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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燕卿猛地坐起身来,眼睛猛地睁大,再不疑心谢家知道穆家的真实身份,不禁咬牙切齿,上辈子他家仇得报,这辈子,竟然又重蹈覆辙。
“穆家小公子,赶紧随着我出城去乡下躲一躲,你这小厮一路跑来,不知叫多少人看见了。”叶大哥一双邪淫的眼睛看向皮肉细嫩的薛燕卿,在心里给他估价。
“哥儿,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管家大叔定会来找你的。”叶经忙道。
墨香什么都不知道地跟着起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料定自己落到谢家手上定然会惨死,薛燕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叶家大嫂、叶老太太一反方才模样,咋咋呼呼地唯恐薛燕卿连累他们,也叫叶大哥、叶经赶紧地送客。
叶大哥去借了牛车,便催促薛燕卿上车,等叶经、墨香、谢琳琅上去了,一路紧赶慢赶地出了县城,然后向苏州奔去。
薛燕卿先在车上故作镇定地闭目养神,盘算着日后该如何,不一时,听到鼾声,见谢琳琅靠在叶经身上睡了,墨香也抱着手臂打瞌睡,心知自己如今年幼,不能不多多歇息,于是便勉强自己入睡,决心醒来再思后路。
等醒来时,便听到一阵鸡鸣之声,薛燕卿感觉到马车还在颠簸,只当快到乡下了,便想撩开帘子去看。
“叶……”薛燕卿一动,就发现手抬不起来,低头看,便见自己已经被绑住,嘴上已经勒上了布带。
“叶经,咱们这是要去哪?”墨香小声地问。
“苏州。”
“……那要是有人来抓咱们呢?”墨香自幼被家人卖出,此时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里,因此茫然不知去哪里落脚,更怕被官府抓了,打了板子再发卖。
“不怕,咱们都是有户籍的,你是我大哥傅振鹏,我是你二弟傅惊鸿。谁敢抓咱们?”叶经含笑道。
薛燕卿只觉得自己听过傅惊鸿这名字,但人忙事多,记不得在哪里听过,不禁目眦俱裂地向叶经也便是傅惊鸿看去。
墨香迟疑道:“当真行吗?”
“怎么不行?穆家没人了,谁管得着咱们。”傅惊鸿笑了,将怀里的谢琳琅颠了一颠,虽隐隐察觉到谢琳琅的古怪,但懒怠去追究。
墨香将傅振鹏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笑道:“这个名字果然好。”
谢琳琅早察觉叶经就是傅惊鸿,因此听他自己个承认,除了略有些别扭,再没有旁的感觉。
忽地前面叶大哥低声叫:“有人骑马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8柳暗花明
薛燕卿料想定是穆行了,忙激动地呜呜出声,挣扎着要探出车窗。
傅惊鸿探着头向车外看,见追来的人是商韬,松了口气,对前头叶大哥说道:“大哥没事,是自家人,停车吧。”
叶大哥、墨香松了口气,薛燕卿不敢置信地看瞪向傅惊鸿,心道自己跟他有何冤仇?除了这几个,他们还有同伙不成?
马车停下,傅惊鸿抱着谢琳琅出来,迎上去,见商韬下马,便泰然自若地问:“商官人过来做什么?”
商韬略一拱手,然后对傅惊鸿说道:“我早觉小哥行径古怪,似乎知道我进穆家所寻何人。内子病中自省,想起那日令妹说的‘阐儿’,不知令妹从何得知小儿小名?内子说,薛令原不将我放在眼中,并不曾提起过阐儿的名字。”
傅惊鸿笑道:“商大官人,令夫人没死?实在可喜可贺。至于阐儿那名字,是……”
“在下查到,四年前你带着令妹来梁溪,可见穆府人说你家小妹三岁的话做不得准。在下细细问过内子内子说她仿佛见过你,请问四年前,小弟人在何方?苏州动乱之时,你可曾……拿着菜刀抢走一个女婴?说来,内子也记不得那会子给姑娘包着的被子里有没有顺便藏上犬子的寄名符。或许是有,小哥见过才告诉这小姑娘的?”商韬有理有据地推测说,心道这小厮怎与早先判若两人,原是个憨厚老实人,如今看着却圆滑得坦荡。
傅惊鸿不言语,怀中谢琳琅瘦骨伶仃,商韬原本不会将她往谢家女儿上想。
“小弟为何不说话,当初为何动手抢人,又叫我娘子跑?”商韬循循善诱,原本的穆娘子,如今的商娘子因惊恐对那会子的事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据她说,抢孩子的小乞丐看似并没有恶意,继而看了眼谢琳琅,“你家小妹,莫不就是……她的襁褓何在?”
