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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夭拉起二人的手,轻声劝道:
“咱们姐妹三人好容易见着一面,若是这样哭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两位姐姐快别哭了,不是有好多话要说吗?”
劝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止住了哭声。
静夭盯着范素素瘦消得小脸,拿眼睛斜了一眼屏风边上的丫头,范素素会意,扬声说:
“你先出去吧,我们姐妹说会儿贴己的话儿。”
“禀世子妃,咱们世子吩咐奴婢好好看顾主子,一刻也不得离开。”
范素素一噎,摊回在大软枕上,愤恨不已却不敢吭声。
静夭见状,厉眸一扫,把那丫鬟看的头皮一紧:
“世子是你的主子,世子妃却不是你的主子了?大胆的狗奴才,连主子的话也听不懂了?还不快滚!”
那丫鬟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却见有人掀开了月亮门的帘子,从外间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高大男子,这男子身穿冰蓝色团麟锦袍,腰间一枚和田扭丝润白玉扣,旁边配了一把镶宝长剑,十分英武俊美,想着是郑王世子商谨启无疑了。
商谨启进来先朝静夭几人彬彬一礼,寒暄起来很有一番气度,但是——
商谨启转脸问那丫鬟:
“刚刚可是你惹了客人生气?”
丫鬟大惊,呼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磕头求饶。
商谨启温温的笑了:“可是知道错了?”
丫鬟忙不迭应是,头磕得砰砰响。
商谨启颜色不变,倏地拔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刺透小丫鬟的脊背,这丫头却是连声儿也没出,就这样跪着死了。
范素素尖叫一声晕死过去;步夏颖扶着床边吐得不行;荷风这次勉力撑住没有晕倒;步夏颖的两个丫头倒是好样的,还能想着去照顾主子。
唯独静夭镇定的坐着,看着商谨启慢慢的将剑□,拿着白绢擦着鲜血低声道:
“知道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世人言说郑王世子残暴嗜杀,果然不假,怪不得把范素素吓成这般样子。嗜杀就会嗜权,这让静夭更增大了说服他的把握。
“世子这样不好。”静夭平静的站了起来,长眉轻挑,一脸的不赞同。
商谨启抬眼,兴味盈然道:
“愿闻其详。”这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在如斯情况下还能站起来说话的贵女。
“如世子这般一剑毙命,干净利落是真的,可终究少了杀人的乐趣。另外,还污了一方珍贵的绒毛毯子,岂不可惜?”静夭皱眉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毯子,一脸惋惜。
看着这个洒然走来的美人,宽袍大袖的火红曲裾,黑色束腰直显得蛮腰细柳,肤质细腻莹白,五官秀致绝伦,集洒脱与柔美为一体,拥大气与娇艳于一身,世人所传不假,这连五果然国色!非但人美,胆识也非常人所比,这种情形之下还淡然自若。商谨启一下子来了兴趣,因而半认真半玩笑地问:
“不知如何杀人才算是有乐趣?谨启领教。”
“一剑下去只杀一人有何乐趣?若是挥剑一指,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才算是有乐趣。小女虽是女子,却颇爱史书,秦王长平一战坑杀赵兵四十万,恐怕此时的赵州地下还有亡灵哭声吧!”‘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是天子之怒,这后世的秦王也终是代周而称帝,商谨启心比天高,静夭不信他不懂。
、43弥天大(二)
商谨启的逆天大志远比其父强烈,奈何郑王素爱稳妥,不动声色的拖了十几年,直把年龄拖到了五十多,把嫡长子也就是商谨启的嫡亲大哥也拖死了,还是无动于衷。暗地里,商谨启早就耐不住寂寞,静夭的一席话,无疑是点燃了倾天大火,直烧的商谨启本就波动的内心沸腾起来!
商谨启目光忽如鹰隼,直勾勾盯住静夭,轻轻吐出五个字:
“好大的胆子!”
