,楚王开口应允,他无可奈何,只好带上她。那一战,两国虽打平,扶兮却因战场上的冷箭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桃夫子虽救下她的性命,病根却是落下了,每到天寒,扶兮的身子时常会冷的像快冰,没有一丝温度,她所居住的宫殿中,一到冬天便要同时燃气数十个暖炉,常人汗水淋漓时,扶兮却觉得温度刚刚好。这样的生活,她过了三年,从未抱怨,从未吭声,她是十分要强的女子。
昏黄的烛火下,是扶兮凝眉反问:“为何?”
穆黎岁久久看她,怅然道:“扶兮,你毕竟不是桃夫子,夜观天象可也要知道百密终有一疏,我行军作战多年,对敌人比你熟悉的多。况且你要想想战士们,这些天天气潮湿,加上之前几仗,他们已经精力竭尽。士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不希望我们楚军一开始便竭。梁军不比我们好到哪去,这样精力竭尽的大战,除了损伤更多的士兵,根本毫无意义。况且,东运河梁军过不来,楚军也是人,就算过去了,不也是没有力气战么?”
扶兮不以为然:“大隧一段的地形没人比我更加熟悉。你听不懂吗?”
穆黎岁修长的身子忽然一颤,怔然的望着眼前得以昂扬的女子:“你是说……?”
“没错”扶兮侧首一笑:“我们现处南方,正前方是北。而我们正后方依旧是南,大隧一带东运河往南有一条魇岫山径,山脊小路,皆狭窄险要,不易被人察觉。我们只要带一半人马,梁**队岂可与楚国相比。我楚军八万大军还斗不过他梁军区区五军队?若非这几日天公不作美,何苦这般遭梁军压抑!今夜并非实战,这一半人马不过是去消耗梁军士气,若他迎战,明日定军力溃散,将士无力作战。我们只需点兵过河宣战,梁军定会迎战,战到一半,撤兵回营。你看如何?”
“若梁军追过运河呢?”
扶兮收了笑容,缓缓道:“梁军不会。”
“何以见得?”
“与梁国的几战我能摸清他的打战规律,容潋此人过于谨慎,往日他们占上风的时候他都不曾强攻,站到一半便撤兵,这次也绝对不会冒然追过运河,下这么大的赌注。”
“扶兮”黎岁唤她,温柔的眸中有看不懂的情愫:“战事不是凭感觉,人心叵测,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看透的。”
“我懂。”扶兮叹了口气,穆黎岁还是拒绝了她,她一向知道他的性格,便不再言语,环住黎岁的腰,额头靠在他的怀中,声音是难得的低柔:“你也知道我的性子。穆郎,这次回去,让父王为我们主婚可好?”
穆黎岁一手揽着她的肩头,一手轻轻的抚着她荏弱的发丝,沉默了半响,才道:“好。”扶兮靠着他,眸子看向地面,未发现穆黎岁嘴角泛起的一丝苦笑。
*
三更。
故垒鸣声已断,万籁寂静,偶有虫鸣,稍纵即逝。营外篝火冲淡了初春深夜的薄凉。将士们多已进入梦乡。
连日作战,将士都已精力殆尽,巡逻也不似往常缜密。
一抹黑影避开巡逻的士兵,悄然溜入将军的营帐中,寒冷的刀锋在黑暗中渗出冰凉的光芒,黑衣人高举匕首,对准榻上用力刺进。
刀没来得及落下便被人抓住手腕
“你是谁!”愠怒的质问。
声音的主人是穆黎岁,黑衣人闻声,明显一怔,待准备逃走时屋内已经亮起了烛火,营帐里赶来了巡逻的士兵们,纷纷举着长枪对着黑衣人:“有刺客!保护元帅!”
