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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书房里,磕头的声音砰砰作响,直让旁边的彭磊都有些心惊,悄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正皱着眉头,彭磊不敢插嘴多言,只有些心急的看着外面,心说怎么还没有人来。
皇帝眼见香莲连磕了十余个响头,想起她一贯谨慎小心,应不会这样不当心说话才对,就挥了挥手:“行了!这不是还在问话么?你急什么,若不是你说的,自不会冤枉了你!”叫彭磊过去止住香莲。
谁料巧云听了这话也跟着开始磕起头:“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陛下明鉴!”
皇帝一见她也磕起来没完,登时就恼了,使劲一拍几案:“行了!干什么?话还没问完,想都磕头磕死在这吗?”眼看两个宫人的额头都磕得通红一片,不由更加烦心,问巧云:“你说这话是香莲告诉你的,可还有别的凭据?”
“回陛下,当时香莲说了这些,奴婢本也不信的。于是她就说,当日曾有人奉命去探娘娘,结果到了娘娘娘家之时,娘娘却不在家,那王家的人都慌了在找娘娘,娘娘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时辰,接着就识得了珍娘,并将珍娘带了回来。她说此事知道的人极少,若不是她跟那位大人关系匪浅,此事她也不知晓呢!”巧云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一股脑的说出了这一番话。
边上的香莲早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眼见他们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还不算,连章大人都要拉下水,只能颤抖着插话:“陛下,奴婢,奴婢冤枉,奴婢不曾说过这话……”
皇帝听见牵连上了章怀云,也不由有些狐疑了起来,当初香莲能到抱月楼,就是章怀云举荐的。可他心里对章怀云又很信任,上次秀兰也是章怀云主动去牵线接回来的,他做事不应这么不小心啊?
刘群振看着火候,就在这时开口问道:“你说了半天,那位大人到底是哪一位大人?香莲身处西苑,又能和谁过从甚密?”
“这,大人,奴婢不敢说。”巧云又哆嗦了起来。
刘群振佯怒:“你既不说,可见前面都是扯谎!在陛下面前扯谎可是欺君之罪,你不想活了么?”
吓得巧云忙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陛下,奴婢并不知此事如此要紧,不当心和人说话漏了出去,昨日才知此事已经酿成大祸,奴婢愿一人承担罪责,求陛下饶过奴婢的家人!”说着又砰砰砰磕起头来。
皇帝哼了一声:“你若是不说实话,就什么都别想求!”
巧云闻言呆了半晌,最后才似是下定了决心,低声答道:“那位大人,就是,就是内官监章大人。”
她话音刚落,外面守着的内侍忽然进来通报:“陛下,内官监章大人求见!”
屋内所有人闻言都看向了门口,香莲更是面色煞白,深怕章怀云在这时进来,不知道事情经过,中了别人圈套,可是人在皇帝面前,也不敢多动多说,只能听皇帝吩咐:“来得正好,宣他进来。”
香莲不敢转头,只能木然的听着门口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就像是踏在她的心上一样,一步、两步……重重的踏得她喘不过气。
第94章
“微臣章怀云叩见陛下,陛下万安。”章怀云目不斜视,对书房里地上跪着的两个宫人视而不见,跟皇帝问安过后就只跟夏起和黄国良打了招呼。
皇帝却有些意外,问跟在章怀云身边的赵和恩:“你怎么来了?可是娘子那里有事?”
赵和恩上前一步答道:“回陛下,娘子有事要寻香莲,听说您宣了她来,叫小人过来看看,说若是无事了就叫她跟小人回去。小人在外面等了半天,本不敢进来打扰,恰好章大人来了,小人就跟着进来问问。”
皇帝又看了一眼章怀云,见他神色自若,一点不安的意思也没有,就对赵和恩说道:“你回去跟娘子说,我这里还有几句话要问香莲,晚些就让她回去。”将赵和恩打发走了。
刘群振等赵和恩走了,就看了一眼皇帝,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先问章怀云:“你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回陛下,臣奉陛下旨意,今日进宫给太后娘娘送贡品,此番是回来复命的。”
皇帝这才想起来,他昨天确实吩咐章怀云进宫给太后送了东西,闻言就问道:“唔,母后可说了什么?”
章怀云躬身答道:“太后娘娘留臣问了几句话。”说着扭头看了看夏起和黄国良,接着对皇帝说道:“太后听说钟桂被内官监拘来问话已有两日,问臣可知到底为了何事?可有审出什么结果?何时能放人回去?皇后娘娘那里离不得钟桂。”
夏起一直在旁静听,等章怀云说完了,就侧头看着黄国良,黄国良却不动声色,等皇帝接话。
“你怎么答的?”皇帝有点想笑,明明是皇后的人,居然还要母后出面来问,这个郭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章怀云答道:“回陛下,臣不知其中详情,自是实话实说。”
皇帝听了就看向黄国良:“那钟桂就是不肯招么?”
