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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法惩治当年出卖我们的背叛者。如此过得近一年之后,却有个被我亲手捉住的叛逆对我说,我没有资格惩罚他,因为我血脉存疑,是皇室的耻辱,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替父皇洗清耻辱而已。你可以想像,我听到这话后有多么愤怒,认为全是这人在胡说八道试图狡辩,便不为所动地杀死了他。可自此之后的数年,我清理的那些背叛者中,足足有四个人对我说了相同的话。”
说到这里,贺允复喟叹般说道:“三人成虎,曾参杀人。如果换了别人早该生出疑心了吧,但我记着父皇与母后的血海深仇,到那个时侯仍然不信他们的话,以为是贺绪川阴谋放出的谣言。可是五年之前,再一次的,我又遇到了持同样说辞的人,但此人却说得更为详细,甚至连母妃是何时与昭庆皇帝发生关系、贺允德秘密向其借来石振衣想将我除掉等事都能说得清清楚楚。事情到了这地步,我终于觉得不对劲,便开始着手调查。结果我才发现,他们所说的那些我原本以为是污蔑谎言的事情,统统都是真的。”
关于调查的过程贺允复并没有提,但想来那该是一段充满矛盾与艰难的时日。事情过去多年,知情者又廖廖无几,贺允复必是花了很大一番力气才能找出蒙尘的真相。而他的地位他的尊严,也必定随着真相渐渐浮出而狠狠受挫。
他一直在为亲人报仇而辛苦奔走,可有朝一日却猛然得知,其实他与父皇、与弟弟妹妹们并无关系,而他一向视为乱臣贼子的贺绪川,其实比他更有资格得到皇位。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无数尖锐的矛盾像巨石滚木毫不容情地碾过他的心脏。他曾一度痛苦得夜不能寐,神思恍惚,他曾以为自己会绝望而死。但他挺过来了,并且现在,再度提及往事时虽然心内仍旧刺痛,却已能做到表面不动声色。
虽然之前就已知道贺允复身世复杂,但姬祟云心底犹自怀有希望,当下听到他痛快承认,姬祟云不可避免地神情一黯,喃喃说道:“你为何不否认?只要你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我统统会相信。而且这些也不是你的错,可恨的是背后玩弄诡计的那家伙!你和皇后娘娘都是受害者!”
听到他这发自肺腑的至诚之语,贺允复微有动容,旋即又是一脸平静:“小云,我很感谢你能这么想。只可惜能有你这般胸怀的人,这世上实在太少太少。当初我与贺允德虽然是异母兄弟,但也算交情颇深,可他一旦得知我的身世,首先想到的却是要杀我,并且借机夺位……罢了,不提这些旧事。再说回当年吧,当年我来到昭庆终于查明身世,却意外发现有个故人也在这里,并且似乎正暗中策划着什么。查出他正是你要找的郑泰飞后,我本想将他带回去交给你处置,但在知道他的计划后,我决定暂缓行事。”
姬祟云道:“难道你早知道郑泰飞为了替我父亲报仇、想要煽动策反流民起兵的计划?”
“并没有那么详细,只是猜到了几分而已,我也没想到他后来竟然几乎成功了。你父亲真是位了不起的将军,他带出的亲兵在这种境地,竟也能做到这一步,当真可谓是良将手下无弱兵。可惜,郑泰飞最后仍是功亏一篑,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再无东山再起的本钱与机会。我在他意志最为消沉的时候找到他,告诉他你还活着,若想亲口向你解释当年的一切、澄清他并非有意背叛将军,那么就必须要活下去。”
默然片刻,姬祟云道:“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他懊悔当年误中奸计害死了父亲,向我坦白一切后,自杀了。”
“我知道,是我安排他去找你的。”
听罢贺允复的话,姬祟云眼神愈发复杂:“这一点我也猜到了……你现在的行事作风,和以前完全不同,又或者,以前的你在我与师傅面前,都只是在伪装。现在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你。”
“哦?”贺允复眸光微动,说道:“现在的我如何?你是想说我手段狠辣、心机深沉么?但你该知道,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否则以我流亡在外的身份,如何能为母后他们报仇雪恨?”
“当然不是这点。我说你与以前不同,是因为你对故人至少还会手下留情,像郑泰飞这般,你会直接让我们见面再杀了他,而不是故弄玄机,让他再多受三年的内疚折磨,最终自尽。”说到这里,姬祟云面露痛苦之色:“或许是我太过苛责,但你始终是我最为敬慕的兄长!就算我们不再是表兄弟,但你依旧是我的师兄!我不想你变成一个全无感情、只知玩弄人心的人!”