静夭不但毫无惧意,继而拊手大笑,如磊落男儿般平视商谨启,朗声道:
“世子谬矣。苍天大如饼,人人得而食之,无外乎嘴巴大小,最终食多食少而已。”说着临近商谨启耳边,声音只容二人听见,低沉而霸道:“世子何不攒全身之力,一口吞下!”
商谨启闻言全身绷紧,心里的火热烧的他满面通红,权利!权利!耳边这个呵气如兰的柔弱女子一张口就是只手遮天的无上权利!毫无做作,仿佛这偌大的天下就是自家后院,谈天下皇权如闲庭信步,本应大逆不道的话语更是信手拈来,通体气派风华气度更胜皇族,事若反常必为妖,难不成这女子是逆天的妖孽?乱世的魔障?
静夭平静的望着商谨启,男子额头上的汗珠和通红的双眼已经表明了他的意动,只需要再加一把火他就能为自己所用。同样,这一把火烧下去,静夭这个身无长物的连家五姝就要卷入宫斗的漩涡,除非商谨启死了才能脱身,静夭心里轻叹,这个杀人恶魔,还是早些死了的好。因此,静夭在他耳边轻轻说:
“步多将军师从天文先生,我却是步多的师姐,或可助世子一二。世子可愿单独一叙?”
商谨启心中疑云不止惊涛又起,他怎会不知步多的这位老师!早些年京中传闻步多得了两卷神书,打听之下才知道,这步多当年在相州刺探敌情时承蒙一位天文先生看重,赐了两卷兵书,据说研习能学万人谋之术,两军对峙,不用上阵杀敌就可以一敌万。
确实自此之后,步多行止大异,如若脱胎换骨,近年更是军功赫赫,年纪轻轻就官拜三品奋威将军。这些年,太子郑王景王派去寻找天文先生的密探何止上千,奈何这位神秘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各方都是一无所获。现今静夭却说不但师从天文先生,还是步多的师姐,可不是如惊涛骇浪一般打上商谨启的脑袋!
静夭若是知道步多整日拿那两卷书做文章,处处宣扬自己从两本书里如何如何得益,肯定立时绝倒。想想这些年自己对步多三日一小课五日一大课,才恶补出这样的成效,好不容易造就这样一个半吊子将军,竟还被世人神话?只能说,流言真可怕哈!
所以,在郑王书房里,静夭远比想象中的礼遇,商谨启心中虽有怀疑,面上却十分恭敬,毕竟,这真真假假一试便知,若是有幸遇见个真的,岂不是天助我也。
“既是天文先生高足,不知连五姑娘对目下形势有何高见?”
静夭如男子一般双手叉握,踌躇了片刻,长叹一声道:
“也罢!前些日子,家师与信中曾说起大良国势,寥寥数语道尽精髓。”见商谨启目露焦灼,静夭才缓缓说道:
“家师曾言:‘大良国势昌隆,尚可五百年不衰。’他老人家纵观时局,指出圣上年老恋权,若一日体弱,太子势大,逼宫之心昭彰,到时候太子内靠中宫,背倚外戚,手握文武,只需着一人挟制天子,即刻稳登大宝,锁京都咽喉,郑王景王到时只怕就要引颈就戮,纵使百万勤王之师于关外待令,又有何用?”
商谨启一语震惊,这正是他一直忧虑的,他一共有四个兄长,嫡亲兄长已经无故早夭,剩下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各有军功,手握重兵远在边关,他母亲前年已经亡故,母族也无得力助手,若某一日宫变,纵使自己大难不死等到勤王之兵,可到时皇位哪还有自己的份儿?
