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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问了几句话,将常乐的底摸了个遍。
“既然你原是三等宫女,几天功夫就提了二等,这宫里头许多人伺候了好几年,也没见晋升的,没有一个有你这样升得快的。”
常乐心思电转,立刻换了一副苦脸,道:“娘娘说的是。奴婢也是稀里糊涂,难不成真是老天给的运气。奴婢听过一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怕稍有差错,把差事给办砸了,丢了太后的脸呢,结果在皇上跟前也是诚惶诚恐,娘娘不知,早上奴婢磨墨,还不小心把皇上的袖子给弄脏了,深怕皇上责骂,奴婢都不敢说。”
她一面说,一面拿手挠了挠自己的头,一副笨头笨脑的样子。
丁贵妃回忆了一下,午前去送菜的时候,好像是看见皇上袖口有几丝墨痕,再看眼前这宫女迷迷糊糊的样子,便愈加放心了。
这一放心,脸色也就稍微缓和了一些。
“怪不得你毛手毛脚,没经过事就是毛躁。”她嫌弃地撇了个眼神,话锋一转,“不过太后已经安排你在大庆宫伺候,你也就得谨慎办差。若是叫本宫知道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宫身负打理六宫之权,可留不得你这样的人在皇上跟前。”
听了这句话,常乐怎么还不知道,丁贵妃果然是提防她狐媚惑主,那个华云可不就是杀鸡儆猴给她看的。
“是,奴婢一定谨遵贵妃娘娘的教诲。”她赶忙表忠心。
丁贵妃这才停止了继续盘问的心思,摆了摆手道:“皇上那边大约也要办公了,你还不回去伺候。”
常乐啊了一声,才察觉到时辰,慌道:“幸亏娘娘提醒,不然奴婢又要耽误时辰了。奴婢这就告辞。”
她忙不迭地转身就走,绕过屏风的时候还碰了一下,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捂着肩膀匆匆跑走了。
罗姑姑在后面鄙夷道:“这么笨,怎么调到大庆宫的。”
34、工作要认真
罗姑姑对常乐的笨拙十分鄙夷。
丁贵妃却舒然一笑,道:“说不定,太后就是要她这个笨的。昨天不是才下的令,不许妃嫔们去打扰皇上,想来一定是内宫近些日子闹得不像话,叫太后和皇上都厌烦了,所以想打压一下那些狐媚子的气焰,叫她们消停。像这个奴才这么笨的,在皇上面前,才叫人放心呢。”
罗姑姑忙应道:“娘娘说的是。”
丁贵妃自觉猜中了太后的心思,得意地抬起手指看了看新染的指甲,装作随意地道:“流芳殿那个,如今在做什么呢。”
流芳殿的就是林昭仪,自尹淑妃小产后,皇帝赵晟也就在她那里留宿过一夜。丁贵妃生性强势,又爱拈酸吃醋,容不得任何人比她好,对林昭仪自然也就不待见。
罗姑姑深知她心思,忙道:“自从出了点朱的事情,皇上就没见过林昭仪了。今早听说林昭仪请了一尊观音到自己宫里,说是要为皇上诵经祈福。”
丁贵妃一声嗤笑。
“祈福?真是好笑,大佛堂才做过法事,高僧们佛法无边,谁还在乎她祈求的那一点子福气!”