闻言,贺允复终于卸下伪装,首次不加掩饰地显出痛楚黯然:“太迟了……小云,你这些话晚来了五年……你永远也想像不到,五年前我得知原本以为是污蔑的话居然都是真的时,心里是什么滋味。那种感觉不啻于天崩地裂,我非常痛苦,却又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师傅和你,我怕你们会像贺允德那样,一夕之间由亲人变成我的敌人!但同时的,我也失去了向贺绪川复仇的决心,有一阵子我居然觉得他没有做错,像我这等血统暧昧的人,确是该杀。所以在你提议去刺杀贺绪川时,我才一昧找借口拖延。但好在我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这不过是贺绪川的借口而已,他只是找了一个很好的夺位理由罢了。于是,虽然我已知道自己不再有资格坐上皇位,但仍在着手谋划推翻他的计划。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向那些新的仇人们清一清旧账。”
“你说的新仇人是指——”
“自然是诸恶之源的白孟连,和昭庆那皇帝老狗。”贺允复冷冷道:“我放任郑泰飞行事,本指望他能杀了那老狗,结果却是教我大失所望。只是他虽然可恨,但我身上毕竟流着他的血,既然郑泰飞没能杀了他,我也不好再动手。反正他因为兵乱之事,已经被世人扣上了失德无能的帽子,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就且容他再苟延残喘几年。而白孟连——我本想一剑杀了他,却又觉得这样太过便宜了他,便利用当年的旧事,从白家的姻亲明家着手,想让他们家人自相争斗残杀,自内而外彻底毁灭。但我准备周全,想要动手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深恨着白家与明家,在暗中悄然谋划,做着和我同样的事情。我一时好奇,想看看她能做到何种地步,便暂且罢手,且作壁上观。而她——也当真没有教我失望。只是我没有想到,后来她竟与你有了关系。”
早在他说起还有一人深恨白、明两家时,姬祟云便知道他指的是明华容。但往深处一想,他却又觉得有点不舒服:“你暗中窥视华容?”
注意到他言语间不加掩饰的醋意,贺允复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说道:“小云放心,我只是对她的某些计划感兴趣而已,况且打探消息这些事自有人替我做,我不会下作到亲自去盯着一个深闺弱女。”
闻言,姬祟云讪讪一笑,又问道:“你之所以让杨一施插手,是为了帮她?可你既打算先袖手旁观,为何又会突然出手?”
听他问到这点,贺允复慢慢敛去笑意,却是答非所问:“小云,姬将军的旧部同你一直有来往,那他们近来有没有告诉过你,贺绪川身体越来越差了,景晟京城的局势,也开始因此有了微妙动荡?”
姬祟云一惊,道:“没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多前我自身世的冲击中清醒过来之后,便设法给他投了慢性毒药。”贺允复道,“此药乃是我花费重金求来,但似乎药性比古籍上记载的要烈了一点,所以他发作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提前了半年。我本来尚有闲余慢慢看完你的心上人如何以一己之身摧毁白、明二家,奈何时间不允,所以我只好稍微插了一下手。”
弄清贺允复并无他意后,姬祟云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却被另一桩事吸引了注意力:“那么,你现在是要赶回景晟,趁机夺回皇位么?”
贺允复目中厉芒乍现,再度反问道:“你认为我还有资格?”
沉默片刻,姬祟云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花费那么多时间与心血为皇帝舅舅他们报了仇,除你之外,还有谁配做皇帝呢。”
听罢他的话,贺允复目光慢慢变得柔和,嘴角不由自主微微扬起:“小云……以后你心软护短的毛病可要改一改了,身为帝王,必要时必须摒弃某些东西,否则日后该如何统御下臣。”
闻言,姬祟云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贺允复却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只径自说道:“世人皆道元丰帝最小的孩子是河阳公主,其实还有一个比她晚了一个月出生的弟弟。只是因为其生母地位卑微,所以不大为外人所知。也幸得如此,这位皇子在贺绪川作乱谋逆、遍诛皇裔时得以逃过一劫,被忠心的婢女悄悄带到民间抚养,平安长大成人。”
姬祟云更奇怪了:“真的吗?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元丰帝的残部们找到这位小皇子后,奉其为主。为免被逆贼追查,遂谎称是姬将军家的遗孤。他们养精蓄锐,静待复仇时机。终于趁贺绪川逆政不稳的时候,兴兵举事,诛杀叛逆,光复正统,还政于元丰帝后裔。”
听他说到此处,姬祟云终于反应过来,却是目瞪口呆:“你——你是想让我冒充这个子虚乌有的皇子?但我是姬家的人啊!我——”
“但你也是公主的孩子,身上有一半的皇室血统。若你不愿出头,难道就要放任景晟落到逆党手中么?”
“可是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和父亲长得很像,怎么可能混瞒得过去!”
“那是因为他们身份所限,没有见过公主姑姑。若论容貌,你更像她。女子画像虽不能入宗祠,但姑姑当年手帕交颇多,一些大臣家的小姐——哦,如今已经是贵妇了,总该认得出你来。便是她们不愿作证,京内见过姑姑的耿直老人也还颇有几个,我已经安排好,有他们出面,不会有任何人对你起疑。”
所有能找的借口统统被堵死,姬祟云一时语塞:“你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个念头?你明明比我更适合——”
“适合?”贺允复轻抚着海棠花枝,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母后当年为何要坚持将我生下来,但她在世时,曾数次提出希望我做个自由自在的闲散王爷,不希望我入主中宫。这些年我图谋奔走,以正统帝裔自居,原是为了报仇,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既然知道了身世,我自然不会再违逆母后的意愿,以免她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他的话句句在理,但姬祟云在此之前从未对皇位产生过任何想法。他的愿望一直很简单:为父亲报仇,最好能寻访名医将母亲治好,如果不行,就与心爱的女子一起孝顺陪伴母亲,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除此之外,他从来没有设想过其他可能。
“你还在犹豫吗?”贺允复打量着他的神色,忽然丢过一件东西给他。姬祟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才发现那是个又大又沉的铁盒,冷冰冰沉甸甸的,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刚要打开,却听贺允复又说道:“你忙着找我,大概没注意到白孟连已经准备动手了吧?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到宫里了。此人行事缜密,虽然看似事起仓促,但一定是做了许多准备。也不知昭庆的小皇帝有无准备。你心上人也在宫里,不知——”
“你怎么不早说!”
姬祟云蓦然变色,大吼了一声,顺手将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