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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稍微年长,接触了父亲以前一些旧部之后,便假借行商之名,时常往外走动,暗中打探消息。
姬祟云不知道师傅对他这些暗中的小动作知道多少,但至少表面上,她确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倒是贺允复,因为有着相同的仇人,暗中帮了他不少忙。大概是因为他们身份不同,姬祟云所负的是家仇,贺允复所背负的却还有国恨,并且贺允复年纪又更大几岁,所以简婆婆从未阻止过他的复仇大计。
对他们来说,仅仅杀死罪魁祸首贺绪川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要找到当年背叛投靠伪帝的那些人,把血债一笔一笔讨回来。
但当年那场宫变实在发生得太过突然,从元丰帝抱恙到驾崩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事先全无半点风声。那天姬任情入宫探视,撞见元丰帝口鼻流血,气息断绝,身边却无一个宫人,正惊讶之际,突然有一名使刀的高手向他杀来。姬任情在迎敌时才发现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竟是不知何时中了暗算!
姬任情正与那刀客苦苦缠斗间,又不断有更多的御林军涌上来围攻助势。他且战且退,退至殿外时,身边的亲兵已尽数战死,他自己虽是拼死重创了那刀客,却亦是身中数刀,摇摇欲坠。而此时参与的御林军越来越多,眼见得也是难逃一劫之际,贺绪川却突然现身,虽然他看向姬任情的眼神,像是恨不得马上将他乱刀砍死,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挥手止住御林军的动作,又命人将重伤的姬任情送回去。
不得不说,贺绪川这一手着实高明。如果将姬任情当场杀死,只会激起他旧部与元丰帝一众心腹的血性,拼得鱼死网破。但将重伤垂死的姬任情送回去,却是有效地将一触即发的局面缓了一缓。并且,这反常的举动定然还会引起众人诸多猜测,而在这种时机稍纵即逝的时刻,最怕的就是各怀异心。果不其然,见姬任情被送出宫后,本已听到风声的大臣们复又举棋不定,无法就下一步行动达成统一意见。而就这么一夜的功夫,贺绪川已然趁机调派兵马,血洗了一干元丰帝的心腹大臣,从此大局定矣。
这些内幕,都是贺允复陆续活捉了几个参与策划此事的叛臣,拷问招供得知的。据那些人交待,贺绪川行事十分缜密,所有人都只知道自己所负责的那一部分,对于全盘计划并不知晓,并且暗处又另有一组人负责监视他们有否按计划行动,若是稍有迟疑,便会被立即刺杀取代。
这种严密的控管大大提高了计划的保密性,使得贺绪川一举成功压得帝位,却给贺允复与姬祟云的复仇带来许多麻烦。迄今为止,贺允复还是没有查出当年里应外合,将贺绪川放入宫中的那个关键之人。而姬祟云虽然查到了刺杀他父亲的那名刀客正是昭庆前大内统领、美人煞的师傅石振衣,却仍未发现暗中下药背叛,之后又逃逸不见的那名亲兵郑泰飞。
不知不觉间,离那场剧变已过去了十五年,有时候想到贺绪川这些年仍在宫内逍遥快活,姬祟云简直恨不得马上冲进宫去将他杀死。但贺允复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念头一般,总是在提醒他不要妄动。贺允复要的是堂堂正正夺回皇位,再将贺绪川当众处死。若是行暗杀之事,便与他的计划不符。
毕竟景晟仍是贺家的天下,姬祟云体内虽也流有皇室之血,却终究只是公主的孩子。他便只有听着贺允复的话,静待贺允复联络旧部,铲除异己,再等待时机成熟。
而在这期间,他唯有继续寻找郑泰飞。那已是他目前能为父亲做的,唯一的事。
说完这些旧事,姬祟云久久不语,而明华容也是一直默默坐着。她本以为姬祟云最多是哪家致仕官家的少爷,却不承想,他的来头竟这么大,而且还背负了这么大的仇恨。
想到之前他那句半开玩笑的“我们两个身上的麻烦事,好像总比其他人多些”,明华容无声一叹,第一次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你……真是很辛苦。”
姬祟云轻轻回握着她,却摇了摇头:“我还好,我有师傅,有师兄和甄老,还有许多兄弟。倒是你……你的仇人就是你的至亲,而你身边又没有对你好的人,我都不敢想像,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若我能早一点遇到你,该有多好。”
闻言,明华容亦是微微摇头,却不再说话。他们都不是喜欢将伤疤示人,以此博取同情的人,许多事情,有那么一句淡淡的、甚至算不上安慰的话语也就足够了。所以在片刻的默然之后,他们都很有默契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讨论起其他事情来。
明华容道:“背叛你父亲的那个旧部,至今仍是毫无头绪么?”
“有一点线索,但又断了。其实……根据之前的种种迹像,我一直怀疑他是三年多前,在你们昭庆煽动流民起义,策划这场内乱的那个头领。”姬祟云毫不隐瞒,把这桩足以教整个昭庆震惊、甚至让两国交恶的事情说了出来。
即便镇定如明华容,听罢也是大吃一惊:“他——难道他背后有贺绪川在指使?”