罗姑姑附和道:“可不是。奴婢看那林昭仪一定是没法子了,只好做这种事情装样子,哗众取宠呢。”
丁贵妃摆手道:“由她去,皇上才不吃这一套。”
罗姑姑忙应了。
不说丹阳宫中丁贵妃主仆议论,只说常乐从丹阳宫出来,大太阳的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宫里头实在是步步惊心,她从长寿宫调到大庆宫,看似晋升一级,宫女太监们只怕个个眼红,大约人人都在等着看她出错,好落井下石;而妃嫔们,却也都疑心自己是太后安排给皇上的人,以为她要攀龙附凤,只怕也都如丁贵妃一般忌惮她。丁贵妃是因为有权有势,所以才敢直接把她叫去问话,先用华云的例子给她做榜样,震慑住她,然后话里话外又警告她安分守己。
常乐长舒一口气,觉得既憋屈又无奈。
只要在宫里一天,她就一天不能摆脱这种奴才的身份,就不得不承受着皇宫里无处不在的猜忌和妒忌。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大庆宫,正好皇帝赵晟也午睡醒来,只比她稍晚一点到时政殿。
因为丁贵妃的缘故,常乐心绪紊乱,磨墨的时候也走神,竟不知手下的砚台已经盛了满满的墨汁,手指还犹自握着墨条转圈,一直到墨汁都溢了出去。
“嗯?”
赵晟正要往折子上写批示,发觉袖口边都是墨汁,抬眼一看,顿时皱眉。然而他鼻子里发出一声疑问,常乐却还没有察觉到。
他抬头一看,这丫头目光发直,不知已经神游到哪里去了。
“咳咳!”
常乐一惊,这才发现自己闯祸,着急之下慌神地把墨条一扔,啪一下敲在砚台上,溅起一滩墨点子,甩了赵晟一脸。
赵晟身子一僵,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啊!皇上你的脸……哎哟奴婢不是故意的……”常乐赶忙捏着袖子就要擦上去,又猛然觉得不对,改成提着裙子要往下跪,还没跪下去又觉着好像应该先帮皇上擦脸,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张脸皱的像包子上的十七八个褶子似的。
赵晟哭笑不得,只好扬声叫顾太平。
顾太平在外间候着,听见召唤便走进来,一见这情形顿时也是张大了嘴。
“哎哟你这死丫头,做事怎么这么不当心!来人啊,快打水来!”
顾太平上前扶起赵晟,道:“皇上先歇歇,奴才叫他们打水来给您洗脸。”
他扶着赵晟走到旁边的罗汉榻上坐了,又回头对还不知所措的常乐喝道:“还不快把桌上收拾了!”
常乐这才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桌面。
很快便有小太监打水进来,顾太平伺候着赵晟洗脸。
赵晟将擦脸的毛巾扔回脸盆里,对顾太平道:“叫她过来。”
“是。”顾太平便回身对常乐道,“没听见皇上的话嘛,还不快过来!”
常乐缩着脖子走过来,可怜巴巴地蹲身道:“皇上……”
赵晟脾气一向温和,对宫人很少苛责,看出常乐不是有意的,倒也不生气,只问道:“朕问你,你刚才想什么呢,连自己手上的差事都忘记了?”
常乐苦着脸道:“奴婢没想什么……”
“哼!”赵晟把脸往下一拉。
常乐吓了一跳,只好说道:“奴婢,奴婢在胡思乱想呢。”
这时候茶水房伺候的已经把茶给端过来的,顾太平将茶杯递到赵晟手里,赵晟一面喝一面看着常乐。
“奴婢,奴婢是想着……”常乐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己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当然不能全部告诉皇帝,最后只好这么说道,“奴婢是想着,奴婢进宫还不足一月,无才无能,却蒙太后恩典,将奴婢调到大庆宫来伺候皇上,又升了奴婢的等级和份例,只怕其他宫女们不服,奴婢怕不好跟朋友们相处。”
赵晟道:“怎么,有人为难你了?”他看向顾太平。
顾太平赶紧道:“奴才没听说呀。”
常乐也忙道:“没有人为难我,只是奴婢自己瞎想。”
赵晟便笑起来:“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只要你好好办差,不出差错,旁人自然就说不出你什么来,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在差事上多用点心。”
他提起袖子,将袖子底下沾着的墨痕露给她看,道:“别再弄脏朕的衣裳就是了。”
