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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理由去在乎吗?”
“这样你一辈子都只能困在他一个人身上。”
“那有什么关系?”
“可是阿沫,你是奉幽国的人。”他的手几乎要捏碎我的肩膀。
“早就不是了。”
他的笑意在我的面前泛开。开始还带着点苦涩,但没过多久,就变得平静了,镇定又平和,跟没有表情一样。
他长久地望着我,眸子里没有悲恸,也没有烦躁,只像两片寂静如死的叶子。
我垂下眼睫,不再看他。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我的肩膀,转过身,脚步迟缓地走出去。
我用余光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终于鼻子一酸,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感觉特别饿呢……
、真相
这天晚上,凉为我敷完双腿后,把药汁交给外面的侍从,便回到我面前,将我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今天我不回来了,有事的话叫一声,外面有人伺候着。”
“你去哪?”我有些意外地问。
“矢薇那边。”
我笑笑,“她怎么样了?”
“无非是病情进一步加深而已,没有更好。”
“我想去看她。”
‘我想让你休息。“他又停顿了一下,才笑道,”你再去的话,说不定会更让她受刺激。“
在他举步欲走之际,我叫住他。
“凉……,你为什么会封她为妃子?“这是我长久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
“一个女孩子……,好端端地被人折磨成这样,我想帮帮她。“他的声音很沉着,却并没有回头。
“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我笑着说。
“去探望一个屡次加害你的人,也不像你会做的事。”
我摇摇头,“总感觉她和我有很深的渊源。”
“因为你们是同一类人。”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怎么可能,她是那样倔强骄傲的女子。”
“你难道不是?”他唇角轻扬地回过头,渺茫地看着我。
他的唇上晕着的笑意清明简单,然而目光却像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千回百转,怎么样也看不见尽头。
我看着他发起愣来。
不知道凉是在什么时候走的,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帐篷里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在床上呆坐半晌,我突然想起嫣罗叮嘱我交给苏引池的信,立即翻身坐起来,一步三瘸地来到长案前,找到纸笔,照着将夭凝写的那七个字落在信笺上。
从前的夭凝无疑和我是亲厚的,模仿她的字迹自然不在话下,只随意几笔,就几乎相似到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
待到墨汁干透,我又仔细审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纰漏后,才小心地折好,投入信封。
横竖今晚睡不着,也找不到什么事做,便开口唤人抬了一顶肩舆过来,让一名侍卫搀扶着上了肩舆。
当我报出苏引池的名字时,轿首轿尾的士兵脸上皆是一片惊愕之色。
其实,当轿子离地启程时,我就已经开始后悔。
时间已经晚到这个地步,如果这时候被有心人看见,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再半途而废的话,我实在是不想双腿再受一次折磨了。
就在我一个劲地说服自己不要放弃时,肩舆已经稳稳落下,前面的士兵撩开轿帘,恭声说道,“娘娘,到了。”
我收拾了一下思绪,再看一眼手中的信件,伸出手去,搭在外面的人接应的胳膊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脚下传来钻心的疼痛。
然而我强忍着,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依旧尽力坚持着不让自己露出丝毫不适来。
苏引池的营帐里还有光。
外面的守卫上前阻挡我们进去,扶着我的两名近侍报出我的身份,守卫商量了一阵,才行礼让道。
当我掀帘进入营帐的时候,苏引池正持着笔俯身在木案前,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听到声音以后,他随意往外一望,立即搁下手中的东西,单膝跪在了地上,“微臣参见娘娘。”
我来到他的矮案面前,坐下去,才发现铺在案几上的只是一张地图。
“难为你还记得我。”我简单地笑了一笑,“平身吧。”
他无声地站起,默立一旁。
和前两次看见的不同,如今他虽然照常地保持着温文儒雅的模样,然而眉眼间经过一系列的巨变,早已带上了不经意的风霜。
沉寂片刻后,我开口问道,“你现今的官位是什么?”
“回娘娘,从事中郎。”
“是个好官职,很适合你。”我没话找话说,“看得出陛下对你很信任。”
他温和地笑了,“也许。”
“但是我想不通他对你的信任是从何而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赤弦城,是死于他的手上。“
“就算陛下不插足,赤弦城这块肥肉,也迟早会落到别人手里。“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恰到好处地中规中矩。
“你对你的领土好像根本没有一点感情。”
“恰恰相反。”苏引池摇摇头,有些悲凉地说,“它早已融入我的生命。”
我指了指自己对面铺着的毡毯,示意他也坐下去,“什么时候向西越郡发兵?”
“明天我们就会派人和西越守官交涉,如果他们不肯降顺,明晚我们就会发起进攻。”
“这么快。”我再看了一眼长案上的地图,“难怪你这么晚了还在忙。”
苏引池笑了,“娘娘不也没睡?”
我这才将手中早已攥出汗水的信交给他。
他一看见外面的落款,脸色大变。
七个字的一封信,他看了大概半个时辰。
许久之后,他才微微皱着眉,一手颤抖着拿着信札,一手艰难地揭开一盏灯的灯罩,将信封信纸一并丢到火堆上,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焚烧成灰烬。
又沉默了一阵,他才若有所思地问道,“娘娘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她?”
“军队附近。”
“她果然还是跟来了。”他苦笑,“劳烦娘娘去跟她说一声,让她先走吧,不要再等我了。”
“为什么自己不去?”我挑着眉。
“微臣现在很忙,挤不出时间。”
我冷笑,“她连自己身份自己国家都不要了来跟着你,你连这么点时间都不肯施舍给她?”
