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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就少说两句吧!”黛青拉了拉葱翠的衣袖:“明知姑娘在和你说笑,还当真。若是给别人见着了,又在寻思苏家教出来的奴婢没规矩,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的。”
葱翠吐了吐舌头,立刻老实了,一言不发的跟着润璃望前边走了去。
果然是高府派来的人。
站在苏三太太面前,低着头垂着手的两个婆子,穿的并不是苏府家仆的衣裳。两人皆著暗灰色上衣,秋香色卍字纹褙子,手上还带着玉镯子,就单从那料子来看,这两个婆子怕是在高府是有地位的老人了。
听到说三姑娘到了,两个婆子都抬起脸来看着进来的润璃。
两人心里都暗暗喝采了一声,原来高太太派她们来杭州府的时候只说来苏知府家接苏家三姑娘来给少爷瞧病,自以为会见着一个年龄稍长,长相普通的闺秀,没想到这位三姑娘倒是个出彩的!
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模样,鹅蛋脸,粉嫩嫩的皮肤似乎能掐出水来,五官生得精致,随了她那个美人娘亲苏三太太,眉眼如画,但又端庄大气。就见她款款上前,身材窈窕,向苏三太太福身道:“给母亲请安!”
“璃儿,这两位就是两江总督府上的薛妈妈和李妈妈,她们是特地来接你去应天府的。”
“薛妈妈,李妈妈,却不知去应天府大约要多少时候?”润璃问两位妈妈。
“大约五个多时辰,老婆子们是今天寅时动身,未时初刻就到杭州了。”薛妈妈向润璃微微行了个半礼。
“原来如此。”润璃转向苏三太太:“母亲,我觉得我还是明日动身比较好,两位妈妈路上车马劳顿,合着该好好休息一晚上再走。”
苏三太太心里一算,若是现在上路,那至少得亥时才能到应天府。
“两位妈妈意下如何?现在就赶着回应天府,到了也是深夜,不如在苏府住上一宿再动身也不迟。”
两位妈妈互相看了看,苏三太太和苏家三姑娘都想着明天再走,自己也不好强着一定现在就动身,于是薛妈妈白胖的脸上堆出笑:“客随主便,那就有劳苏太太安排了。”
苏三太太吩咐夏妈妈带两位妈妈去苏府的客房住下,这才拉着润璃的手絮絮叨叨的教她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情。
虽然润璃也经常出府,可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苏三太太如此担心自是情理之中。可润璃前世就是一个人拖着皮箱满地球跑的那种,很久都没尝试过出远门的滋味,跃跃欲试,一颗心已是飞了起来。
第二天的卯时,润璃就带领着几个丫鬟坐上马车往应天府去了,只留了吴妈妈和一干小丫鬟子在含芳小筑看院子。
一路上薛妈妈和李妈妈冷眼瞧着这苏家三姑娘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中午出来用饭的时候,那行为处事是谁都挑不出岔子来的,还有那通身的气派,可比自家几个姑娘要强上几分,就连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进退得宜的,显见是跟对了主子,那修养自然也跟着长进了不少,竟是不输于一般的富家千金呢!
本来少爷的病已是好了不少,她们俩在来的路上一直在纳闷,不知太太为何一定叫她们赶来杭州府接这苏家三姑娘来应天府,现在看来,难道太太是有意聘她做少奶奶?两位妈妈互相交流了一下眼色,心里暗自有了考量。
坐了一整天的马车,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偏偏到了应天府还得端着一副矜贵的模样,把脊背挺得笔直的走进总督府,润璃现在对于所谓的大家闺秀的称谓真是厌恶到了极点,多希望能和丫鬟们自由自在勾肩搭背的行走,可又怕惊到了总督府里过路的奴仆,所以只能摆出一张微微的笑脸,由丫鬟们搀扶着慢慢的走到主院的前堂。
高太太正坐在前堂的花梨木扶手椅上,身边围绕着一群女子,远远瞅见润璃姗姗而来,喜得扶着身边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满脸的笑:“快去迎了进来!”
