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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想象一下,边上一众本地人齐心协力地干扰,桌上的那对临时盟友,庭长和大学生又暗中相互照应,两位初来乍到的外来客在赌桌上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也就不难得知了。詹姆斯还好,在起头输了多次之后,渐渐地,他天生的精于计算的本性便发挥了作用,很快,这种能力不但帮他挽回败局,而且开始倒赢了,搞得庭长和大学生到了最后,脸色显得有点难看了。但剩下的那位拉纳先生,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或者说,从第一把开始,他就基本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眼睛频频落在葛朗台小姐的方向,到了最后,几乎成了他一家独输的局面,连边上围观的娜农都看不下去了,站他身后摩拳擦掌地要帮他搬救兵好挽回颜面。
“可怜的拉纳先生!今晚一直在输!已经输了这么多!”她朝坐在壁炉前的欧也妮嚷嚷,“小姐,您可是个高手,您快来帮他,教教他怎么算才能赢!”
今晚的大输家朝着热心女仆露出感激涕零的笑,然后满怀希望地把目光投向救兵,看到她从椅上站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露出几乎不敢置信般的微微欢喜之色,但很快,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葛朗台小姐这是要提早告退了。
“父亲,我今天有点累,先回房间了,”说完,她朝全扭头盯着自己的一客厅客人露出个歉意的笑,“抱歉我失陪了,你们继续玩。”
葛朗台小姐一走,大家也全都无心再玩牌了,没一会儿,便跟着纷纷起身告退。在送走两拨老相熟,让娜农带着两位巴黎来的客人去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里落脚后,瞌睡了一晚上的葛朗台在这会儿仿佛终于睡醒了,眼睛里精光闪动。
“老爷!客人房间里的柴火不够,我再送些过去?他们都是巴黎来的贵人,我怕会冻着他们。”
在欧也妮不在场的情况下,老葛朗台在这个家中的威信依旧挺立不倒,娜农也保持着凡事必要先请示的传统作风。
这会儿,天气已经冷了,葛朗台家也开始生起壁炉取暖。庄园里,尤其是半夜,温度下降得尤其厉害。
“得了吧!少把他们当小娘们来养!又不是我请他们上门的!”老头子毫不留情地说道,“他们结实着呢!生了壁炉也是浪费柴火!说不定他们还要打开窗子透透风,好让发热的脑袋清醒清醒呢!”
拒绝了女仆的要求后,他就迈开大步去敲女儿的房门。
欧也妮还是住在那个窗外有片玫瑰圃的房间。当然现在,那扇窗子外不复从前的荒芜。葛朗台过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窗边的桌子前,就着蜡烛在看账。窗户半开着,风钻了进来,半幅窗帘随风微微摆动。
“简直是浪费柴火!”
葛朗台一进来,急忙就去关上窗,嘴里小声嘀咕着,埋怨女儿开着窗子的举动。
欧也妮放下手里的账本,转个身。
“父亲,您还不去睡觉?不早了。”欧也妮说道。
“睡觉?”葛朗台压低声,用一种古怪的语调嚷了起来,“家里突然来了个犹太人,又来了一个干出过半夜偷偷摸摸溜进来想拐走我女儿的巴黎浪荡货,叫我怎么睡得着觉?”
第47章 老爹的算计
“那么您来是想说什么?”
欧也妮略微有点无奈地问。
听女儿这样问自己;葛朗台反倒不说话了。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后,忽然停下来,扭头问道:“欧也妮,不要瞒着你老爹了。那个犹太人……”
“罗启尔德;詹姆斯·罗启尔德先生!”
欧也妮出声打断,纠正老头子带着强烈个人偏见的不礼貌称呼。
“好吧,詹姆斯·罗启尔德先生!如果这样叫;能让你感到满意的话!”
老头子从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发出这个名字的发音;显得非常不情愿。
“他过来;是想干什么?”
“他知道了今天将试着开动机车,所以过来看看,另外;我们谈了谈以后可能的有关于此的一些投资事项。”
“除了这些呢?”
老头子继续盘问;瞅着欧也妮的目光仿佛带了点狡黠。
“他大概会留个几天吧,毕竟,卢瓦河的风光对他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得啦!”
仿佛因为抓到女儿话里的语病而骄傲,老头子得意洋洋地说,“一个犹太人中的犹太人,他会从巴黎坐上三天三夜的马车跑到索缪、弗洛瓦丰这种地方停上个几天,目的就仅仅是为了欣赏卢瓦尔河的景色?昨晚我都看在眼里啦!我的女儿,他是不是也相中了你,要向你求婚哪?”
欧也妮既惊讶于老父亲的狡猾,又有点尴尬,但表面上,依然十分淡定地说道:“全是您在凭空臆想。父亲,您最近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所以比从前更爱胡思乱想?”
“好吧,好吧……”
被女儿下了这样的论断,葛朗台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神秘的笑容。
“那么我们再来讨论下关于这个犹太人的最后一个问题好了,”他依然固执地用自己喜欢的称谓去称呼来自巴黎的大银行家,“欧也妮,假如你们结婚了,你会因此赚到更多的钱吗?比如说,他会把原本属于他的财产、股份什么的转给你?”
“父亲!我和他是不会结婚的!”
“只是假设,假设……”葛朗台紧咬着不放。
“不会。”
“那么假如你们不结婚,你会因此少赚钱吗?比如,他会拒绝和你合作?”
欧也妮吐出一口气,“也不会!”
“和我想的一样!”