黄国良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回陛下,钟桂还是不肯认罪,但小雀儿已经跟他当面对质,将前后经过,如何受了钟桂的指使、如何行事等都当着钟桂的面说了,钟桂无可辩驳。”实际上钟桂当时已经受过了几轮刑,又听见一向器重的徒弟当面指证他,气得登时就晕了过去,自然是无法辩驳的。
刘群振眼看胜利在望,却突然被打断,忍了好半天,到此时再忍不住,插话道:“陛下,只要把源头之事问清楚了,又有小雀儿的指证,便是钟桂不认也不成。”说着看了香莲一眼。
皇帝看了一眼香莲,又看了一眼章怀云,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对巧云说:“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巧云自打章怀云进来起,就一直在瑟瑟发抖,几乎连跪都跪不住了,可是事已至此,她并无退路,等到皇帝再问起的时候,也只能咬着牙将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章怀云,巧云说的可是确有其事?”皇帝看着章怀云,缓缓问道。
章怀云终于往香莲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一撩袍服下摆跪倒:“回陛下,臣知罪。”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他认罪认的这么干脆,香莲差点就要开口抢话,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接着又说:“臣确实倾慕香莲姑娘已久,也曾借机照拂于她,但巧云所说涉及贵妃娘娘之事,却是十足的含血喷人。”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曾看过香莲一眼,但此言一出,香莲就已经泪盈于睫。“微臣入宫十余载,侍奉陛下也已经年,又怎会不知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微臣虽对香莲姑娘有私情,可也不敢辜负陛下的托付,事关贵妃娘娘,便是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随意胡说。”
皇帝听他语意诚恳,又想他为人一向谨慎小心、办事妥帖,也确实不相信他会将秀兰的事泄露出去,于是就说道:“可这巧云信誓旦旦,她又确实知晓了此事……”
章怀云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给他机会让他自证清白,于是章怀云就求道:“陛下,微臣想问巧云几句话。”
皇帝摆摆手:“起来问吧。”
章怀云谢了恩,自己站起来转身看着巧云,先是问她是什么时辰跟香莲说的话,两人大概说了有多久,可有旁人在场或是看见,等她答完了,又问:“你说你吓唬香莲,说她要是不帮你,就把我和香莲的事传扬出去,叫她再不能侍奉娘娘,是这样么?”
“是。”巧云见他问的都是些不要紧的问题,也渐渐松弛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哪知章怀云却忽然翻脸,指着她喝道:“大胆奴婢!还敢胡说!你说你跟香莲说了足有一炷香之久,当中并无他人在,也无他人瞧见,可香莲侍奉娘娘,如何能走开这么许久也无人来找?再者,贵妃娘娘早已知道我倾慕香莲之事,她又怎会害怕你传扬出去进而不能侍奉娘娘?你这贱婢,当面诬陷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他此言一出,屋内众人又都是一惊,尤其是一直低头跪着的香莲。先前她听见章怀云坦诚倾慕于她,已经是既喜且忧,喜的是这个人虽然不是个完全的男子,却能有如此担当,在陛下面前坦诚对她的情意,放眼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做到?
忧的却是这样一来,只怕正中夏起下怀,他们两个人就此绑在一处,可怎么能脱身?她正想着实在不行就自己认了这个罪责,只要能保住他无恙就好,却冷不防他说出贵妃娘娘已经知道的话来,香莲不知章怀云为何这样说,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
夏起听了不由皱眉,看了刘群振一眼。刘群振也想不到章怀云竟然破釜沉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看着巧云。
“奴婢,奴婢,”巧云嗫嚅了半天,才咬紧了前话不松口:“大人休要吓唬奴婢,当日香莲一听奴婢提了此事就惊慌不已,这才将娘娘的事跟奴婢说了,想来当日贵妃娘娘还不知此事,所以她才害怕,过后又寻机跟娘娘说了也不一定。”
章怀云嗤笑一声:“你还敢嘴硬。”他转头对皇帝抱拳说道:“陛下,此事微臣是在大皇子百日之前亲自求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说不敢擅专,但因有夏大人先例在前,也不是不能商量,命臣等忙过大皇子百日,寻个时机再说与陛下听。大皇子百日过后,微臣看陛下这一向心绪不佳,一直未曾提起此事。”
他这样说了,皇帝自然不会不信,于是就又问巧云:“你还有何话说?”既然这件事威胁不到香莲,香莲自然也不可能把秀兰的事和盘托出,“你到底是从何处知道的此事?”
巧云彻底慌了,不由自主的看了刘群振一眼,刘群振面色不变,眼神却甚为凶狠,吓的巧云又收回了目光,死咬着香莲不放:“陛下,奴婢并无半句虚言,此事确实是香莲告诉奴婢的!”
章怀云不待皇帝说话,就又问她:“此事你既然不承认,那暂且放下,我来问你,你知道了此事之后,是如何散播出去的?”
“奴婢冤枉!奴婢不曾有意散播!”巧云一听章怀云说是她散播的,吓的立时大叫。
彭磊就在此时上前呵斥:“低声!大呼小叫什么?”吓得巧云又缩了回去。
章怀云也不恼,继续问:“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你将此事告诉了谁?”
巧云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呆了一会儿才说出一个人名。
秀兰抱着阿鲤,低头去亲他的脖颈,逗得阿鲤哈哈直笑,满屋子的宫人也都被他的笑声感染的面带笑容,秀兰闻着孩子身上的奶味,颇有一种有子万事足的感觉。
又笑闹了一会儿,看孩子似有睡意,眼睛渐渐睁不开了,秀兰就把阿鲤交给乳母,让她哄着孩子去睡觉。然后才问赵和恩:“那边儿还没出来?”
“没有。”赵和恩答道,“小人看见又传进去一个内侍。”
秀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刚刚被阿鲤弄皱的衣襟,然后往后面引枕上靠去,笑道:“今日咱们且瞧瞧章怀云的本事。”他如果真有能力度过这一劫,那自己就来一回成人之美,让他和香莲过了明路,以后也能多一臂膀,若是不成么,总不能叫夏起白捡了这个便宜。
“赵和恩,你进宫几年了?”秀兰忽然开口问。
赵和恩恭敬答道:“小人七岁净身,到现在十四年了。”
秀兰看着眼前这个国字脸、样貌端正的内侍,惊觉自己似乎对他的背景了解太少,只知道他是因家人获罪罚没入宫的,到底家里什么情况却不晓得。于是就继续问道:“家里可还有亲人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