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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宫中可以更加接近陛下,获取机密情报,对你们来说不是更加有利吗?”
“一开始父皇和我也这么想。谁知夜音就像邪灵附体了一样,一当上皇后就跟父皇划清了界限,甚至还瞒着陛下削弱我的势力,让我和陛下都措手不及。”西门苦笑着说道,“更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我居然还暗中感到庆幸。”
“西门,你并不适合官场。”我复杂地看着他说。
“可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能够为陛下做什么事情。”
“夜音同样没有为你的父皇做出贡献,她可以心安理得,你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我的母亲也和她的母后一样的话,也许我也能和她一样肆无忌惮。”
“你和夜音,不是一母所出?”我惊讶地问。
“当然不是。”西门的眼神有些涣散,“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宫女,甚至连妃子的称号都没有。”
“你的父皇怎么……”
“他怕王后不高兴。”西门苦涩地勾了一下唇角。“亚竺国后宫只有王后一个主人,只有王后的子女才能位列皇室,其余所有的人,包括我的母亲,都不过是一群低贱的奴才。”
我一不小心又想起“环”,想起亚竺国君抱着王后尸体时痛不欲生的表情,不禁觉得可笑。
“你的母亲,就不会怨恨他吗?”
“怨恨……,母亲临死的遗言是什么你猜得到吗?”
“不能。”
“她要我发誓用一生去辅佐父皇,哪怕失去性命。”
我干笑了一下,良久才道,“这种女人真可怕。”
“但天下间这种女人从来没有消失过。”西门叹了一声。
“你是为了你母亲的嘱托才为你父皇奔走效命吗?”
“不全是。”他轻轻地摇了下头,“父皇是我唯一一个亲人了,我……没办法拒绝他。”
我又怔了半晌,才说出话来,“你更可怕。”
“的确如此。”他注视着正在跳跃的烛火,默然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沫合,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
一路上西门和我都没怎么说话,但耳朵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安静。外面的天沉重无比,像是盖在头顶的一样,我们没走几步,就听见身边有闷雷在响。
“要下雨了。”西门望着暗沉的天空说,“明天大概不能动身,你还可以回帐篷再睡一觉。”
“你也是,晚上打扰你这么久,你一定没休息好。”
西门笑了一瞬,轻轻开口,“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休息好过。”
“放弃对你父皇的执念,你也许会开心一点。”
“不会的。”西门双眼微微垂下,默默地看着地上,“只有在帮他敛聚权力的时候,我才会觉得世间还有能让我不计代价为之牺牲的人,这看起来很可笑,但至少让我心里安定。”
我停住脚步,透过昏暗的夜色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他突然转过头,温和的声音在风中响起,竟然是异常分明。
“沫合,知道陛下为什么将我引为知己吗?”
“不知道。”
“因为他和我是同一类人。”
我疑惑地摇头,“我不懂。”
两种声音在我们之间飘来飘去,然而我始终看不到他的表情。
“也许你只是在装不懂。”
“我是真的不明白。”
“你的不明白只是源自你的没兴趣而已。”他静静地走向我,脸庞像散去了迷雾的森林一样渐渐清晰,“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机会呢?”
我的双眼漫无目的地游散着,却意外地看见不远处孑然独立的殷雪随。
其实光线这么暗,我本来不应该这么快就辨认出他来。
但是他的白色长袍在夜色里实在是太突兀,像一轮冷清的月亮,屹立在黑幕里,却丝毫不被夜色侵蚀,叫人似乎身不由己地想去顶礼膜拜。
我把他比作月亮还因为,月亮与我的距离,从始至终都是那样远。
我摇摇头,又看向近在眼前的被天光染成暗蓝的脸庞,“死掉的人没有机会复活了,我也没有机会失忆。一切都没有机会。”
西门微微侧过脸,向着殷雪随的方向看过去,久久都没有言语。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那边看,才知道那个白色影子早已如鬼魂一般烟消云散。
“亏你还习过武,连刚刚来人了都没有发现。”我笑道。
“我这种三流高手,自然是不能像陛下一样,连几里之外的落叶声都听个一清二楚。”西门略带自嘲又略带无奈的笑声轻轻响起,“沫合,我现在才发现,功夫差真是一件好事。”
“或许人家武功绝顶的人并不羡慕。”
“但起码少知道一点事情对人并没有坏处。”
“不见得。”我皱了皱眉毛,轻轻笑着说。
“要不要试试?”
“嗯?”
“沫合,我和陛下其实早就约好,一旦我在他手中死去,他会将我的灵柩送回亚竺国。”
“如果他输了呢?”
“如果他不幸败在我的手下……,”西门看着我,嘴角浮出苦笑,“我必须全力保证你和夏青午的安全。”
我后退两步,神情杂乱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超市里的粽子,怎么能脏成这样……
、血淋淋
回到帐篷里,小辞仍在床上安睡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我一走过去,她便睁开了眼睛,眼冒亮光地想要舔我。
“不要碰,脏。”我把流过汗的手缩了回来。
我知道,自己现在全身已经糟糕到惨不忍睹。
但我似乎没有力气再去做任何事情。
所以,对那道从我进帐开始就黏在我身上的目光,我视而不见。
踢开鞋,我心无杂念地躺到床上,面朝枕头闭上了眼睛。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外面的雷声在锲而不舍地响,沉重又踏实,清晰得像从我身体里发出的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头发忽然被牵动,一缕接着一缕发丝被抬起来。
木梳轻柔地划过我的头发,与头皮磨蹭发出的细碎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响个不止。
我的眼睛没有张开,因为已经累得毫无力气。然而我已经累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睡不着。
还是没有说话。
证明帐中还有人的,似乎只剩那种让人无端忐忑的声响。
我们没有人说话。
很长时间过后,我都快要怀疑我们是不是失去说话功能了。
但他终于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你没有睡。”
我仍旧没有作声。
“不要觉得上天在折磨你,他至少给了你权利装傻。”
我的脸被埋在软枕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上面挂着什么表情。
“你仍是不肯理我?”他苦涩而疲惫地笑了,“为什么那些死人总能在你的心里占据这样重要的位置?”
