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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过得舒心顺意。人活一世,不过如此。
所以,方嫣然死得很安心。
她没想到自己能再醒过来。
尤其是被困在这么一个破烂身体里醒过来。
初醒时,她发现自己躺在郊野的乱坟地里,连动一下都不能。那些野狗们在她身边闻来嗅去,有几次甚至咬着她的臂腿想吃了她。
若不是一辆马车恰好经过,方嫣然这一次就葬身犬口了。
但是,马车里的人虽然带走了她,却没有好好安置,第二人她们就着人抬着她去了另一家大门外,那家张灯结彩,热热闹闹,一看就知道在办什么喜事。
就算对这个时空并不熟悉,至少她知道,这种时候把自己抬过去,肯定是故意找茬的。
哪知道自己这将死之人竟被那家收了。
但也不过是收了而已,之后就被丢进这处破烂的所在,无人理会。
一晃儿,时间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方嫣然凭着一口气撑着。她在前世就知道生命不易,因此认真过好每一天。这一世,虽然只有一个残破的身体,她却仍想活下去。
毕竟,放弃这个身体容易,可谁知道放弃之后还有没有机会活过来?
就算必死,她也想坚持到最后一刻。
她在这边与死亡做斗争,赵忠心却在另一边郁闷。
她真的很郁闷。
家主生辰时抬进来个要死的人,这事儿已经传遍了桃李镇。赵晋明倒是没有责怪她,家主是明理之人,知道要怪也只能怪李家太刁钻刻薄,故意来触人霉头。
这与其说是出难题,倒不如说是打人脸。
饶是如此,人总是接进了府。这就等着什么时候咽了气,什么时候弄副好点的棺木把人厚葬了,也算是给李府那班人看看,我们赵家书香门第,不像你们一般寡廉鲜耻。
既然觉得方嫣然必死无疑,赵府自然不会有人去照顾她。这样到了第二天,赵忠心估摸着人应该已经硬挺了,这才叫人去柴房看看,同时另派人去棺材铺找具差不多的棺木。
哪知道去柴房的人回报说,人还活着。
活人总不能直接钉到棺木里,所以赵忠心就等着,这一等,又是两天,每次去探看的人回来的答案都是同一个:“人还活着。”
这可真奇了怪了。
那伤势赵忠心有亲眼确定过,连胸腔凹了进去,胸骨全碎在了里面,根本治无可治,而且还不知道在野外被扔了多久。这种伤,要说立刻咽气都有可能,拖了这么久还能活着,真不知是该说此人命大还是命硬?
虽说她真的就这么死在府里,也够晦气,但要是她就不肯死,又怎么办?请医问乐?那种伤,哪个娘中看到肯定都会摇头。一连数日没吃没喝,她到底怎么撑下来的?
赵忠心郁闷地将这件事回报给了赵晋明。
赵晋明此时正和自己的掌珠赵娟好在房中闲话,赵娟好名字虽然秀气,人却着实火辣,一听说有这么个奇事,竟然一抬腿就要去看稀奇。
赵晋明忙喝止了她。
但事情总要解决,赵晋明琢磨一下,再加上赵娟好一直在旁边痴缠,因此最后是一行三人去了柴房。
她们到的时候,方嫣然还在昏迷。赵娟好看到她的伤那般严重,也不由啧啧叹息,眼光再看过去时,已然把她当成了死人。
赵晋明皱着眉头:“有没有查到此人来历?”
赵忠心道:“查过。半月前芙蓉镇上一户姓方的人家,她家嫡长女被安平小世子的马所伤,灵堂都没设就直接扔到了野外,名唤嫣然。”
赵晋明的眉头拧得更紧。
身为嫡长女竟然被这般轻率对待?
正想着,方嫣然的眼睛竟然睁了开来,与赵晋明目光相接。
赵晋明一怔。
活了几十年,她从没看过那样一双祥和安然的眸子,虽然身受苦楚,却完全无怨无尤。这目光若是放在出世之人身上倒可理解,可出现在这里,就让人心生怪异之感。
这人到了这种境地,缘何还能如此安然?
“招娘中来,给她治伤。”赵晋明心下转了转,道。
赵忠心一怔:“她这个样子,就算治……。”
“若是治不好死了,也是她命不好,不是我赵家见死不救,到时再送她副好棺木就是了。”赵晋明道。
赵忠心忙应道:“是。”
“柴房不好治伤,叫几个小厮来给她抬到客房去吧。”赵晋明又道。
赵娟好却呆得腻烦了,拉着赵晋明催她回去。
一行三人很快离开了这里。
方嫣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总算能得到治疗了吧?
她一定要……活下去。
四个月后。
赵家客房。
一个青色的身影站在院中,一只手扶着树,另一只手抚着胸,微微喘着气。
偶尔有丫鬟和小厮路过这里,看到这身影,便议论几句,却并不停步。
议论的话语顺着风飘到那人耳中。
“李家出难题的那个人就是她吗?”
“是啊,家主心真好,还找娘中给她治伤,明明要死的人,居然活下来了。”
“这说明家主有福荫啊,听说她当时胸都烂没了,这要救回来得得花多大力气啊。”
“所以我们能伺候家主也是我们的运气呢。”
“是啊是啊。”
……
方嫣然仰头望着天,嘴角有丝苦笑。
她在这三个月内,一面养伤,一面弄清了自己所处的时空,原以为自己是到了哪个朝代,哪知道这国名帝号连听都没听过。
宁翔王朝?
这算什么朝代?
而且,开始她还没觉得有何不对,后来才弄明白,这里竟然是女尊男卑的世界。
喝!
女尊男卑?
那为什么女子还是妖娆着裙装,男子还是健壮穿袍衣?
