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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们这里的人都习武啊。”我抓住了他的话柄。
“是……,是这样,不过你别担心,他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他认真地说。
看着他满脸煞有介事的样子,我终于双眉展开,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却像浆糊一样,彻底粘在我的身上了。
被人这样盯着的感觉实在有些诡异,我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他笑得眉眼弯弯,“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笑着很好看啊。”
虽然这句话让我有了一种又见到凉的感觉,但是看见这么干净的眼睛,你能对着他说这种行为很猥琐很没有礼貌吗?
估计他连“猥琐”是什么样子的都搞不清楚吧……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突然从椅子里跳了出来。
“怎么了?”我问。
“刚才上来的时候,我把药熬在炉子上的,这会恐怕都干了!”他焦躁地说着,也不顾我的反应,便旋风一般冲出了房门。
望着他的背影,我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冷却下来。
没过多久,他就端着黏稠丑陋的药汁再度走回了房间。
看着他端药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眉头微挑,“瞬之,药是你亲手熬的吗?”
“是啊,怎么了?”
“你确定没有旁人插手?”我一面端详着他的神情,一面伸手去拿药碗。
“还烫着呢。”他惊叫着挥开我的手,“我对下人都吩咐好了的,谁也不敢去动。”
胸口闷滞了一瞬,我调整着面部表情,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道,“那你都知道,你放的都是些什么药材吗?”
“当然知道,否则还不把人毒死了啊。”他将药碗稳稳放到了桌子上。
我吸了口气,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你先出去吧。”
“嗯?”
“我现在有些不舒服,你让我休息一下,好吗?”我斟酌了一下,还是用了较为和缓的语气。
“要不要找吴先生来看看?”他的语调紧张地拨高。
我暗笑,找吴先生,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不用了,都是小毛病,不要紧的。”
他总算放心了一些,“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事记得找我,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
“嗯,谢谢。”
他默默退了出去。
浓艳的熏香气息全部散开以后,苦涩酸臭的中药味道,一瞬间全部顺着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扑了过来。
我端起刚才被潘瞬之兢兢业业护着的药碗,对着盆栽泼了过去。
*******
第二天,当着潘瞬之的面,我对他送来的食物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阮姑娘,昨天我见你身子不太舒服,特意让厨子煮了一些清淡可口的东西,你还是试着吃一点吧。”他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请求。
“清淡可口?”我的脸上闪过讥讽,“你难道不知道,锦泽城的人,几乎都不吃清淡的东西吗?”
“你是锦泽城的人?”他显然很是震惊。
“你还要装傻装到什么地步?”我斜睨了他一眼,平静地绽出冷笑。
他将手中端着的稀粥放在小几上,两手稍微用力地按住我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他们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悦地低头注视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哪个他们?”他皱着眉,仍是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
我抿抿唇,面带犹豫地盯着他。
片刻之后他终于松手将我放开,“你是怕饭菜里有毒吗?”
我的嘴唇依旧没有动。
他折过身,取来一个普通的瓷勺,在每一碟小菜里都取了一些,当着我的面吞了下去。
他抬起眼睛,强作平静地看向我,“这些东西,我都吃过了,我不是百毒不侵体质,也没有事先吃解药。”
嘴角艰难地蠕动了一下,我花费好大力气才将唇线拉开,“对不起。”
“我生气的时候别人说对不起是没有用的。”他的脸生硬地紧绷着。
我张开的嘴唇像一个通红的伤口一般,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却一时找不到该说些什么。
他很快又笑了,眸光灿烂地在我的眼睛上逡巡了一圈,“所以你应该庆幸,我没有生气。”
“啊?”我匪夷所思地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
“糟糕!”他又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边嚷着“药”一边匆匆下楼去了。
我这才坐到桌边,饥不择食地大口饕餮起来。
瞬之把药水端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迟疑了一阵,还是支开了他,点了熏香,将汤药尽数浇在了盆栽里面。
浓到极致的香气与臭味升腾起来,以纠缠的姿势,互相倾盖着,最后融为一体。
眼睛不自觉地掠过床榻,上面的人仍然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安详沉静地熟睡着。
手中的火折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有那么一瞬间,我其实想把它扔下去,看看在灼热大火中的眉眼,会不会难受地睁开来。
最后火折子还是顺着手心掉落到地上,我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讷讷地走到他面前,鬼使神差地俯下、身,轻轻地开始吻他的脸。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也许是下意识地想将他唤醒。也许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冷,只希望在他身上索取一点温暖罢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唇角莫名地翘起来。
明明他的皮肤,是和我一样的冰凉清冷。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今天有个裸睡的妹子一听到鸣笛,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地震警报,裹着床单就往下跑了,结果……时时危机中的四川人……
、取暖
我终于在瞬之送午饭来楼上之前,不动声色地找到了厨房。
厨房的门大开着,里面一个胖厨子正在懒散地翻动着锅铲,油烟在他的身体四周缠绕着,仿佛将他整个人都融化在了里面一般,只在烟气里露出一张宽大的脸。
在不远的地方,瞬之正背对着我,用一把扇子小心翼翼地扇着炉火。
我倚着门框站着,并不想打扰他。
直到他忽然放下扇子,揭开砂锅,将一抹颜色鲜明的植物放进了锅内。
我不禁开口,“瞬之——”
他闻言转过头,诧异地皱了下眉毛,“这里油烟大,阮姑娘过来做什么?”