“夭凝会真的对我上心,我一直都没想到。”苏引池的心情也不见得好,“可是,我和她毕竟始终是不同立场。”
我脸上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才好,“就算你不想见她,也总该见见你还未出生的孩子。”
他的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在一大片无瑕的光芒里,他的面孔像是被泥捏出来的一样,十分不逼真。
“微臣愧对于她。”良久,他低声说道。
我不依不挠,“苏大人,对于女人来说,你的‘愧对’两个字,一点用都没有。”
“我知道。同时我也很清楚,除非我去她身边照料她,其他的一切语言及行为,都没有半点意义。”
“你说的没错。”
苏引池又继续说道,“可是娘娘,微臣无法为了她而离开陛下。”
我有些气愤地看着他,“苏引池,你——”
“我不是苏引池。”他突然抬起头对我说。
、猜疑
过了很久,我的呼吸才暂时平定下来,“你刚才——说的什么?”
“娘娘,苏引池早就死了,而我,”面前的“苏引池”苦笑一下,“不过是他的替代品。”
我细细地打量着他,“可是,如果你真的只是冒牌的,赤弦城应该早有人发觉啊。”
他淡笑一声,缓缓开口,“娘娘,您不要忘了,陛下是天下少见的用毒高手。”
“可是我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能够完全改变人的外貌和声音的药。”
“因为这种药极为隐秘,陛下在七年制作时间内和制作成功后的这几年时间,都没有告诉过其他人。”面前的男子顿了一刻,又继续说道,“连微臣也是在两年前陛下命微臣假扮苏引池时,才知道这件事。”
“两年前——,怪不得赤弦城会忽然依附青鼎国。”我沉吟着揉了一下眉心,“那么你究竟是谁?”
“微臣暗善。”
“这样改头换面,必然会失去以前的所有亲人,你怎么舍得?”
他先是看了地面一阵,才缓缓阖上了眼睛,“微臣没有亲人。“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
但是接下来他说道,“微臣曾经有一个妹妹,但是我们俩都进了千绝门,从此形同陌路。”
我忍不住有些遗憾,“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红阴。”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红阴。”
我的神情僵滞了好半天,“她……很厉害。”
“有这样受陛下信任的妹妹的确让我很开心。”暗善摇摇头,“不过,她死了。”
我的头脑渐渐麻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
“陛下说她是被想要暗害您的刺客毒死的。”
“他这么说吗?”
“是。”
“那你信不信?”我的笑意渐渐淡得让自己都觉得虚假。
“当然相信,而且她为了保护陛下心爱之人而死,我替她觉得骄傲无比。”他的眼睛里虽然溢满了悲愁,但是端秀的双唇仍然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
我的心像是面团一样,被两只肥壮的大手用力揉搓着,最终混乱得不成样子。
我忽然想避开这个人,连他呆过的空气也一并避开。
可是还没等我有所行动,一股寒意已经将我的发丝掀起来。
见我下意识地后退,暗善连忙说道,“娘娘,剑没出鞘。”
我这才仔细看过去。
暗善手中持着一把式样古朴的长剑。
我谨慎地将剑接过来,着迷地抚摸着剑柄处被握得油亮的地方,耳中听到他让我将剑转交给夭凝的话语。
他的声音很虚无,我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惊诧地望向他。
“微臣身上就这点祖传的东西还值钱了,劳烦娘娘交给夭凝,让她留给我们的孩儿,再劝她回锦泽城,找个好人交付余生吧。”他涩笑着说道。
我在剑身上流连的手指渐渐不再挪动,只是轻轻叩击着上面雕镂花纹的尾部。
“你把剑传给你的孩子,是想让他和你一样成为杀手吗?”我淡笑着问道。
“娘娘误会了,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为什么不拿回你的兵器,给他一份来自父亲的感情?”
“微臣已经央您转告夭凝,另寻一个好的人家。”
“好的人家?”我感慨地笑起来,“夭凝已经嫁过一次,又怀着你的孩子,在民风保守的锦泽城,还能去哪里找好的人家?”
他低着头,一语不发地沉默着。
我继续说下去,“一方面秣马厉兵,一步步向锦泽城侵渔,一方面却把自己妻儿抛往锦泽城,任其自生自灭,这就是暗善你对‘愧对于她’做出的反应?”
“这么晚了,难得两位还有如此雅兴。”
一道冷冽的声线从身后徐徐逼过来。
对面的暗善已经面容镇静地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凉没有让他起身,而是径直走到我的身后,俯身将我抱起来。
“你不是在皇贵妃那里吗?”我无视他几乎要凝结的冰冷眼神,无辜地笑着问道。
“前提是你要安分守己。”
他的语气又尖又冷,平日面对我的柔情半点不剩。
我无趣地闭了口。
他丝毫没有理会仍跪在地上的暗善,抱着我便不由分说地出了帐门。
离开之前,我将怀里的古剑丢开,剑器以一种无法挽留的姿态向下坠去。
可惜最后只是落在了厚实的地毯上,我屏住呼吸也没有听到任何碰撞声。
走出暗善的军帐,凉带我离开盛大的守卫森严的营地,一直步行了大半个时辰。
今晚的月光清亮得没有半点灰尘,照在他的脸上,原本就不柔和的轮廓发出的凛冽气息明白得叫人心惊。
我不明白他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
所以,当他在一片长满深草的平地上停住脚步时,我仍然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他微仰头看向斜上方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