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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因此也只有我同常佑二人知道盒子里什么都没有,如此说,算是给足了他暗示了。
果然,话音落下不久,屋子门就朝里打了开来,内中传来六万年都未听到的常佑的熟悉声音:“本殿近日之前受的伤又发作了起不得床,龟相请进屋内相谈。”
我慢慢踱进屋子,将屋门关上,整个房间便暗了下来。立在这突来的黑暗之中,本上神不觉有些难受。他这屋子竟不似其它屋内镶满了夜明珠,也就是水晶制的门窗墙壁透进屋外的光线才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看来他刑满释放后的这一年,过得算不得舒坦。
这样想着,便听黑暗中传来常佑的轻轻的声音:“可是,兮归上神?”
我点点头,快步走到他床边去:“是我。你的身体怎样?”到了床边,看清楚他的样子,我才知自己这话是白问了。他满头的乌发皆以花白,一张过往形容风流的面庞如今犹似枯槁,坐在床上放出被子外的上半身也是瘦得不像话,竟不像是十几万岁正值壮年的形容。
我顿了顿,叹了口气:“不想这五万年的冰火之刑,竟将你伤得这样重。”
常佑闻言笑笑,低头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巡了一圈:“我落得如此风烛残年确是自找的,但也不光是因为那五万年的酷刑。”说着又抬头来看我,“上神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
我也笑,他既期待我做出好奇的模样,我便满足他也无妨,更何况本上神也确然好奇这其中的缘故,便隔空移了张椅子过来在他床边坐下,在黑暗中同他对视:“那你就说说,你是如何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
他见我就这么爽快地直接问他,有些愣神,片刻之后又笑了:“上神应该很恨我。”
我不知他为何又扯出这样一句话来,却没有陪他回忆过往的兴致:“恨倒说不上,你虽有心设了那样的局,我当初却也是欣然钻进去的,算不上都是你的错。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当日你既送来一顶空盒子给我,想必也是有些话要同我当面说。如今我人已在这儿,你便说罢。”
常佑点点头,又问我:“上神觉得,当日阿麟所说是真?”
我怔了怔,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阿麟”指的乃是单麟。又想了想,我既然已经说了自己并不想同他提那些过去的事儿,他却仍旧来问我这么一句话,大约他此日要说的同六万年前那件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便又问他:“你是说,当日你所说的才是真的?单麟是为了不将你拉下水才将所有过错都担在自己身上?”
常佑并没有马上回答我,似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之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上隐现出阵阵的悲痛来。我也不催他,就这样静静坐着等他。过了许久,他才似有所恢复,缓缓开口道:“其实你们都错了。昔离当日的确有思慕之人,然而那个人却不是阿麟,而是我。她当时虽只是个上仙,但天分极高,连慕寻上神都有心收她为徒,我父皇也说,她日后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有心要我娶她为妻。只可惜,她虽好,我一心想要的,却只是阿麟。我知他是魔族,此生与他都没有可能,但怎样也无法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被判以极刑,我知道行刑的人是昔离,便去她跟前求她要她网开一面,她虽然执掌无情司,却其实很心软,而我当时能利用的也就是她这份心软。她一开始并不答应,我跪在她跟前,跟她说倘若阿麟死了我必然也是活不下去的,这一跪一直跪到她行刑之时,便是她行刑时我也就跪在旁边死死盯着她看。她终是不忍心手下留了情。从她那处接过她暗地收集好的阿麟破碎的魂魄时,我便知道自己赌赢了。”
“我将阿麟抱回去,一门心思皆放在为他补魂之上,直到不久后有一日忽闻天边惊雷滚滚,我才意识到那日是昔离的渡劫之日。我不放心将阿麟初初补好的魂魄留在龙宫之中,便带着他一同赶到昔离渡劫之地。到了那里,我才发现,自己实在太过自私。我只道自己不能失去阿麟,却不想自己一番作为实际是害了她。她对阿麟手下留情的时候,也就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我到得太晚,她不过剩一口气,只紧紧抓着我的手,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让我无需自责。”
“但我怎么可能不自责?”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又过了许久,才再次抖着声线开口,“我确然很自责。然而,自责过后,我,我却又做了件更令人发指的事情。我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盯着她还未完全凐灭的身躯,脑中突然想到,只有阿麟他摆脱了魔身,自己才有可能同他在一起。于是,于是我就,我就——”他似已到了自控的极限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忽地伏在床上,无声地哭了出来。
然而他已经不用再说。这个瞬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得遍体生凉。我吸了口气,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开口,缓缓说出了他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于是你就将单麟的魂魄渡与了昔离濒临灰飞的躯干,让他占了昔离的仙身?”
第三十二章 旧时真相(2)
更新时间:201423 23:02:05 本章字数:3758
常佑身子一震,没有答我,然而我却从他伏动的肩膀上得出了肯定的答案。睍莼璩晓我闭上了眼,说真的,我并未想到当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其实这件事说来同我关系并不很大,我在此处也不过是个看客的身份,然而也不知为何,胸腔某个地方却始终不那么能释怀,只好屏息将这一股子思绪强行压制下去,转而问他:“你叫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听你讲这段往事,然后呢,你想说的是什么?”
