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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你的装纯-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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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残破和残旧都被这场大雪覆盖住了,然而里面地狱一般的死寂还是出卖了它。
在我遇见殷雪随的那间废旧的屋子里,一个和我当年一样年纪的小女孩蹲在木盆前,正在做着我当年重复过千遍万遍的动作。
她也一样衣着褴褛,一双手冻得连原本颜色也看不出来。
这间屋子唯一不同的地方只在于更破了,我们站在外面,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听到风灌进屋内时发出的尖锐嘶吼声。
“她会不会一辈子都呆在这里?”我抬起眼睛,看向殷雪随。
“也许会,因为她不是阮沫合。”
“不,因为她没有认识你。”
殷雪随嘴角泛开淡淡的笑意,“认识我让你开心吗?”
“不知道。”我转头,望向房檐外面仿佛永远也不知疲倦的大雪。“你呢,你是否开心?”
“我已经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你也即将过上我想要给你的生活,我还有什么好不开心?”
殷雪随的手臂渐渐放在我的肩上。
我的肩像堆积了浅浅一层雪。
雪花迅速变大,变大,像一张张美丽绝伦的脸,从天上前仆后继地飘下来。
过了一会,我才说道,“可是以前你颁布过圣旨,阮沫合永远不能再踏入宫门。”
“换个名字就好了。”
“什么名字好?”我吸了吸鼻子。
“现在冷不冷?”他突然问。
“当然。”
“那就叫‘寒意’。”
“好。”我笑了一下。
“寒意……”他在我身边呼唤。
我微笑着并没有回答。
“寒意……”
略带嘶哑的声音不住地响,像空荡的山谷里绵绵不断的回音。



、花葬

我在宫外的一处寂静宅子里住下来,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婚期的来临。
宅院里除了一群武功绝顶面无表情的丫鬟外,就只剩下一位清瘦且年迈的妇人。
这是一个年轻时便失去丈夫的遗孀,然而她的脸上,永远看不见愁苦的痕迹。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便一直叫她沈姑,因为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清闲和淡然,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念凌。
她也和念凌一样,很快成为我的朋友。
每个傍晚,殷雪随都会雷打不动地一个人出宫,敲开我的房门。
他仍像以前一样,沉默地坐半天,一句话也不说。
我并不觉得尴尬,但是,在这样小的屋子里,四面八方都散步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和他手中的茶的香味,我突然觉得不习惯。
每次当他过来时,我的喉咙都像堵住了一样,干涩很久,一句话都无法说出来。
他仿佛很抱歉,但还是照来不误。
我把一切讲给沈姑听,她想了半晌,握着我的手轻轻说道,“大概是天气的原因。我就是这样的,活到这把年纪,总希望春天永远不要过去,可是一眨眼,冬天就已经来了,就算做好了过冬的准备,也还是会怕自己会冻死。”
我似懂非懂。
白天的时候,为了消磨时间,我跟着沈姑学刺绣。
其实在青鼎国时,我也跟人学过绣东西,不过绣的都是鸳鸯,莲花牡丹一类的喜庆事物,我打从心里并不喜欢。
沈姑却不同,她只爱绣朱藤,这是一种小巧的繁密植物,总在四月一串一串地挤在藤架上。
而绣一副这种织花,至少需要三四年。
沈姑手上的这幅才起头不久,她常常拉着我,说她大概活不了那么长,如果她死去的话,剩下的也许只能交给我。
我心虚地笑,“我哪有您这么好的耐性。”
我绣的紫藤花不是成串成串的,而是一小朵一小朵,毫无章法地乱铺着,使白色棉布看上去像是一张长满麻子的脸。
我看着自己的作品,长久地叹息。
沈姑放下针线,将自己温暖柔和的手覆在我的脸上,“时间是唯一的问题。”
很快我有些相信这句话。
入春以后,殷雪随渐渐随着外面的温度上升而活泛起来。
他不再一味沉寂,偶尔会携我出去游玩,偶尔也会教我一两招简单的剑式,甚至会静下心来陪我下几局棋。
当然一直都是我输。
二月刚到,他就从御花园里采了一朵白色的佛槿,插进我草草梳起来的发髻里。
我停下手中的伙计,笑着问他,“好看吗?”
“当然好看。”
“在夸花还是夸我。”
“我不认为我有兴趣夸一朵随处可见的佛槿。”他的嘴上有一丝笑意。
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居然有太多凉的影子。
我终于又忍不住想起他。
“寒意,你的记性什么时候能变坏一点,现在你是另外一个人。”他将我所有情绪都收在了眼里。
“我不是另外一个人,我根本不是人。”我悲哀地说,“像我这样,迟早要遭天谴的。”
殷雪随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走过来,抬起我的脸,轻轻吻住我的额头。
我的脸开始发凉,像是爬满了凌晨的月光。
“跟你没有关系,即使要遭天谴,也只是我一个人。”他的唇贴在我的额头上说。
“但愿如此。”我恍恍惚惚地回答。
他笑着牵起我,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
我也在身后跟着他,同样地默默无语。
然而,当他领着我来到马厩前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出声,“你要干什么?”
他已经挑好两匹皮毛光滑的好马,“这几天难得有空,我想陪你去看看伯母。”
我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母亲,莲姬。”他提醒着说。
我的情绪终于波动起来。
“为什么不用轻功?”我问。
“太快到达目的地不是好事。”他笑着将我抱上马背,“我更希望能和你在路上多看一点风景。”
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踏奚城离京都并不远,然而我们一路晃到那里,竟然用了三天。
这实实在在已经是一座废城了,已经烧得焦黑的城墙上落满了灰尘,杂乱的野草从墙缝里挤出来,跟胡须一样膈应人。
对着这片残墟,没有人能想象出它从前的样子。
殷雪随驱马再上前几步,沉默而专注地凝视着残破不堪的墙壁,眼睛里居然浮出一丝无所适从的迷惘。
他似乎忘了,这座城池有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我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那边。”身后传来他喑哑的声音。
我又随着他一语不发地往南走。
长长一段扭曲的小路以后,我们登上了一个土丘,俯首四望,满地的野花几乎铺到天际去,如同沉睡一般静寂无语。
一切都是静止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我们踩着密密麻麻的野花向中间挪动,花汁在脚下溅开,芳香四溢。
一条青色的蛇懒洋洋地浮出来,却只是看了我们一眼,便不急不忙地缩回草丛。
殷雪随走过来,牵住我的手。
“很少有人过来祭拜吧。”我说。
“何以见得?”他侧过头来望我。
“如果时常见到人,它们不会对人如此没有戒备。”
他笑了笑,又将眼神转到花丛中游动的另一条小蛇身上去,“应该说,从没有人来祭拜过。”
“你没有派人来整理坟墓吗?”
“为什么要整理?”他反问。
“否则会落满灰尘啊。”
“这种地方永远不会有灰尘的。”他的脚步忽然滞住,望着前方,脸上泛出一层浅笑。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把半截身子没入野花茎藤的剑,在略带暖意的阳光里闪出白色的华芒。
剑的后面,是一座微微凸起的渺小的土丘。
黄色的野花纵横着缠在上面,像一袭凌乱的袍子。
“就在这里。”殷雪随静静地说。
我再扫了土丘一眼,它的前面没有墓碑。
走到土丘面前,俯下、身子,拥挤的花蕊涌到脸上,鲜活的香气一道从口鼻流入身体里。
我感到欢快起来,如果哪一天我也死去,如果也能睡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回去吧。”深吸一口气,我回过头,对着殷雪随说。
“不多留一会吗?”
“也许我们在这里也不过是打扰娘亲。”我抬起眼,望向被拉得长远无比的天空,“她现在过得很安静。”
“你是说,伯母如今反而开心?”
“一定是。”我不能自已地扬唇,“她生前有过什么?不过是一副受尽嫉骂的姿容,一个看似高贵的身份,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一个残暴虚伪的人间。可是现在,她有这么大一块花田。”
“你似乎对伯母的死很释然。”他走在前面,平静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对着这么美的墓地,我没办法再去斤斤计较些什么。”
“那你为什么对段千凉的死耿耿于怀?”他回过头,有些激动地看着我。
“如果他以其他的方式离开,我也许能够放下。”我看着他,慢慢摇头,“可我永远无法容忍,凉居然是死在我的手里。”
“他没有怪你。”
“是啊,他只会怪自己引祸上身。”
我的头无缘无故地隐隐作痛,勉力维持着自己原来的表情,然而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涣散开来。
耳朵只听见殷雪随的声音,像风一样,在四面八方轻轻地响。
“寒意,你真的对我连一点情分都没有了吗?”
我慢慢笑了,“恨也算情分吧。”
“你会不会为了他而伺机离开我?”
我还是迟钝地笑,“怎么可能,我还要生孩子来簒你的位子,我还要看着你死。”
很久都没有声音再响起。
轻柔的寒意,像雨中被浸湿的叶子一样,默默无闻地划过我的脸颊,再慢慢贴上来。
我定住眼神,看见殷雪随那张向我俯下的脸。
头脑在刹那里清醒。
他抚摸着我的脸颊,看了我好长时间,才叹息一样在清淡的花香里开口,“寒意,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相处的。”
我同样专注地看回去,“那我们各自隔开不对话吧。”
他眼睛里的温柔,在我不起波澜的目光里一点一点死去。
又是一阵风扑过来,悠闲的花香被撩起,又像海浪一样重重地自上面摔下来。
我们都被淹没在这无色的海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倒计时……