姬祟云道:“应该不可能。贺绪川此人手腕了得,如果真是他主使的话,动乱肯定要扩大十倍不止,而且景晟也一定会发兵攻打,届时里应外合,才能成事。但当年昭庆只是内乱而已,虽然貌似大伤元气,却并未伤及根本,而景晟也从未发兵。”
说到这里,姬祟云顿了一顿,又道:“那叛军头领应该是主谋,因为当年美人煞才一将他杀死,其余乱党便都失了主心骨,无法成事,被分别击破。但也正因为他死得如此轻易,我又怀疑他根本不是郑泰飞。我记得郑泰飞的左臂关节曾受过重伤,便掘开了那叛党首领的坟墓,请来最有经验的忤作帮忙验尸,发现此人左臂骨骼完好无损,并未受伤。这时我终于确定下来,可是之后无论我怎么调查,却都不再有半点线索。目前我只知道,郑泰飞多年之前曾在那乱党起事的附近出现过,之后便再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这些话说来不过廖廖数语,但其中的艰辛凶险却不知凡几。明华容听罢劝道:“你也不要太过心急,将所有的线索再理一理,或许会有新发现也不一定。”
姬祟云笑了一笑,应道:“好,我听你的。”
明华容亦报以一笑,心内却是仍有疑问,但思忖许久,最后也一直不曾说出来。两人又静坐了片刻,直到更深露重,湖面雾气渐浓,姬祟云才将明华容送回房间。
重新回到厢房的时候,两人间的气氛已不再复今晚刚见时的古怪,比之前又更添了几分默契与几分若有似无的甜蜜。姬祟云自然而然替她拿过烛台,放在床前的圆桌上:“你早些歇息吧。”
说话间,他瞥眼看到桌上的锦盒,早被忘却的那一点不快立时又重新翻了起来。纵然现在已经确认过她的心意,他也断然不能容许其他男人送的东西出现在她身边。
“这玩意儿寒酸又难看,我替你丢了吧。”说着,姬祟云也不等明华容回答,便将锦盒抄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一副恨不得马上将它捏碎的模样。
见他又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明华容不禁有些好笑,故意说道:“我还没打开看过呢,先让我看看,要是值钱的东西可不能丢。”
一听这话,姬祟云顿时急了:“不必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缺钱花,回头我给你就是。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你了。刚才忘了说,最近我师傅过来找我,我这几天得多陪陪她老人家。回头得了空,我再来看你。”
说罢,姬祟云一改平日的依依不舍,眨眼间跑得踪影全无,像是怕明华容再追问他要回那锦盒似的。
明华容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吹熄烛台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却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一点疑问。
或许是姬祟云对身边的人都太信任了,所以并未发现不妥。但她身为旁观者,却一下便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对的地方:杀父之仇,加上夺国之恨,但凡是个稍有血性的男人就不能容忍。但贺允复不但忍了这许多年,更还拦着想要复仇的姬祟云,不许他前去刺杀贺绪川。他那所谓想要堂堂正正夺回皇位的理由看似并无不妥,实则却是经不起推敲:贺绪川弑兄上位,所作所为与乱臣贼子无异。既为乱贼,杀了便是,又何需蛰伏隐忍,等什么冠冕堂皇的时机?
她思索了许久,都不能为贺允复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反而越想越是奇怪。但这种种疑问,却并不适合现在就告诉姬祟云。毕竟自己所知有限,也许当中还有什么姬祟云没有提到的内情。况且,姬祟云与贺允复感情很好,如果自己仅凭着一点揣测就加以妄言,那可真是小人行径了。
她所能做的,也只有暂将这份疑问压在心内,日后再慢慢询问。
这边厢,姬祟云在离开皇宫后,看了一眼皇城脚下的护城长渠,扬手刚要将那碍眼的锦盒丢进去,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匆匆赶到平民所住的外城,选了一户檐顶长草,看上去十分破败的人家,把东西扔进了院子。送东西的人虽然讨厌,但钱财无辜,举手之劳,如果能让一家穷苦人家改变命运,又何乐不为。
做完这一切,姬祟云满意地拍了拍手上浮尘,却没有立即回到落脚处,而是再度向着高官云集的内城奔去。
避开沿途巡守的卫兵,他翻进一所大宅子,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某个房间。
房间的主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外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翻了个身想忽略过去,但那响动却越来越大,把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睡意都统统赶跑了。他痛苦地在床上挣扎了半晌,最后不得不爬了起来。因为生怕惊动了别人,他还不敢大声,只能压低嗓门斥道:“姓姬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跟耗子一样了,喜欢半夜偷偷摸摸地来翻东西。”
被深夜潜行的姬祟云吵醒的人正是叶修弘。当下听到好友满面困乏的抱怨,姬祟云很没自觉地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过暂且寄放在你这里而已。”
架子上的卷册大半都是关于郑泰飞的。当初因为落脚的院子常年无人,姬祟云怕有闯空门的小偷看到这些东西,便将之放在了叶修弘处。
“你你你——我好意让你寄放,可不是让你不分时间地来打扰我的!”叶修弘怒,“再说了,当初本来就是你老脸厚皮非要放在我这里的!”
说完,他正等着姬祟云的对嘴,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的回应。只见他径自手持烛台,翻看着架上的东西,嘴角微扬,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见状,叶修弘好奇心大起:“瞧你那样子,跟只刚偷到花生的老鼠似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快说来听听。”
姬祟云斜了他一眼,道:“是你想太多。”
“不肯说?那我来猜上一猜。看你这副打扮,显然是刚从谁哪里厮混回来。啊呀呀,你衣袖和前襟居然是皱的,肯定是同什么人近身接触过了。”叶修弘饶有兴致地分析着,最后一锤定音:“一定是刚刚约见过哪家的小姐了!快告诉我她是谁,我来替你参详参详。”
“我说小叶,如果你肯将这些打听闲事的功夫都用到读书上,叶伯父肯定欣慰得无以复加。”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快说说,究竟是谁家的姑娘,居然能拿下你这个嘴巴刻薄为人小气的家伙。”
这种玩笑他们平时也常开,但这次姬祟云却并不想多说什么。于是,他八风不动地将叶修弘的追问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