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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乾嘴角边浮起一抹笑,犹豫了一下,就试探地伸出手。长安瞅着递到自己跟前的手掌一怔,随后看了一眼燕乾的眼睛,明白了,就握住他的手认真地道:“先生跟我走,这里有台阶,先生要小心。”
孩子小小的手,就只抓住他两手指,令他想起数年前,他在马车上第一次看到他的女人抱在襁褓中的婴儿,乱舞的小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伸过去的手指。当时的感觉,这辈子都忘不了。
“吃早饭了吗?”进了书房后,燕乾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
长安点头:“吃过了,先生吃了吗?”
这孩子被教得真好,燕乾不自觉露出笑:“也吃过了,要不要再吃点茶果?”
“谢谢先生,长安不吃。”长安瞄了一眼末年送上来的点心,偷偷咽了咽口水,又补充一句,“娘说不能随便吃东西,不然长安的牙就长不好了。”
燕乾心里软乎乎的,轻哄着道:“可以吃一点,一会用茶水漱漱口就行。”
长安想了想,就道:“那我等娘回来一块吃。”
此一刻,燕乾只觉得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胀胀的,暖暖的,又涩涩的,令他莫名地有些拘谨。一直以来,他就没有跟小孩子相处过,也不知应该怎么跟孩子交流,于是问完这几句后,一下子就想不出接下来要跟孩子说些什么。
倒是长安,安静了一会后,瞅了几眼旁边桌案上的棋盒棋盘,就问:“先生这有棋盘,先生常常下棋吗?”
燕乾点头:“闲的时候会下,长安喜欢?”
长安有些失落地道:“姚爷爷教过我,不过姚爷爷在俞宁,没有跟我们一块来晋北。”
燕乾沉默片刻,手微微握紧,轻声问出一句:“长安是一直跟娘住在一起的吗?”
长安点头:“是啊,还有舅舅。”
燕乾又问:“那爹呢?”
长安沉默片刻,有些低落地道:“爹抓坏人去了。”
燕乾一愣:“抓坏人?”
长安拧着眉头,有些赌气地看着燕乾道:“我爹像将军一样威风的,爹会骑马会射箭,会下棋,还会教书,爹教过很多很多学生!”
因为眼睛看不见了,他更能从声音和语气了分辨别人的情绪,这孩子是在委屈,燕乾觉得脑子嗡嗡的,两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有种比愧疚更深痛苦往心里扎。
片刻后,他才道:“长安没有见过爹吗?”
长安没有说话,一会后才有些闷闷地道:“娘说爹会回来的。”
又一会后,燕乾干涩着嗓音问:“你爹叫什么?”
长安忽然偏着脑袋瞅了燕乾一会,然后道:“娘交代了,不能随便说爹的名。”
燕乾沉默片刻,开口:“你爹,是不是,姓萧?”
长安一怔:“先生怎么知道?”
燕乾接着道:“单名一个玄,表字是子乾?”
长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我娘告诉先生的吗?”
“长安……”燕乾觉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伸出手,哑声道,“过来。”
长安不解地看着那支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她感觉到,这一次,跟刚刚似乎有些不一样。而且先生现在看起来似乎很难过,她想了想,就下了椅子,走过去,瞅着他小声道:“先生是眼睛疼了吗?”
燕乾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摩挲着,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蛋,然后将手放在她的小肩膀上,低声道:“长安,这都长大了。”
长安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便又问:“先生的眼睛疼得很厉害吗?长安去给先生找大夫好不好?”
第255章 病发
叶楠夕回到清华巷时,发现燕乾的宅子前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姚府的,另外一辆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家的,只是她心里却莫名一惊,忙快步走上台阶敲门。
“是谁来了?”看门的小厮才拉开门,她就急急的问了一句,却跟着就瞧着紫萱的身影。
紫萱满脸忧色的走过来,低声道:“娘子,三爷他……”
叶楠夕脸色一白,也顾不上听紫萱往下说,脚步有些虚浮的往里跑去。
堂屋里站着几个人,她不认识,扫过一眼就往他寝屋走去,却将走到门口时,就看见有人从里头出来。并且第一个出来的是长安,她怔了怔,随后又看到燕容同一位大夫模样的中年男人从里出来。
“娘!”长安神色有些慌张无措,瞧着叶楠夕后,忙小跑过去,紧张地拉住她的袖子,“先生,先生忽然生病了!”
叶楠夕让长安靠在自己腿上,手摸着她的脑袋,急切地看着燕容微抖着唇道:“他怎么了?”
燕容先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是旧伤发作,加上他身上的毒还未除尽,所以这次来得有些凶猛。”
“那会怎样?”叶楠夕唇无血色,“薛神医呢?将军有没有让人去找薛神医!”
旁边的大夫弄不清眼前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只是瞧着燕将军对她很是客气,刚刚待那小女娃也是另眼相待,因此微咳了一下,便道:“燕三爷此次旧伤发作虽凶猛些,但并不棘手,而且正好可以彻底去除病根,刚刚三爷喝了药后,情况已经好转。这些天注意着多多休息便可,待旧伤痊愈后,身体便无大碍了。唯眼睛的情况有些麻烦。”
叶楠夕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似被抽走一大半,身处深秋的北地,夜里都降霜了,此时她额上却冒出了冷汗,后背也是一片寒凉。
“我去看看他。”叶楠夕朝大夫颔首致谢后,就牵着长安往里走。
燕容让开身。从堂屋那过来的大胡子和二狗子满脸诧异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叶楠夕进去后,大胡子才看了二狗子一眼:“那女人是谁?”
二狗子也是一头雾水:“没见过啊,五哥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的,模样儿真不赖。主要是还带了个孩子!”
