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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关注王公大臣和御林军的对峙。只有赵容止的眼神往赵彬身上飘过去,在接收到来自父亲肯定的眼神之后,他又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
长春殿外的气氛剑拔弩张。一时之间如同烈火上的火药桶,再多燃烧一分,便要爆炸。
千钧一发之际,长春殿的大门终于开启。
全场安静。
先是一群太医低着头从里面鱼贯而出,集结在殿外廊下。然后他们摘下了头上代表太医身份的官帽,然后撩衣跪倒。匍匐在地。
所有人的瞳孔都是猛然一缩。
只有天子行将驾崩,太医院无力回天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难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即便是再紧张的时候,赵容毅都没有一丝地失态,但见到太医院所有人都沉默跪倒的时候,他心头终于略过一丝恐惧。
皇上……
明明……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内心的焦急与煎熬。
垂在身侧的拳头,暗暗地捏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竟有一丝的颤抖。
灯火辉煌之中,丁贵妃被众人簇拥着,从长春殿的大门内走了出来。殿外明火惶惶,人头幢幢,所有人的心头都燃烧着一把火。
丁贵妃就直直地站立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中。
“皇上口谕,宣安王赵容止、裕王赵容毅、福王赵梓真入内室觐见;又即,靳王赵彬、秦国公顾思朝并三省大臣外室听旨!”
丁贵妃的声音清脆高亢,甚至于微微变形。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仍然有一丝不可避免的颤抖。
不是害怕,不是紧张,这是大局将定前夕的兴奋。
这是亲手改变天下的激动。
灯火辉煌、万众瞩目之下,三位皇子和被宣召的大臣,整装肃容,进入长春殿。
长春殿内灯火惨白,内室的大门洞开着,像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丁贵妃走在最前面,身边只有一个罗三娘随侍。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跟在她身后。秦国公顾思朝、靳王赵彬和三省大臣,则止步于内室的门槛之外。
内室的龙床之上,赵晟面朝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气息没有一丝的起伏。
龙床旁边,只有太医令孤独地站着。
“父皇——”
赵容止第一个哭喊出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尘埃。
不论是谁,看到赵晟这个样子,都知道,已是油尽灯枯无可挽回了。
赵梓真当上皇子并没有多久,作为赵容毅和赵容止的陪衬,皇帝也并没有在他身上投注过多的关心,但在成为父子之前,赵晟本来就是他除爷爷和父亲之外,最敬爱的长辈此时见到赵晟这个样子,眼睛也是不由自主就红了。
如果说他们两人情绪的表露,都是正常反应的话,那么赵容毅的神态,便是大大的震惊了。
不对!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皇上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容毅双拳紧握,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最荒唐的戏!
124、一触即发
今夜庸京城,无人入眠。
当赵容毅和赵容止走入大庆宫长春殿,因为赵晟的形容枯槁而由衷生发出各自截然不同的心绪的时候,盘踞于漆黑的雨夜,犹如沉眠之巨兽的大庸皇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支细小的烟火冲天而起。
烟火的光芒细长如流星,若是不留意,仿佛以为那只是小小的一道闪电。
狭长而深幽的甬道之中,一队御林军侍卫正在快速前进,一百多人的步伐整齐得像是一个人,镔铁长矛在夜色中反射着寒光。
像这样的御林军侍卫队伍,散落在皇宫的各个角落,从四面八方,向着同一个地点汇聚——大庆宫。
傅腾今年四十五岁,女儿傅月环才十八,是他的老来女,也是唯一的孩子。
他疼爱女儿如珍宝,为了女儿的幸福,也为了自己的前程,今夜他将要做一件大事。
“前方有人!”
最前面的侍卫发出了一声警告。
傅腾一抬手,正在快速前进的整个队伍戛然而止。
前方夜色中,几个人簇拥着一位腰腹便便的男人转过身来。
“平王!”
看清来人的面貌,傅腾欣喜地迎了上去。
平王赵永泰,在女儿采柔郡主的搀扶下走了上来,身后跟着的是平王府的侍卫。
傅腾给赵永泰和赵采柔都见了礼。
采柔郡主道:“今夜大事,采柔身为女子,本不该在场。只是父亲年纪大了,采柔不放心,所以陪着父亲过来,傅统领可别见怪。”
傅腾道:“郡主言重了。”
以采柔郡主的身份,傅腾的心情本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不过今夜过后,傅腾的前程不可限量,她也需高看一眼。
傅腾对赵永泰道:“今夜成功与否,全在老王爷身上。老王爷年事已高,却身系天下,不惜自身安危,傅腾敬佩。”
赵永泰面色肃然之中带着早已经历过多年风雨的从容。
“今夜乃是铲除野心家的关键时机,老夫身为赵氏大宗正,适逢其会,如此好戏。怎能错过。”
傅腾点头,声音一变,郑重道:“圣旨。平王殿下可带来了?”
赵永泰抬起袖子,采柔郡主从他袖筒里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着的卷轴。
一看到这卷轴,傅腾胸中顿时底气万千。
赵永泰面朝大庆宫方向,冷笑道:“跳梁小丑,也敢妄图谋朝篡位。走!随老夫去扭转乾坤!”
赵永泰的头发都已经全白了。苍老的身体却挺得笔直,眼睛也锐利如同老鹰一般。
在他的号召之下,傅腾豪情高涨,大手一挥,喝道:“保护平王,目标大庆宫。前进!”
***************
大庆宫,长春殿。
赵晟躺在床上,眼睛虽然睁着。眼神却一片浑浊,微微张开的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太医令道:“皇上的身子本已虚亏到了极限,此次因进了大燥热之物,气血逆转。急火攻心,臣等无能。拼尽全力,仍是无力回天。”
赵容止第一个追问道:“皇上到底会怎么样?”