这些墨痕是早上常乐磨墨的时候不小心沾到赵晟袖子上的,因为就在袖口底部,不容易被发现,连顾太平也没看见,赵晟也是刚刚洗脸时才发现的。
顾太平哎哟一声道:“奴婢真是瞎了眼,竟没发现皇上的衣裳也脏了。”
常乐脸红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奴才伺候皇上更衣去吧,这个丫头,奴才一定会好好管教。”顾太平瞪了常乐一眼。
常乐顿时苦着脸撅起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赵晟正是喜欢她这种喜怒形于色的天真直爽性格,不仅不生气,反而被她这个模样弄得哈哈大笑起来。
自此,常乐也就感觉出,赵晟这个皇帝性格脾气都是很温和宽容的,即便她不小心做错事,也很少挨骂。
不过顾太平到底还是没放过她,狠狠地将她教育了一顿,只到常乐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犯错,才说再给她一次机会以观后效。
接下来的日子里,常乐仍旧在时政殿伺候,不过从这次以后,她当差的时候都是小心谨慎,再也没有出错过。
而内宫之中,因为太后的命令,妃嫔们也都没有到皇上跟前来献媚讨好,赵晟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当前要务是保养,按照太医院的嘱咐,每日都是按时用药,又特别注意休息。
毕竟当日御史台的奏折还是给他提了醒,他快五十岁了,再不爱惜身体,真的绝后的话,这大好江山都得让别人的儿子享用去了。
常乐也就在日常的工作之中,跟大庆宫的上下宫女太监们都熟悉起来,尤其跟顾太平和时政殿门口的童小言关系近。
秋意渐渐浓起来,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凉爽,大半个月之后,中秋节近在眼前了。
中秋节向来是合家团聚的大节日,国人重视程度仅次于新年、元宵,皇宫之中自然也不例外。虽说赵晟跟丁贵妃商量过,这次不大办,但是一场家宴还是少不了的。
中秋白天的时候,便已经有宗室和皇亲陆陆续续地进宫来,常乐在时政殿伺候着,便不断地有人来禀报,一会儿说是哪个郡王来了,一会儿说是哪个老王妃来了,赵晟都说不必来拜见,直接打发这些人去长寿宫见太后。
宫里面便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的。
家宴当然是安排在晚上,地点就在御花园的“天水一碧”之中。
天水一碧是个水榭的名字,就在湖边,房屋十分宽敞,又有一个临水的大露台,隔着一弯浅水,对面是个戏楼,丁贵妃早已安排好表演节目,准备在宴会上呈献。
顾太平已经点好了宴会上近身伺候的人选,常乐也在其中。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皇宫之中各处点灯,天水一碧里张灯结彩,外面的御花园里更是花灯重重,倒映着湖里的水,恍如水晶宫一般。
赵晟还没到的时候,水榭之中便已座无虚席,妃嫔、公主、皇亲、宗室,都已经入座,就等着太后和皇帝。
而皇帝赵晟,则带着人从长寿宫接了太后,一起浩浩荡荡地往天水一碧过来。
常乐就在随行队伍里头,越接近天水一碧,心情便越是激动。
她入宫这么些日子,还只见过寥寥的几个主子,有时候在时政殿听赵晟和顾太平说起宫里的某某某,全然不知说的是谁,每每听得懵懵懂懂,而这次,终于可以系统全面地认识一下宫里的所有人物了。
眼前就是天水一碧,赵晟和太后一起进入,常乐就跟在顾太平的身后,刚踏进门,就听见满屋子轰然起立,异口同声地唱喏着:“臣等(臣妾)拜见皇上、太后!”
近百号人一起发声,仿佛平地起雷,整个屋顶仿佛都在轰隆作响,这皇家气势当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35、皇帝也自卑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大家都起来吧。”
赵晟今天心情不错,语气也温和,众人听了,这才直起身子,不过仍然都站着,一直等皇上和太后都入座了,才各自坐下。
宴会的席位排布呈几字形,中间坐北朝南的是皇帝、太后的席位,西边是宫中的妃嫔和公主们,东边则是宗室和皇亲们。几字开口对面是隔着水面的戏楼,此时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