她身边的大丫鬟菱角马上快步迎到了门口,笑嘻嘻的对着润璃打了个千儿:“三姑娘,你可算来了,我们家太太一直记挂着呢,快随奴婢进来去见太太!”
润璃望了望眼前这个穿着浅青灰色褙子的丫鬟,依稀有点眼熟,想是上次带去杭州的大丫鬟,微微点了下头就跟着她走进了前堂。
“三小姐,我都盼了好几天了!”高太太站在那里,仿佛很慈祥的望着她:“上次在府上叨扰了好几日,又亏得三小姐妙手回春,瑞儿的病才好了不少,可最近几日不慎着凉了,病情又有反复,故特地差人去杭州府请三小姐过府诊病,打扰三小姐,请勿见怪!”
润璃微微福身道:“高太太客气了,不知现儿高公子情况如何?”
“这两日倒又显得好了些。”高太太朝菱角歪了歪头:“这般不伶俐?还不给三小姐看座!”
润璃坐下以后才细细打量了下前堂里的一群人,有几个少女坐在高太太左首,看上去应该是高总督的女儿们,一个个簪金戴玉的,穿得花团锦簇,看得人眼花缭乱,身后的丫鬟们虽然穿的衣服都一样,但个个头上都戴了一两件精致首饰,那成色看起来都是足足的,眼见着比苏府的丫鬟要阔绰些。
高太太笑着给润璃介绍身边的女眷,左首果然都是高总督的女儿们,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高太太嫡出的,只是最后那个提到的女子却不姓高,姓徐,高太太介绍说是自己娘家的侄女。润璃仔细一看这位徐小姐衣着没有几位高小姐光鲜,头上也只戴了两件首饰,被那群高小姐的首饰映衬着,显得有点寒酸。
高太太见润璃多看了娘家侄女一眼,也看出了徐小姐和自己的女儿们差别太大,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只得添了句:“我娘家弟弟去年过世,我就把灵枝接到这里来了。”
润璃了解的点点头,忍住心中的暗自好笑 :灵芝?那不是一味珍贵的药物?看起来高公子得了一味良药呢!据说表兄表妹什么的最容易产生感情,一个孤女身世可怜也容易得人垂怜罢?
高太太又接着指了指右首坐在润璃旁边的年轻媳妇子:“那是我家大媳妇。”
润璃忙点头道:“大少奶奶安!”
因为隔得近,看大少奶奶比较清楚,她穿得很素净,没有像对面那群小姐一样一味把金贵首饰戴到头上,只戴了一根碧玉垂珠步摇。她的皮肤发黄干涩,穿着一身月白衣裙衬得脸色更暗淡了。
润璃心中一动,看高家这大少奶奶的模样,恐怕不只是肤色不好的原因,可能有肝气郁结之症,这么想着,又仔细看了看那大少奶奶。她只顾自己看得出神,却没想到把那大少奶奶看得羞赧的往椅子后缩了缩,仿佛这样就不会受关注一般。
由于天性使然,润璃也没顾着这是在总督府的前堂,直接问道:“大少奶奶,可否让润璃替你把下脉?”
这句话让前堂的莺莺燕燕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润璃和高家大少奶奶身上。
那大少奶奶被人看得心慌,但这两天都听着府中仆从说起那杭州知府家三小姐医术如神,心中有了几分希望,也顾不得害羞,怯怯的伸出手腕搁在木几上。润璃细心把了下脉,心中已明白十分:“大少奶奶可否经常失眠、头痛、胸肋胀痛且癸水不调?”
大少奶奶呆呆的看了润璃一眼,又微微的点了下头。
“私以为大少奶奶应未有子嗣罢?如润璃说错请勿见怪!”润璃看了看那大少奶奶的眉尖紧蹙,身材瘦弱,暗自叹气,这应该是肝气郁结导致了不孕。
“三小姐,可有方法?”提及子嗣,大少奶奶不仅没有那羞怯的样子,立刻热切起来,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润璃:“盼三小姐怜惜,能赐个方子给我!”