“家师言说还有一种可能,不等皇上病衰,三王各发关外奇兵,一日之间围困京都,到时三方血战胜者为皇。世子再想,以皇上之雄才大略,这番动静会毫无所查?到时只怕三王失败居多,因此,以三王智慧,这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取。”
商谨启完全信服,他这个皇祖父一生历经变动无数,一直屹立不倒,可见其才略,再说狡兔三窟,连他一个小小世子都能看到的局势,皇祖父岂会不防?只怕到时使出雷霆手段,谁也讨不了好去。
“所以,现今对于世子来说,握有兵权才最重要,而且皇上巴不得他的皇孙都到外面驻守,然后慢慢分化,五指之力可远比不了一拳。”皇世子孙再怎么团结,也不可能劲儿往一处使,把麻辫一股股的剥开,越剥越细,最后都要听命于皇权,以分求合,这是千年不变的帝王之道。
商谨启眼中一亮,能纵观天下,有这番高妙论断,此时他已经确信静夭就是天文先生高徒,因此谦逊地问道:
“如今这个情形,我怎样才能拿到兵权?难道要从安国公和固演侯那里下手?”
静夭扬唇一笑,低头抚着袖衽上的大幅团花刺绣,沉默不语。
商谨启明了,这是谈条件了。
“连五姑娘所求为何?谨启定当尽力满足。”他答得爽快,心里却在揣度,这连氏五女是有俊才,若所求的是力所能及的一般事务,他一定应了,若是狮子大张口,他不介意先诈着应下,等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如斯美人,后面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就看自己的乐趣了。想到此,脸上露出一股意味不明的笑意。
静夭岂会不明白这厮的心理,与他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可是卧龙与猛虎,一般都是猛虎的下场不好,只愿这厮命好。静夭抬眼,眸若含烟,却是十分伤感:
“小女与世子夫人相识日短,却情投姐妹。纵使侯府与世子不合,还望世子宽待姐姐,不求恩宠有加,只求姐姐无忧无虑与闺中一般,小女别无他求,只有此愿,不知世子可愿应下?”
商谨启正等着静夭提什么难为之事,没想到却是这样小小一件,暗道,自从这范素素怀孕,自己就一心要得到固演侯的支持,没想到安国公那个老匹夫从中作梗,结果是一事无成,自己才一怒之下给范素素一剂虎狼之药——没想到,她在这时候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心里虽九曲八弯,面上却不显,恭敬如君子道:
“连五姑娘放心,谨启定不负所托。”
静夭一听,露出欢欣笑容,心中暗想,也算是与范素素姐妹一场,不论真真假假,自己也只能帮到这了,若是商谨启因此死了,不知范素素会不会怪她?
最后,商谨启自是如愿得到了良策,恭恭敬敬的送静夭与步夏颖回府。
刚上马车,步夏颖就吩咐马车夫绕着大圈回去,专挑人少的地方去走,且绕的越久越好,又故意将那个叫红豆的小丫头支到外面,留着樱桃和荷风在里间,低着头故作生气道:
“今日咱们姐妹是来看顾范姐姐呢,你倒好,一口气钻进了世子的书房,妹妹你且听我一句,你一个待嫁贵女,怎能留到男人的书房里?再说那世子是什么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星!你也敢近他?”愤愤不平却又隐忍的压着声音,但决不妨碍传到红豆那里。
静夭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姐姐您可真是误会我了,世子看我有才,正要与我一同谋事呢,姐姐不要想歪了——”
步夏颖似是气急,虽是压低了声音,却是喘得更厉害了:
“满嘴胡话,你一个闺阁女流有甚的才华?郑王世子是什么人,过门自荐的谋士比长江里的鱼还多,你算什么,能和郑王世子一起谋事?”
静夭似乎也怒了,声音虽着意压低,也透出尖尖的不满:
“你可不要瞧不起人,世子对我十分信重,从不避着我议事。你不见今日那丫鬟顶了我一句,世子一剑便将她杀了?世子的谋士们说,这月初十定要谋了那卢远将军的军权。”卢远将军武江友正是尚荣侯府的大爷,武静思的大哥,那位十分厉害的尚荣侯府大奶奶田氏的夫君。
两个人又是一番吵闹,无意中又对卢远将军的家室隐晦的强调了几遍,车夫也绕了大半天,很无奈的无路可绕了,步夏颖才下令把静夭送回连府,却是直接把静夭同丫鬟扔到府门口,随即勒令车夫速速回府,连头也没回,回将军府自个儿嘟囔了一路。
静夭看着扬长而去的车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