更有甚者,她还看到了一个大肚子的丫鬟。
开始她还以为是那丫鬟得了什么病,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丫鬟怀孕了。
她在现代看过女尊男卑的小说,里面不都是女子健壮有力男子怀孕生子吗?
若男子依旧孔武有力,那女子到底凭借什么才能得到了崇高的社会地位?
最最奇怪的是,那日赵家家主发话说找什么娘中来给她治伤,她有听没有懂。之后娘中来了,却是位抱琴的姑娘,旁边跟着一位妇人。那妇人先帮方嫣然胸腔内的碎骨接好包扎完毕,接着抱琴的姑娘净手焚香,开始弹琴,方嫣然听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渐沉,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之后,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胸前的痛楚似略有减轻。
之后,那姑娘每天都来一次,每次弹一首曲子后就离开,这样一直过了一个月,她的伤势不但没有再恶化,反而长好了许多。
这时她才恍悟,所谓的娘中,其实就是中国古代的“郎中”,也就是医生。娘中……她的嘴角因为这个词而抽搐了好几天。
另一个让她奇怪的地方则在于,以她那么重的伤势,竟然不用草药,只凭弹琴也能治好。
这个朝代,真真是一切都透着古怪。
所以未明真相之前,她还是先默默观察的好。
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三个多月。
“方姑娘?”方嫣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方嫣然急忙转身,施礼道:“赵管家。”
赵忠心看着方嫣然,将养了几个月,虽然她的命回来了,但是面色青白,身体羸弱,裹在那袭青衣里,就像根竹竿,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方嫣然在这府里的地位,还是相当尴尬的。
她是李府送来的人,虽说是客人,因着这来历便难免有份芥蒂在其中。而且她的命是赵府救回来的,已欠了赵府一个极大的人情,赵府更没必要一直白养着她。
“方姑娘身体可好些了?”赵忠心问道。
“多谢赵管家关心,已大好了。”她说着,手按住胸口,咳嗽了几声。那里的骨头还没完全长好,平时走动都要极小心,咳嗽更是不敢大声,以免震动使胸骨错了位。
“方姑娘,是这样,我们前段时间采买回来一批下人,考察了一段时间,等下要去给他们做一次分工,不知道方姑娘可有时间陪赵某同去看个热闹?”赵忠心问道。
方嫣然一怔。
给下人分配工作,这原本应该是赵府家事吧?
怎么要来找自己?
她抬头看了赵忠心一眼,忽地心下明白了几分。
想来,赵府不打算让她一直欠着这个恩情。
她们想让方嫣然做工来还,但是方嫣然到底会些什么,赵府的人并不清楚,再加上她身子还未大好,不能做粗使重活,因此赵忠心来找她,打算从侧面看看她擅长些什么。
这倒怪不得赵府,毕竟,方嫣然确实欠她们,而且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在这做工也算是有个着落。
“好。”方嫣然一口答允。
正文 4月落乌啼霜满天(三)
中午时分。
方嫣然提着个食篮出了赵府门。
几个小丫鬟看到了,难免一阵嘀咕。
“方书舍这是去哪里?”
“大概是去看她那个相好。”
“呀,方书舍有相好?不会吧?是谁?怎么没听说过?”古人的八卦功力同样不敢小觑。
“你不知道?十几天前大管家买人,一个男的知道自己没入大管家的眼,竟然晕了过去。结果被方书舍看上,放在府外养起来。”
“不会吧?就这么留下了,方书舍不怕他卷了银子跑掉?”
“嘁,你傻了吧?将养几天,待他身子好一点就拿链子一锁,项圈上刻上妻主名字,这人就是方书舍的奴夫,谁还敢肖想?不怕律法治罪?罪囚奴隶不全都是这种下场?”
方嫣然将这些闲言听在耳中,不禁苦笑。
走得有点急了,她放慢脚步,左手捂着胸,轻轻咳了几下。
那天赵管家找她相看完下人后,又着那些牙公们带进来一批新人进行挑选。结果一个男子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居然在相看到一半的时候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身体有毛病,赵管家肯定不会买。方嫣然注意到那男人一双手修长白润,虽然指甲过长,里面塞满了污垢,但手指无茧,应当是从富贵生活掉落到社会底层的。
换言之,大概是被朝廷发派的罪囚。
那牙公之所以肯买这男人,也是看他长得不错,气质上佳,打算收拾利落了送到哪个府里当个小爷,自己也能多少赚几个钱。哪知道这男子自被买回后就不吃不喝,平日里还是牙公着人硬把食水硬塞进他嘴里,这样没多久,他就瘦得脱了相,人憔悴得不行,根本没人肯买。
牙公一咬牙,趁着赵府这次买下人,干脆把他也塞进来,好歹不能死在手里白花了银子。
没想到这男的半途晕倒,这下子他的打算算是彻底落空了。牙公急怒之下,当着赵府人的面就上去踢了他几脚,似乎还不解气,又用力踩他的手。
方嫣然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那个男子这样被对待,仍是忍不住开口:“他叫什么名字?”
牙公见赵大管家带来的人相问,误以为方嫣然看上了这男子,便赔笑道:“他是我这批货里第六个买过来的,所以叫小六儿。”
方嫣然皱了皱眉头,手按胸口轻咳了几下:“我问他本来的名字。”
牙公继续赔笑:“这种人哪有真名可说?他真的就叫小六儿。”
看来,牙公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赵管家看了方嫣然一眼。
方嫣然现在连自身都顾及不得,不是真的想买下这个人吧?
方嫣然却站到她身后,开始充当柱子。
那牙公见方嫣然不发话,想着她有可能是看上了这病秧子,倒也不好再打那男子,便将他拖到墙角,靠墙坐着。只是拖的时候,牙公心中有气,还是狠狠用力掐了几把。
小六儿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