常佑闻言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压制着咳嗽一边极为吃力地自床上抬起身子来靠在身后的靠垫上喘息了好久呼吸才慢慢平顺下来。我不想他的身子骨竟差到如此地步,趁着他恢复的空档去给他倒了一杯茶过来递给他:“我知你心痛难当,不过身体总还是要顾惜的。”
他接过茶去喝了口,听我这么说不由苦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约莫也撑不了多久了。”顿了顿,复又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急着想见你一面,弄清楚一件事情。”
我其实隐约猜到他想问什么事,但是仍从潜意识里抗拒那个想法,这种抗拒带来的焦躁感几乎迫得我想要转身走人,然而如若现在走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势必会一直心绪不宁。我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没出息,既然来了就要将事情彻底搞清楚,便咬咬牙重新坐了下来,问他:“什么事?”
他身子整个倾向我,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不稳:“告诉我,阿麟在哪?”
我有些僵硬,他其实问出了我最害怕最不想听的问题,但是听到这个问题我却又隐隐约约松了口气,胸腔处悬着的巨石似是有了着落不再那么惴惴然地让人心慌。我吸了口气,冷笑一声:“单麟在哪?自然是哪儿也不在。”说着迎上他的目光,“你也知道,六万年前他就已灰飞凐灭,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可能!”常佑打断我,言辞激烈,“我感觉得到,他还活着!”
我笑:“你感觉得到?”顿了顿,上身贴近他,“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感觉得到?”握紧有些发颤的拳,我其实知道,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有些残忍,然而他这般肯定的语气就像一把锋锐的剑,这把剑径直逼向我一直以来的信仰想要刺破它,我便只有更尖锐才能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常佑被我逼得身子往后仰,望着我半响,忽地笑了:“凭什么?”一句话问罢却止了笑,重新坐直了身子,“上神似乎忘了我方才说的话。”
我看着他。他径自坐在床头,不继续往下说,似是要等我想起来。我被他笃定的目光盯得有些怒了,不耐烦道:“有话直说,本上神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常佑却似更肯定了,蓦地笑出声来:“看来上神也不肯定,阿麟他是真得凐灭了。还是,”说着一点一点逼近我,语气却反常地一点一点轻缓了下来,“兮归上神也如当年的昔离一般,对阿麟他手下留情的人就是你?”
我挺直身体,逼迫自己就那样坐着,将背子挺得笔直不后退一步,争锋相对道:“说来说去,你不也还没说自己为何笃定单麟还没死吗?又或者说,其实你根本就一点也不确定?”
常佑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不确定?看来上神始终还是抓不到重点。”他几乎已经逼到离我毫厘的地方,一双丹凤眼在极近的距离死死盯住我,“上神忘了,当初为阿麟补好精魄的人就是我。”
我睁大了双眼——
常佑看着我猛地收缩的瞳仁:“上神应该也觉得奇怪,我是怎样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就将阿麟被打散的魂魄补好并渡入到昔离的仙身中的。”我直觉呼吸急促,却听他偏了头在我耳边轻轻道,“常佑不才,修为不够深厚,为避免夜长梦多被他人瞥见端倪,只好以自身精血来为引来为他修补精魂。”
难怪他会在后来的冰火之刑中伤得如此之重。我怔怔看向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似都一点一点冻结起来,不由打了个冷颤。常佑呼了口气,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撤回身子靠在靠枕上大口地喘息:“他是不是真得死了,我比谁都清楚。既然这样,上神又何苦要再瞒我,常佑已是将死之人,如今唯一的心愿也只是能在临死前再见阿麟一面。”说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摇摇晃晃跪倒在我身前,“我知上神无情,但上神既然在六万年前也曾对阿麟网开一面,便看在常佑所剩之日不多的份上成全我罢。”
我低头,看着他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水晶石做的地板之上,不禁垂下眼帘苦笑。他要我成全他,可我却不知自己要如何成全于他,甚至于,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成全自个儿心中那已碎得不知该如何弥补的念想。呵,本上神果然不该,不该在今儿来这南海的水晶宫,果然,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有些无力地转身,僵硬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朝外边走去。常佑猛地自后扑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脚腕,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咳道,“求,求上神成全!”
我低头看他。他也抬头,双目充血,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咬牙再次重复:“求上神,成全!”
我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双腿从他几近托力的双臂中挣脱出来,蹲下身子同他对视:“并非本上神不成全。”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漠然得可怕,“实是我也才知道,那个人竟没死。”
他的眼蓦地睁大——
我站起来,转身背对着他,望向前方水晶殿墙上幻彩流离的清光:“本上神答应你,单麟归尘前,我会让你再见到他。”
※※※
我吸了口气,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入眼的,除了茫茫的海水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此刻已入夜,海水波动幅度一点一点大了起来,耳边充斥着翻起的浪头相撞发出的声响,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如这些浪头一样,没有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只能随着海风漂流,直到生命的消亡。
仰起头看着头顶那片灿烂的星海,由着风吹乱自己的发,我闭上了眼。活了这二十万余年,这样长的生命,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着?也许六万年前,我其实就应该死在芷茵的玄霜剑下就此归尘,那些余的爱恨情仇便都只是他们的事,同我无情司主无甚相干。又或者,从一开始我就该是那样一尊冷硬的石像,随着岁月被风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