老葛朗台的目光愉快地闪了闪,为自己的明智感到骄傲。
“也就是说,不结婚,你不会少赚钱,结婚了,你也不能多赚钱。嫁给他,你们之间还会公事公办。唯一能获得好处的,就是你们以后的继承人……好家伙,生下来就躺金山银山里了……”声音骤然低了下去,他嘟囔了一句,“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欧也妮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父亲,如果这就是您现在过来的目的,那么您可以回去了。我再次告诉您,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是的!我完全赞同!”
葛朗台高高兴兴地嚷了起来,“但是另个年轻人就不一样啦!我是说,那个小白脸公爵!”
欧也妮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容。心中不禁警铃大作,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父亲,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今天出去谈了一会儿的话,你们都说了什么?不管他说什么,请您都不要当真。事实上,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惜的是,女儿这番口气极其严肃的话似乎并没起到它应该的作用。老葛朗台听完之后,浑不在意。
“好啦,好啦!”他兴高采烈地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老爹和你妈妈当初结婚的时候,不也一样?可是现在,一切都证明老爹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我们不但生了你这个继承人,还挣出了一份在索缪排得上号的产业!”
“父亲,您不会是想让我嫁给他?”欧也妮惊讶无比,“他到底跟您说了什么?”
“二十五个弗洛瓦丰!”
老箍桶匠再也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嚷了出来。
“他今天说,你们结婚后,他就会他的土地全部转让给你!我的孩子,想想吧,二十五个弗洛瓦丰!一年该有多少地产!”
欧也妮怔了片刻,忽然冷笑起来。老葛朗台却因为沉浸在自己兴奋的情绪里,并没觉察女儿的异样,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为听到的二十五个弗洛瓦丰而感到高兴。
“欧也妮我的孩子!想想吧,一旦你们结婚,你就可以凭空得到这样一大块的地产!你骑马,即便从早上跑到晚上,也未必了能绕上一圈呢!芒泰贝洛可是个好地方啊!那一带有最肥沃的土地,最肥美的草场,还有一望无际的林子。只要你们结婚,这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应该说,这一切就都是您的了吧?父亲,”欧也妮打断了老爹的美好幻想,“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她说道,“我不会嫁给他的。”语气是毫无商议余地的坚决。
老箍桶匠终于从美好的幻想中苏醒了过来,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女儿。
“二十五个弗洛瓦丰!爷爷的刀!欧也妮!这么好的买卖,你居然不做?〃
“父亲,我知道在您的眼里,什么都可以成为交易,所以听到这样的话从您嘴里说出来,我丝毫不会感到意外,更不会感到伤心。”欧也妮说道,“如果可以,为了让您高兴,我会照您说的做。但这件事,抱歉,我不能答应。”
“得!得!得!得!”
葛朗台发出久违了的可怕声音。等确认女儿是说真的后,气恼地绕着屋子走来走去。
欧也妮知道,对于他来说,让他放弃原本认为可以轻而易举入袋的“二十五个弗洛瓦丰”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所以想了想,放缓语气安慰道:“父亲,相信我,我能挣给您绝对不比这少的钱!”
“但是我们原本可以挣得更多!”老头儿苦苦劝导,“那个小白脸我也不中意。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规定夫妻就一定要中意对方呢?处着处着,也就顺眼了。何况还有二十五个弗洛瓦丰,难道这也不能增加他在你眼中的价值吗?”
“丝毫不能。”
欧也妮斩钉截铁地说道,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父亲,我累了,要休息。您也回去睡觉吧。”
做父亲的用一种伤心欲绝的眼神瞅着自己的女儿。
要是从前,做女儿的敢违背他的心意,阻碍他的发财计划,他一定暴跳如雷,但现在,在女儿的拒绝面前,他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但,倘若您以为,他会这么轻易就屈服,那就错了。
他决定改变方式。
“啊——啊——”
他露出衰老的模样,自怜自艾,希冀借此来博得女儿的同情心,“可怜的老头,你在世上活得也够久了,辛辛苦苦拨拉大女儿,现在也蹦跶不了几天了……要是有良心的儿女,她就应该知道怎样才能报答自己可怜的老父亲……”
欧也妮翻了个白眼,扭脸不去看,把门开得更大。
“算了,算了……狠心的子女,从来就是这样对待年迈老父亲的……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心里有多伤心失望……”
老葛朗台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满心不甘地离开了女儿的房间。当他双眉紧锁、心事重重地沿着走廊往前去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年轻人,要是挨不住冻,想叫仆人给你添柴火的话,我劝你忍忍!”他没好气地冲着站在那里仿佛徘徊不停的公爵先生嚷嚷,“我家的女仆又懒又贪睡,这会儿你就算拿针扎她,她也不会醒来听你差遣!”
菲利普快步来到他的面前。
“葛朗台老爹,您想必已经代我向您女儿转达我的诚意了吧?她怎么说?”
他把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老葛朗台。
刚才在女儿面前的种种颓丧和失望现在已经彻底从葛朗台的脸上消失。
“年轻人,”他瞳孔灰白得近乎透明的一双眼睛射出狡猾的暗芒,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表情非常严肃,“我已经把你的诚意转达给她了。她感动了。但是结婚,不是一件可以仓促间做出决定的事,所以还需要时间考虑。但是——”
他用力扯动有点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丝看起来应该是鼓励的笑意。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凑到对方耳畔,低声说道,“我女儿是绝对不会嫁给那个犹太人的。让我接受一个犹太人女婿,不如把我丢进卢瓦尔河里去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