“说!是谁派你来的?”穆黎岁怒问刺客,营帐又被掀起,扶兮提剑而入,穆黎岁手中力道略轻,黑衣人有所察觉,手腕一偏,翻了个跟头,迅速从窗口跃出营帐。
人群躁动了起来,士兵们叫嚣着追刺客纷纷跑了出去,穆黎岁紧跟而出,扶兮正要赶着,却见地上遗落着一块玉佩,纹路清晰,她的手刚摸到玉上的字就脸色骤变,立刻追出营帐喝道:“不要追了!小心是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穆黎岁唤住了前方的将士们,又对扶兮道:“刺客的目标是你,但他不知我们换了营帐休息,还好有惊无险。”
扶兮藏好玉佩点头道:“只是不知刺客是何须人,眼下我看也只有梁军的可能性最大。”
“恐怕也只能是梁军。”穆黎岁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这一闹,原本休息的士兵皆被惊醒,穆黎岁吩咐了伙房热汤热食,待大家吃过后,点兵作战。
“将军,现在就要攻梁营吗?”有士兵为难:“大家都累了很久没有休息,这样赶着打战,怕……体力不支啊。”
“今晚的刺客怕是梁军所派,这仗便再也拖不得了,大家打起精神,败了梁军,我们凯旋而归时,本帅定当好好犒劳你们!”
先前他否决了扶兮的提议,现如今看来,若再不出兵,梁军下一步又会怎样?况且他也不能拿扶兮的安慰开玩笑。
*
万籁俱静,虫鸣声阵阵。
三万大军整装待发,扶兮穆黎岁一身戎装上马扬鞭,喝道:“出发!”
楚梁生死抗衡,一较高低,穆黎岁率领众人冲向河岸,马蹄践踏起满河清水,苍穹月色昏暗,数万人马浩浩荡荡穿过东运河,行了片刻,约莫能看见梁营篝火跳动,穆黎岁扬鞭领着将士又疾驰百米,身后紧跟的扶兮忽然扬手喝众人:“慢!”
众人放慢马速,穆黎岁隐约瞧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似人马正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云雾遮住月色,大地黑暗一片,唯有篝火像稀少的星辰。
“是容潋。”扶兮皱着眉。
“梁军莫非早就知晓我们今夜要与之一战?”穆黎岁拉住缰绳。
“这不可能!”商量诱敌之策是她和穆黎岁入夜才说的,就算那个刺客细作,也不会如此之快。况且那个刺客根本不是容潋所派。
夜色诡谲,骏马嘶叫划破长空。
“扶兮。”穆黎岁目光动容的看向她,黑暗里依稀可分辨出那双明亮的眸子分外动人。
扶兮侧首,努力迎上他的目光,忽然手中长鞭却是一挥而下,疾风刺过耳膜,她道:“杀!”
云雾逐渐散去,皎月破出,地面恢复了若有似无的明亮。
穆黎岁微鄂的片刻,扶兮已持缰绳策马而去,他微楞片刻,匆匆追了上去。
*
月华照江山如洗。千军横江,黑云压境蔽穹苍,江水洗刷血色,星命浇不息此番业火。
两军交锋,扶兮阵前杀敌,穆黎岁手握银枪护在身后,杀敌不忘护着她。
朔风吹灭营歌,容潋戎装在前,足下长河涌,步步紧逼,单刀阵前生死薄,天机占不尽此局帷幄。
锐戟折,铁骑三千合,天光半遮。风沙没,斩长风万敌。
刀剑相碰,马蹄缭乱,尸横遍野。忽然,穆黎岁举枪高声:“撤!”
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迅速撤离,马蹄踏过江,穆黎岁瞧见扶兮脸上占了血渍,月光下分外妖娆。
猛然之间,
身后传来厮杀与将士痛苦的叫喊:“啊——”
勒住缰绳,扶兮脸色大变。
是梁军!梁军竟然追河而来!容潋从容不迫的追至而来,挥刀而落,又一将士倒地而亡。
“容潋!”扶兮掉马回头,握剑的手骨骼捏的咯咯作响,眼中暴戾一触即发。
扶兮怒挥剑,一剑劈下,割下两名梁军头颅,血渐盔甲。
尾随而至的穆黎岁亦愕然,容潋追来而来,这也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事,正如扶兮所言那样,这不是容潋行军之风。
征伐乱天地。梁军浴血成狂,无人可当。
楚军逐渐力寡,退至南口废旧城门处
扶兮穆黎岁虽然是习武之人,梁军也未有过多人马。厮杀的最后,楚军还是节节败退,梁军却穷追不舍。
月影再一次被乌云所蔽,隐约,有一青衫素衣,长身玉立,袍袖回风登斯楼而南望,似再看天影苍茫,又似再看浮生此象。
若是懂得人,或相识之人便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看。素颜惊似天人。黑暗中,眉心那抹烈焰图腾依旧熠熠。
楚梁厮杀不可开交,蓦地,‘嗖——’一支冷箭天外飞来,猛的射进正挥剑杀敌的穆黎岁胸前。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纷杂错乱的声音落入耳中,他却听不清,只含笑看着那个疾马而来的身影。
这一次,他能将她保护的很好。
“元帅!”