大胡子摸着自个的胡须道:“不会是小五在外头生的吧,那娃娃看着也没多大。”
“怎么也有个四五岁了,那差不多是五哥来这边之前。”二狗子也摸着下巴琢磨。“没准是以前当公子爷的时候,收在屋里的女人,真没想到,五哥都有个这么大的闺女了。之前看他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兄弟几个还想着给他找个女人呢,谁想咱还没给帮忙找,女人小孩就自己找上来了,说来还是五哥有福气!”
大胡子忽然往二狗子后脑勺给了一巴掌:“行了。少说两句,没准是小五家的什么亲戚,你大嘴巴这一说成什么样!”
“操。不是你先说的吗!”二狗子说着就要跟大胡子过招,却这会儿燕容走了过来,两人忙收手。都换上一脸正经的表情,待燕容走进后,两人恭敬地喊一声:“将军!”
“先回去吧。”燕容点点头,就往外出去。
许大夫走的时候,交代了末年,晚上若是发烧,就用酒精擦身降温,只需注意别着了风就行,明天上午应该就能清醒了。
大胡子和二狗子对看了一眼,两人都犹豫了一下,大胡子便道:“走吧,许大夫说了,小五喝了药后起码要睡上半天,现在又有个女人在旁边照顾,没什么不放心的。”
二狗子同大胡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改天得过来问问五哥,要真是嫂夫人和咱侄女儿,兄弟几个可得准备给五哥庆贺一下才行。”
“小五的妻子早就过世了。”
“那还不兴再找一个,凭五哥的条件,还怕找不着,说来凤家那边不是一直惦记着。再说五哥现在这样,就该有个女人在身边才行,之前给他弄个丫鬟他都不要,那郑福家的上门去想给他做媒他也不理,我都担心他是不是……”二狗子说到这,又被大胡子拍了一巴掌,他大怒,立马朝大胡子屁股上踹了一脚。
叶楠夕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将眼底的泪慢慢收回去后,才给他放下帐幔,牵着长安出去。
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叶楠夕才问长安:“跟娘说说,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在舅舅那吃了早饭后,说想娘了,舅舅就让紫萱姑姑带我过来找娘。”长安有些忐忑地看着叶楠夕,“娘都三天没有回去了呢,我不知道先生是生病了。”
“没事儿。”叶楠夕将她的小手拉过来握着,“这么说,长安是一早就过来了,是不是正好赶上娘不在?这么长时间,你都做什么了?”
长安点头:“是,先生说,娘出去买东西不在,问我要不要进去里面等,我就进去了,然后先生给我点心吃,又跟我说话,还跟我下棋了。娘,先生好厉害好厉害的!先生都不用看棋盘,但是就跟看到的一样呢!先生还说,我要是喜欢,以后可以教我下棋,也可以教我读书!我说爹爹会教我骑马,先生就说他也能教我骑马,先生还说以后带我去骑骆驼!娘,骆驼是什么?”
叶楠夕有些怔怔地道:“骆驼是专门行走在沙漠里的一种动物,商人靠它们来出行。”
长安好奇地问:“沙漠在哪里?”
“可能在西边,或者往北也有,娘没有去过,具体的也不知道。”
“是很远的地方吗?那先生是都去过了!”长安的眼睛隐隐发亮,只是说到这,她忽然顿了顿,就微垂下脸,想了一会后,又抬起脸看着叶楠夕道:“娘,我觉得,先生好像爹爹一样呢。”
叶楠夕心头砰砰地跳着,她看着长安懵懂又期待的眼睛,好一会后才小心问道:“先生,是不是问你什么了?”
长安想了想,点头,叶楠夕又问:“那他都问你什么了?”
长安却摇头:“我下棋输了,先生说输了的人就不能告诉娘今天都问了我什么,这是秘密!”
叶楠夕有些傻眼,这孩子,才半天时间,就整个被他给收买了吗!?
片刻后,她再问:“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了?”
“说了很多啊,我刚刚都告诉娘了。”长安说着,就微微拧着眉头,脸色露出几分不安,“不过先生才跟我说到骆驼的时候,就忽然,忽然流出好多的汗!然后先生的嘴唇还变成紫紫的!”
叶楠夕心疼道:“当时吓坏了吧。”
长安点头,却跟着又摇头:“先生让我不要怕,说不会有事的,然后让我去找末年叔叔进来,娘,我今天一点都没有哭的。”
这孩子,跟他可真像,叶楠夕在长安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才五岁的小女娃,忽然面对这样的事,不是吓得大哭,就是吓得呆住吧,偏他一句话,就能让这孩子知道怎么去面对,应该做些什么。
一会后,叶楠夕就对长安试探地道:“长安,如果,娘是说如果,如果爹爹像先生一样,眼睛也受伤看不见了,以后很可能不再会骑马射箭了,长安会不会失望?”
长安瞅了叶楠夕好一会,才道:“长安不知道,长安没见过爹爹什么样。”
他应该已经知道长安是他的孩子了,却没有告诉长安他是谁,是害怕孩子对他失望吗?叶楠夕有些涩涩地笑了笑,帮长安理了理头发:“长安喜欢先生是吗?”
长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弯了弯眼睛:“嗯。”
叶楠夕又道:“长安觉得爹爹就应该像先生那样是吗?”
长安点头:“是啊,先生会的东西,跟爹爹会的一样多呢。”
“那以后长安常过来看先生,顺便跟先生多多学习好不好。”那句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待他身体好后,在跟长安说吧,先让他们相处一段时间。
“嗯!”
……
燕乾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战场上,四周都是熊熊大火,脚下踩的全是惨不忍睹的尸体。他找不到出去的路,往哪边都被大火给逼得后退,喉咙干得是要裂开了,戴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