润璃笑了笑说:“肝失疏泄,气机郁结,则情志抑郁;久郁不解,失其柔顺舒畅之性,故急躁易怒。气郁生痰,痰随气升,搏结于咽则见梅核气,积聚于颈项则为瘿瘤,气病及血,冲任不调,故癸水不调。这病要治好倒是不难,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畅,切不可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郁结于心。”
那大少奶奶听得连连点头,声音微微颤抖:“我记住了,请三小姐开个方子罢!”
润璃冷眼看着那高太太丝毫没有关心大少奶奶的形状,心里揣测着莫非这大少奶奶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怎么那个做婆婆的对她没有一点在意?既然不喜这个媳妇,自己擅自给大少奶奶瞧病,她会不会迁怒?但转念一想,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乃是自己的心愿,又怎能因为这些世俗纠纷之事而放弃自己的追求?于是润璃笑着对一脸不豫的高太太说:“烦请高太太差人送上笔墨纸张。”
大少奶奶欣喜若狂的拿到那张方子,看了看上面那飞扬的字体:柴胡三钱,木香两钱,郁金两钱,厚朴两钱,当归两钱,茯苓两钱,温水煎服,每日服用两次。她抬起头来疑惑的问:“三小姐,这些药都是极寻常见的,难道就吃这几样就可以?”
润璃朝她点点头:“你拿这方子吃上几个月,定然是能见效的,至于子嗣,那还需要大少奶奶好好调理自己心境方才可行。”
大少奶奶一叠声的应诺下来,站起来朝高太太福身道:“婆婆,恕儿媳先去差人抓药。”
高太太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那大少奶奶就眉开眼笑的扶着身边丫鬟的手飞快的走了出去,那脚步儿异常轻松。
众人目送那大少奶奶走出前堂,眼神都又聚集在润璃身上,看着她虽然年纪尚小,可却落落大方,既不畏手畏脚,也不得意于形,皆暗自赞叹苏知府家教严谨,实在难得!高太太把眉毛抚平,对着润璃说:“三小姐,既然来了应天府,合该好好在这里盘旋数日,看看这里的风土人物的。”
润璃心里一喜,点头称是。
“只是高府门庭不大,只能委屈三小姐住在竹园,和我家灵枝挤上几日了。”高太太看了看下首那个瘦弱的徐小姐:“灵枝,你先带着苏三小姐去竹园,安顿好了便引着她来你表兄的松园罢。”
那徐灵枝婷婷嫋嫋的站了起来,应了一声“是”,然后含笑对着润璃道:“三小姐,请跟灵枝过竹园去罢。”
54徐灵枝未雨绸缪
润璃带着丫鬟们跟在许姑娘的后面走在高府的后花园里。
虽说这是总督府;想来应当要比知府的内院要修得好些,可眼前所见;这园子修得实在不够精致。
或者应天府的建筑风格和江南园林还是有一点差别;缺少一种含蓄的美,仿佛一个没有内涵的美人;看到了外表就没有想探索她内心的欲望。
高家后花园整体布局很凌乱,本该开阔的地方却东施效颦的立上一块太湖石,突兀的站在那里;既不能起遮挡视线的作用;也不美观。而路边的花圃里种满了各色花卉;非常杂乱;看得出来都是名品,只可惜根本没有划分,牡丹芍药兰草之类的花全栽种在一块,让人仿佛看到一个餐桌上全是大鱼大肉堆得满满,顿时失去了品尝的兴致。
葱翠忍不住低低的在润璃耳边说:“姑娘,高家的院子怕是花了不少钱整饬的,可惜是花了冤枉钱!”
润璃抿嘴一笑,出声制止她:“你又知道些什么,各花入各眼!”
抬头看看前边带路的徐姑娘,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料子虽是不错,但已是半旧不新,主人竟挑着它穿出来见客,要不是实在没有更好的拿得出手的衣裳,就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只见她扶着一个小丫头,身材袅娜,行路姗姗,在花丛穿过,那姿态儿倒也能应得上“分花拂柳,婀娜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