“穆郎!”
穆黎岁快落地的那一刹,扶兮及时赶到,一双手拖住了他,只一眼,扶兮大骇,举剑道:“撤!”言罢,扶着穆黎岁上马,扬鞭而去。
箭上有毒。
第三章
梁营,一抹身影匆忙挑帘,声音中是隐不去的欣悦。
“阿言,阿言!你知道吗,楚军”一个败字未出口,所有的欣喜都掩在了清亮的眼眸后。矮案前唯有一杯尚在冒青烟的热茶,还有一把未配箭的弓,他要等的,早已人去营空。
“那位公子呢?”容潋转身问一旁一直在打盹的士兵,将军进来都不曾发觉,士兵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回、回将军,方才那位公子还在,小的就打了个盹,不知他怎么就不见了,小的也没见有人出去啊。”
容潋眉头紧锁,敌人的鲜血凝固在白皙的脸上,他挥挥手,示意将士退下。
屋内,烛火摇曳。
容潋重新看向茶案,青烟里恍惚看见那个青衫少年,孤影帐内阴阳括,笑看往昔蹉跎,信手燎过高台烽火。
奇谋者,向来都是袖手乾坤。
*
支离破碎的楚军退回营中时,天已蒙蒙亮。
毒箭拔出后,穆黎岁昏迷沉睡,没了知觉,扶兮焦躁不安的座于榻前,冷不防的又是怒声:“为何军医还未到!”
有将士跪于榻前,道:“将军,外面受伤的将士太多,两位军医实在抛不开手。”
扶兮敛眉,掌心拂过黎岁胸口,箭已拔,毒未除,白纱布依稀印着血渍,她望着榻上那张苍白俊俏的脸,想起他一向都是个好元帅,爱兵如亲,扶兮湿了布,轻轻擦去穆黎岁脸上的血渍,叹道:“百姓才是天下,将士才是天下。替我备马吧。”
这一次是她失策,也是他低估了梁军。穆黎岁的伤,她有很大的责任。
“将军?”将士一脸疑惑。
“我要带元帅先走一步,回帝都。大军休顿后统统撤回,我会吩咐好副将善后。”
将士担心的看了眼穆黎岁:“将军,元帅重伤,赶回都城起码要两天两夜,怕是元帅吃不消。”
“无妨”扶兮抬袖取出一枚丹药放入穆黎岁苍白的唇间,取过杯盏,用水缓缓将那药丸喂下:“替我备马。”
还生丸第二粒下去仍无效果,他中的毒,恐怕只有桃夫子可救。
小士兵颔首退下。
扶兮伸手摸了摸腰间那块刺客遗落的玉佩,眉头紧锁。
*
扶兮走时,天已破晓,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这次她失策,但想破脑袋也猜不透为何一向用兵谨慎的容潋,会不顾后果的追随过江。这一计她甚至连考虑都没有。不是大意,只是容潋此人过于简单,行军大战一测便看通到底。
终究还是自己疏忽了,人心相博弈,莫测唯是天人意。
两天两夜的赶程,未曾进滴水粒米,只是偶尔歇脚喂了穆黎岁几口清水。第三日尚午赶到帝都之时,扶兮已尽虚脱,却也来不及换下戎装,拜见君王。走过跪拜一地的宫人大臣,直奔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