我想为自己解释几句,可是始终无话可说。
微微一顿,他又继续说下去,“只因为我还没死,你就可以这样对我?”
我翻过身子,拿背对着他。
他沉默了许久。
当听到一点微微的声响时,他的手臂已经紧紧拢上来,凉寒的体温刹那间如空气一般裹住我的身体。
我下意识地挣扎,可是并没有挣开。
心肺仿佛都被他冰冷的手握住,攥紧,几乎要被捏爆,散成一堆湿淋淋的灰。
我以为,他想杀了我。
但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是极度温柔的。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留下来,我可以放你走。”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我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但他接下来又说,“只要你好好保重自己,不抱任何怨恨地活着,对我来说已经一切都值得。”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不易察觉的懦弱。
不久之后,他放开我。
我听见帐帘在风中掀动的簌簌响声,晃荡几下,又戛然而止。
我继续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却依旧睡不着。
天上开始下起密集的雨,我想着出去看看,刚动了两步,小辞却又醒过来,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我皱了一下眉。
记得刚刚回来时,她已经与我分开过这么久,却一派平静。
如今殷雪随离开,她也不安分了。
折身回到床前,我轻轻抱起她,她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然而嘴却万分欣喜地咧开。
我借着灯火仔细地审视她的脸。
干净透明,仿佛不曾沾染一点尘埃。
这样一个干净的生命,如今却在我的怀里,整日跟着我在各色纷争下面消磨生命,连呼进的空气里都带着血腥。
现在其实天已经该亮了,但由于下雨的缘故,帐篷里仍然点着灯。
灯火下孩子的眼睛随着角度的变化而反射出不同的幽光。
外面的雨成串成串地打在帐篷上,接二连三发出哒哒的响声。
我默默坐着,恍若无事地逗弄着孩子,只是在那片尖锐的光芒即将刺入眉心的时候,我单手将小辞举了起来。
所有急速的画面都在一个瞬间内静止。
我抬起头,望见夭凝熟悉的脸。
她的唇角紧紧抿着,双眼都闪动着复杂的神情,而她手中的利剑,则像被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处。
她看了我半天,突然说道,“为什么,你可以丝毫不把孩子的生死放在心上?”
“因为我知道,你并没有疯。”
我低下头去,看着小辞那张与夭凝微微相似的粉唇。
夭凝手中的剑坚持了半天,才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我的唇角牵出一阵笑意,“说实话,如果你真的想为你的夫君报仇的话,也应该去找凉才是。”
“以后我当然不会放过他。在此之前,我只想杀掉你。”
“为什么?”
“只要你没死,为了不让你的身份泄露出去,我都必须当一辈子疯子。”
“当疯子什么都不用去做,不是很好吗?”
她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然后俯下头,悲切地注视着我怀中婴儿的面孔,“可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保护。”
“你现在看到了,她很好。”
夭凝的目光仍然没有从小辞身上移开,“把她给我。”
我没有动。
她沉默地走到我面前,将一脸懵懂的女婴自我怀中夺过去,后退了几步。
离我稍微远了一些,小辞便不安地扭动身体,放声大哭起来。
“连自己的母亲都无法亲近的孩子,你认为真的能好吗?”她冷笑地看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怎么回事?”
“皇兄给她下了三寸蛊。”她的声音慢慢转为一种奇异的略带沧桑的平静,“蛊毒的解药在你身体里面,一旦她与你的距离超过三寸,就会痛不欲生。”
我的手背突然一热,像是被小辞温暖的舌头舔到了一样。
“不可能。”我盯着小辞号哭的样子,茫然摇头。
“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夭凝惨笑着一步步逼上来,“皇兄为了留下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做过的?”
我竟然被她的气势震慑得连连后退。
“夭凝,你冷静一点。”我说。
“你想让我怎么冷静?这是我和引池唯一一个孩子,现在被自己亲哥哥毁成这个样子!”
原来她并不知道小辞父亲的真实身份,我无端松了口气。
“不要怨恨陛下。”我对她开口。
夭凝的脚步顿住,面目呆愣地僵了一阵,才木然叹息,“我怎么会怨他,他从小在我眼里都像神祇一样,我恭慕他还来不及。”
“既然你都没有因为女儿而怨恨他,可见你因为女儿而想杀我不过是个借口。”
“当然是借口,我不过是想杀你。”
“我不明白。”
夭凝在床沿坐下,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小辞长着浅色毛发的头颅,自顾自地说道,“三皇兄九岁的时候,想跟花园里的老花奴学武功。花奴最初不肯,为了打动他,三皇兄在大雪天里动也不动地跪了三天三夜。”
我轻轻用手指摩挲自己的脸颊,发现它已经开始发冷。
以前我还惊异过,然而如今终于恍然。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冰雪之中呆了这么久,大概早已和冰雪有了同样的温度。
我没有说话,于是她接着讲下去。
“从懂事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