、凋落给不知名

大婚一个月前,殷雪随命令匠人们赶制的数十件嫁衣终于做好。
日夜不分辛苦劳作一百多天的匠人们纷纷抱着自己裁的嫁衣来找我,进门之前一脸笑容踌躇满志,出门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不是灰头土脸的。
并不是因为他们做得不好看。
事实上,那些嫁衣究竟好不好看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那些裁缝如此沮丧只是因为,所有的衣服,我穿着都惨不忍睹。
他们是照着去年年底给我量的尺寸来做的,而二月到三月的短短一段时间里,我又瘦了一大圈。
从踏奚城出来以后,我再次变得无心吃喝,饶是沈姑费尽心力地从各处搜寻无数诱惑人心的美味东西,我见了也只觉得一阵麻木无力。
沈姑对此无奈。
殷雪随则不一样,每天一见到我,便逼迫我当着他的面将食物吃下去。
精心烘焙的糕点,精心烹煮的菜肴,精心熬制的汤羹,穿过我的喉咙,还没有进入肠胃,便被我大口大口吐出来。
殷雪随在一旁摇头,“还没有完婚,你就已经开始害喜。”
戏谑的口吻,然而他的眼睛里,不见一丝笑意。
府里的人都开始忌讳使用镜子。
有一天我在花园里捡到一块方铜镜,随意一瞧,开始明白这些天来镜子愈发销声匿迹的原因。
镜子里的我唇角干裂,木然的眼睛像被定在了眼眶里一样,久久都不肯动一下,原本就没有肉的脸更是凹下去,只剩下被一层薄皮轻轻包裹的骨头。
我盯着陌生的自己,镜子从指间落下去。
晚上又再次做起了梦,梦境拖沓又冗长,可是就是迟迟醒不过来。心和身体仿佛都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了,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往往在天大亮时,我才能睁开眼,这时做过的梦都已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房间里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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