“商大哥给她一条生路吧,她这般,哪里能回到谢家。回去了,定被众人嫌弃。况且那假琳琅姑娘也无辜,她更是没有去处。那襁褓早被我的丢了,寻不着了。”傅惊鸿目光灼灼地看向商韬。
“但她终归是谢家女儿……”听傅惊鸿这话,商韬已经认定傅惊鸿怀中女孩就是昔日小乞丐抢走的女婴。
“商官人此时说这些义薄云天的天,除了自己个心里舒坦,与旁人并无一丝益处,反倒虚伪得很,就似拿了几人的一辈子去博个忠义虚名。假琳琅姑娘已经进京,大抵京中谢家亲戚都已见过她了,商官人当真肯叫那小姑娘无辜受牵连?况且,商娘子也不能够光明正大在谢家露面吧,你当她记错了,告诉她小妹并非什么谢家姑娘,免得商娘子心里过意不去,平添出心病来。”
商韬心知谢家人看似温润,行事却十分狠绝,先送京一个假琳琅,又来个真的,为了颜面,谢家定不光不会再认真的,大抵还会觉真的连累谢家叫谢家有个无能的名。总之,若再送回去一个琳琅姑娘,真的假的都得不了好。只是他思量再三,依旧不肯叫真的谢家姑娘随着傅惊鸿流落在外,风餐露宿,“小弟言之有理,但你这正该长见识、用功的年纪领着个孩子做负累,定会耽误你许多功夫。不如叫我将她领回去吧,既然我娘子也不能再在谢家露面,就置办了宅子,叫我娘子在外养着她,并不告之谢家。”
随着谢弘嗣的人许多都知道商娘子跟薛令的事,人言可畏,商娘子又良善软弱,若日日被人指指点点,少不得要逼死她。
傅惊鸿怔住,忙道:“商官人……”说话间,怀中谢琳琅挣扎了一下。
谢琳琅冲商韬伸出手:“奶爹。”
傅惊鸿错愕地睁大眼睛,原当谢琳琅不肯回京的。
商韬忙伸手将谢琳琅接过,抱在怀中,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又劝傅惊鸿:“你也随着我进京吧,或读书、或经商,商家总会如你所愿。你再照顾姑娘几日,十日后,在苏州码头等我,我接了你们一同进京。”说完,又将谢琳琅还回来。
傅惊鸿想起穆行是何等人物,唯恐穆行追来,傅惊鸿便忙拉住商韬缰绳:“穆府管家他……”
商韬脸色有些凝重,说道:“穆府一片火海,并未搜出穆管家行踪。不过他莽夫一个,也不怕他能成什么事。”
傅惊鸿连声称是,随后道:“商大哥也是个是非恩怨看得清楚的英雄人物,怎不图谋离开谢家自立?何苦再为奴为仆任人驱使?谢家……并非我有意诋毁,活了这几年,耳濡目染,听到的都是谢家坏话。”
商韬怔住,无奈笑道:“商家世代皆为谢家之奴,如今商家也是广厦大屋住着,男仆女婢使唤着,黄金白银流水般花着。有道是积重难返,商家越是功高,谢家越不肯放了商家走。”顿悟到傅惊鸿的意思,又道:“你放心,定不会叫你进了谢家。”
傅惊鸿连声道惭愧,抱着谢琳琅目送了商韬远去,“你当真想离谢家那般近?”