我目不斜视地穿过他,来到砂锅面前,“你刚才放的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药啊。”他极其自然地说。
看见我不善的眼神,他俯身,再从篮子里取出了一株与刚才那株十分神似的药材,“诺,你看,七星岩。”
我一眼便认出,这便是当日凉与我开玩笑时,拿给我看过的兰晔草。
我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指端因为用力而微微发出颤抖,“你知道吗,这是一味剧毒。”
“怎么可能?”他的反应比我还大。“七星岩对人身体的恢复最为有效了,你怎么……”
我平静着自己的思绪,用极淡的语气问道,“七星岩是什么颜色的?”
“当然是叶面碧绿,叶背银白了。”他笃定地说。
我不动声色地将色泽莹润的叶子翻了个身,让他看清背面。
“紫色的……?”他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声音幽微得恍若自言自语。
“背面紫色的,叫做兰晔草。”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很快便满脸急切地向我开口,“阮姑娘,你听我解释……”
我的手指缓缓展开,枝叶茂盛面目可憎的兰晔草便快速划空坠落了下去。
大概因为刚被清洗过的缘故,药物的叶子上还挂着不少水珠,刚掉在砂锅盖子上,便发出“呲——”的一声响,大串白气升起来。
我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厨房。
刚回到房间,瞬之便焦急地跟了进来。
“阮姑娘,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他的语气中透着慌乱。
“我知道。”我坐在床脚下,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抱住膝盖。
“那你生我的气吗?”他的声音靠近了一些。
“我只是害怕而已。”
“为什么要害怕?”这次,我确定他的声音已经是从耳边飘过来的了。
“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对我们做什么。”
“他们?”瞬之疑惑地顿了一下,“你是说孟先生吗?”
“算是。”
“你不要多心,孟先生只是一时疏忽了也不一定。”
虽然听起来他是笑着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不过我感受的出来,他的态度,一点也不确笃。
我摇摇头,觉得所有力气都已经在这些动作里消耗殆尽,“孟先生跟药物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马虎吗?”
瞬之沉默下来。
过了好久,他才在我耳旁一字一句地,踟蹰着问道,“现在躺在床上的,是奉幽国的皇帝吗?”
我用极慢的速度从膝盖里抬起头来,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你果然早就知道。”
“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肯相信,一开始我真的并不知情。”他的面孔上绽出苦笑,“孟先生曾经立过誓,绝不会对殷氏皇族以外的任何人下毒,所以我才顺便猜了一下你们的身份。”
没等我开口,他又忽然问道,“对了,前几次他也让我加了那种药,你给殷雪随喝了吗?”
“没有。”我摇头。
“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他水亮的眼睛上笼了一层黯然的薄雾。
渐渐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本着转移话题的心思开口,“照你刚才那样说,孟先生似乎和皇族有什么渊源?”
“嗯。”他的神色间不经意地染了几分凝重,“先起来再听我讲吧,地上凉。”
他的声音不像殷雪随那么低哑,总是在不知不觉间透出唯我独尊的淡漠;也不像凉,时常刻意放慢了勾人;他的声音在清透之中又带了一丝奇怪的蛊惑,让听的人会毫无知觉地安静下来,任他摆布。
他将我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到了我的身旁。
隔着一张茶几,我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忽然闪过的无可奈何。
“我们这个镇子上,住的全都是安族人。”他的声线很淡,像极了越过窗户撒到他脸上的白色日光。
“安族?”
“对啊,就是莲峰十四姬的守护家族。”他对着我弯了弯唇角,然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守护这些人,不过,爹告诉我,这是所有安族子民唯一的宿命。”
“你爹是?”
“对不起,一开始没有跟你说,我爹不仅是这个小客栈的老板,还是整个安族的族长。”
“既然你在安族的地位不算轻,为什么你们内部的动作你却不知道?”我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停了一下,然后用极轻松的语气对我说道,“因为我从小就患有心疾,不能够太过劳累,所以爹和孟叔叔并不要求我帮他们的忙。”
我有些惊愕,又回想起自己对他的态度,不由得有些愧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一点小问题而已,不需要别人同情的。”他淡淡地眨了眨眼睛。
“等雪随醒来我一定让他帮你治疗,他医术了得,一定可以治好你。”
“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这种病治了也只是浪费药材。”他顿了一下,眼眸里突然泛出决绝的冷光,“更何况,就算殷雪随能够医好我,我也不会让他帮忙的。”
“为什么?”
“刚才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是莲峰十四姬的守护家族,而莲姬和素姬,却全都是死在殷氏王朝手中。”
我听到自己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的声音,“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呢?”
瞬之并不说话,只是用露水一般清澈而澄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空气是沉默的。良久,我才听到他沉缓而寂静地飘过来的声音。
“我会放你们走。沫合。”
*******
外面的天空刚刚沉下脸色,瞬之便按照约定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的房间。
看着他在烛光下苍白的面孔,我不禁向他露出发自肺腑的感激笑意,“谢谢你。”
他勉强笑了一下,便匆匆将目光转移到了雪随的身上,“东西都收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