太医令面色灰败,艰难道:“皇上,皇上熬不过今夜了……”
隔着一道内室门槛,屋内屋外的人都将太医令的话听得清楚,一时间,所有人不管本来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一刻,神情都是一样地不敢置信,脸色都是一样地灰败。
“父皇……”
赵容止第一个哭着将额头磕在地上。
赵容毅和赵梓真也一起跪倒在地,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牙关紧咬,无语凝噎。
外面的大臣们早已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坚强如秦国公,也止不住嚎啕:“皇上!皇上!”
丁贵妃用帕子按着脸颊,眼泪不住地滚下来。
屋内屋外一时都是哭声,长春殿外面的人听到这声音,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一片哀声。
哭了短暂的一阵子,丁贵妃先止住了泪水,红着眼睛道:“奴才无知,给皇上误食凶物,皇上虚不受补,连连吐血,终至无可挽回之境地。于朝野内外、天下臣民,都是滔天大祸。本宫若非身受皇上重托,也早已先皇上一步而去了……”
她再次泪水汹涌,伏在赵晟身上痛哭不止。
赵容止泪眼朦胧地抬头,道:“父皇行将殡天,儿臣痛不欲生,贵妃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一切大事还等待贵妃娘娘做主,娘娘千万节哀。”
赵容毅红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牙关紧闭,按捺着胸中翻涌的情绪。
外室秦国公怒吼道:“皇上误食凶物,是哪个奴才如此大胆,竟敢犯下弑君的滔天大罪!”
丁贵妃在内室道:“是宫女顾常乐、岫岩和小铃铛,本宫已命内宫司正房将她们关押起来!”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道,“这些奴才犯下弑君大罪,非千刀万剐不能赎其罪孽!”
原本的计划,是要将顾常乐定为弑君谋逆的大罪,并拖赵容毅下水,但是因为岫岩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导致行动仓促,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靳王赵彬和丁贵妃商议,先只以失误来论罪。
如果按照原计划,以“谋逆”之罪来诬陷顾常乐和赵容毅,事情性质严重,赵容毅一党必定不肯轻易相信,反而会激起他们敌忾之心,这样一来事情便极容易闹大,反而不利于控制局面。
因为计划开始得仓促,丁贵妃和赵彬都没有充分布置好人手,不敢保证能够如原计划那样将一切掌控起来,所以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先只说是顾常乐、岫岩几个宫女给皇帝误食了大燥热之物,导致皇帝生命垂危,这样一来避重就轻,大家关注的便会是皇帝的身后事,而不会过分地纠结于顾常乐三个宫女的动机。
即便没有如原计划那样给赵容毅定下谋逆之罪,但只要先一步坐实赵容止的新君之位,掌控大局,赵容毅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到时候想怎么处置都行。
事实也果然如同丁贵妃和赵彬预料的那样,只说顾常乐、岫岩等人是失误,朝臣们便只是同很愤怒,要求明正典刑,但最关心的却仍然是皇帝的后事。
朝臣之中,三省六部高官均在。
户部尚书道:“皇上行将殡天,自是举国之哀痛,但眼下有一件大事,若是不下定论,只怕朝纲动乱,后果无可预料。”他跪在外室,对丁贵妃遥遥拱手道,“敢问贵妃,皇上可有留下遗诏?”
丁贵妃这才抹着泪,道:“皇上方才吐血昏厥,虽有太医院全力医治,醒来后却再也不能言语。好在皇上圣明,自知身体每况愈下,为国家计,早早便写下了传位诏书,以定后事。他虽不能言语,却也极力向本宫告知诏书藏身之处,本宫取得诏书,不敢擅自观看,这才请三位皇子、各位王公大臣一起见证。”
她抬了抬手,罗三娘便盆过来一个卷轴,黑红色的绸缎,象牙的轴柄,外表看的确是皇帝诏书。
丁贵妃道:“在座的都是国之重臣,本宫一介女子,不敢擅专,请宗室最年长者靳王前来宣旨。”
靳王赵彬早就在外室等候多时了,此时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要起身。
“且慢!”
秦国公先大喝一声阻止了赵彬,然后又高声道:“贵妃所持诏书,果然是传位诏书?”
丁贵妃道:“自然是传位诏书!莫非秦国公不相信吗?”
秦国公道:“事关重大,臣不得不慎重。”他对着床上遥遥拱手,朗声道,“请问皇上,丁贵妃所持诏书,可是皇上亲笔所写,确出自天子之意?”
赵晟未死,也醒着,可是他已经中风,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丁贵妃怒道:“秦国公!皇上已经口不能言,你如此质问,皇上如何能答!如果你不相信这诏书是皇上所写,等下展开之后,尽管请各位王公大臣来查验便是!只是到时候确认诏书真实性,秦国公又将如何自处!”
她声色俱厉,掷地有声。
秦国公道:“老臣并非怀疑诏书真实性,只是按照大庸律例,若是皇帝殡天,留下传位诏书,理当由大宗正宣读。靳王虽是在场人中最年长的宗亲,却也没有权利越俎代庖。敢问贵妃娘娘,大宗正何在!”
丁贵妃嘴唇一抿,眼底划过一丝厉色。
传位诏书的确是要由大宗正来宣读,若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大宗正赵永泰的确是会在场的。诏书才是确定赵容止地位的杀手锏,谁来宣读都一样。但是今日计划仓促开始,丁贵妃等人来不及传赵永泰进宫,又怕夜长梦多生出变故,所以想尽快宣读诏书,先掌握了大局再说。
但没想到,秦国公这块硬骨头竟是如此精明难缠,竟然抓住了这一点来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