谢琳琅见傅惊鸿问她,眨了两下眼睛,却不言语。
傅惊鸿笑道:“小妹,听我的,去了商家,好处咱们拿了,见有不对,咱就跑。”
谢琳琅心说傅惊鸿想得倒美,天底下这么便宜的事哪有。
“走,卖了大学士去。”
“走。”谢琳琅发自内心地高兴道。
傅惊鸿扭头深深地看向谢琳琅,谢琳琅此时也不掩饰脸上的笑意。
傅惊鸿待要逼出两句话,叫谢琳琅清清楚楚地承认自己也是再生之人,转而又觉没意思,心里想着即便她跟自己一样是重生之人,又何必逼她承认上辈子那段不堪岁月。于是拉着谢琳琅又上了马车,跟已经改名叫傅振鹏的墨香说:“谢家商管家叫咱们去他家,有道是宰相门前四品官,他家广厦大屋、奴仆如云,咱们去了他家做客人,再不给人做小厮了。”
傅振鹏吃惊道:“叶、惊鸿,你与谢家人有来往?”
傅惊鸿有意笑说:“你不知,谢家老爷就跟活了两辈子似的,料事如神,叫我盯着穆家几年了,如今才肯动手。”
“果真?”傅振鹏错愕地睁大眼睛,抱紧怀中的珠宝,心里盘算着谢家家大业大,去了谢家也不错。
薛燕卿愣住,一颗悲愤的心瞬间因绝望发凉,暗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难怪穆娘子还有穆琳琅换了人,难怪许许多多的事跟上辈子不一样。
谢琳琅埋着头勾着嘴角,满意地看着薛燕卿脸色苍白,心道他若不重生,还不会卖了他呢。
马车傍晚进了苏州城,在一家下等妓院外停下,不一时,叶大哥便将薛燕卿抱着弄进去,跟鸨母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将薛燕卿卖了二十两银子。
叶大哥满脸兴奋地出来,对傅惊鸿说道:“鸨母见他细皮嫩肉,又看他模样俊俏,还会做几首应景的酸诗,当即满意的了不得。叶经,这银子……”
傅惊鸿笑道:“自然是大哥占大头,大哥给我个零头就够了。”
叶大哥不信傅惊鸿从穆家出来没顺走什么东西,当即答应,说了几句回去后掩人耳目如何辛苦等话,便给了傅惊鸿五两银子,当即与傅惊鸿三人分道扬镳。
傅惊鸿得了银子,领着傅振鹏、谢琳琅在苏州游逛了几日,将吴地的风光看遍,在给谢琳琅祖父谢蕴歌功颂德的亭子边转了转,到底没将那坛子挖出来,便在码头处等着商韬,等了一日,果然见商韬的船经过,就领着谢琳琅、傅振鹏上了船。
傅惊鸿、傅振鹏与商韬说话,谢琳琅偷偷瞄了眼,料到商韬不随着谢弘嗣一同回京,是要随后押送谢弘嗣在两吴之地贪来的银子东西,听人说商娘子要见她,便随着一个媳妇去。
待去了商娘子船舱,便见商娘子躺在床上,不曾看见她,便先抹泪。
“娘子——”谢琳琅低声道。
商娘子不觉泪下,哭道:“姑娘受委屈了,我见过你两次,都没看出你是哪个。若是奶奶见着你,不定心疼成什么模样。”
“……见不着,就不心疼了。”谢琳琅低声道,见商娘子伸手,便将手递过去。
商娘子想到自己回京,只能偷偷摸摸地被商韬养在外面,心里心酸不已,又看谢琳琅干干瘦瘦,越发悲切,“叙旧”不成,哭了半日,喝了药睡了觉,才松开谢琳琅的手。
谢琳琅握着自己的手,慢慢走出船舱,见船外板上固定着一个粗糙楠木椅子,傅惊鸿正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天上飞鸟,便走过去,坐在船板上。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谢琳琅握着两只手,仰头看着天边暮色。
傅惊鸿见她不再遮掩,便笑道:“男儿当有凌云志,若进了京……”
“进了京,咱们就永别了吧。”谢琳琅用手垫着下巴,收了眼。
傅惊鸿一愣,忙道:“小妹、琳琅……”
“琳琅那名字我再用不得了,你也知道我并非你小妹。与其见面尴尬,不若不见了。”谢琳琅看向这运河上往来的船只,这辈子头回子说了这么多话,一时有些气喘,又觉嗓子干疼,“多谢你两世救命之恩。”
“……算不得救你,不过是我出身卑微,想借着你跃入龙门。生来便比旁人少了三分风骨多了七分市侩。”傅惊鸿合上眼睛,感受那迎面吹来的萧瑟秋风,不禁想,若是自己生来锦衣貂裘,还会否惦记着前生的妓、女,大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