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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士官一愣,茶水洒了自己一身,却没有跟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跟不上,也没那个勇气从楼上往下跳。
这可是三楼,而他是凡夫俗子!
很快,世子爷又回来了。
“世子爷?”看着回转过来的那人,浑身仿佛尽是寒意一般的身影,饶士官禁不住觉得这空气又冷了几分。
“无事,我好像眼花了。”他淡淡坐下,又回到了原先的姿势。
世子爷,终究还是放不下吧?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世子爷想要找到的那个人是谁,但想来,那必定是他平生挚爱。
他们的船要在这地方码头停靠一日,而世子爷带人拉着东西,趁着夜色就走了。
饶士官舒了口气,正要回船上,可巧才出了青楼,就撞上个眼熟的小子。
“阿楠是吧?”饶士官笑眯眯的叫住了就要绕过自己离开的少年:“匆匆忙忙的做什么?”
木尹楠回眸一看,笑了。
“原来是官大人,官大人……”她指指青楼:“也来这种地方?”
饶士官脸上一红。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从里面出来的。既然能来这种地方,还能干什么呢?总不能说,他是来找人的吧?于是他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对面的毕竟还是个孩子。
还是个长得挺清秀,看着还算讨人喜欢的少年。
木尹楠却很自在,还冲他挤了挤眼睛:“大人不用说,小子明白的!就是……就是这儿配不上大人的身份,也不太干净,大人还是要小心些。”
……这是个孩子该说的话吗?
饶士官悟了,都说闽江船少是流氓出身,看样子,这话差不了了。
一时无语,半晌咳嗽了声:“你这是干嘛去了?”
“大人问我啊?”木尹楠大大方方的把满手东西提起来,给他看过:“买点儿东西呗,上回的衣裳不能穿了,总得有替换的……你别说,这地方看着还没我们闽江大呢,东西偏贵的要死,真真是气死人了,还不能买……”
说着,嘴还嘟了起来,一脸孩子气。
这样的孩子气,很是能感染人。
不过,就这么个歇脚的地方,人家不赚你赚谁呢?饶士官看着他挺可乐:“走,本官也正好要回船上,你小子跟我一道吧!”
比起冰冷冷的世子爷,这样活泼明朗的少年,让他觉得更舒服。
跟他说说话,顺便调节一下他被冰冻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心肝。
“成啊官大人,您慢慢走,咱不急,当心脚下。”木尹楠十足狗腿的道。
这孩子有意思,明明眼睛清亮的不像话,偏生一副巴结样。
饶士官识人无数,哪里看不出来她压根没有一点儿想跟他说话的意思,偏她机灵的很,话里话外丝毫不露,语气也诚恳的让人汗颜。
“楠小哥成婚了没有?”
“没呢!”木尹楠大大咧咧的一笑:“我这样的人,一穷二白的,要银子没银子,没房没车,又没爹娘帮衬,哪个姑娘坏了脑子愿意嫁我?”
这混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愿意嫁他那就是坏了脑子?
饶士官被逗乐了,不管有心无心,至少人家这招管用不是?
“照你这么说,有房有车才能娶媳妇?那天下百姓人家,有车的可不多,岂不是都娶不着媳妇了?”
“话也不是那么说,人家毕竟有爹娘嘛!”木尹楠耸耸肩:“人家姑娘嫁给咱,不就图个安心么?没爹娘管着,谁知道咱会不会忽然翘了辫子?有房有车了,就算没了咱,人家下半辈子也能好好活……”
这话说得……真让人无语。
“没事别咒自己。”饶士官拍拍她,这小子,还真是百无禁忌。
“没事儿,咱街上的算命道士给我看过,说我命硬得很,死不了。”木尹楠一咧嘴:“官大人,这就到了,小子就不陪您闲磕牙了,我得看看我那兄弟去。”
“去吧!”她说的兄弟,就是那个二狗子吧?
这孩子看着满口浑话,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169 至余琉,抵樊城
木尹楠咧嘴一笑,十足一个无忧无虑的野小子相,毫无半点气质。
看她跑远,饶士官摇头笑着,脑中转过一个念头,大抵终究是他想得太多,这就是个孩子。
渐渐过了一个多月的光景,越往北方,天气越冷,人烟也越稀少。鲁家嫂子给准备的那点肉干早就让木尹楠拿出来给大家伙嚼用干净,或是煮了肉汤浓浓的熬成一锅,或是放在炉子上烘热了夹着干粮吃,可惜船上禁明火,不然若是烤着吃,味道会更好些。
这些基本的生存技能,这些年她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虽说手艺也就一般,但对少将大人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也没人觉得她手艺稀松有什么不对,一个穷小子,吃顿肉都得赶趟,何况做出个色香俱全的滋味来,那多半都是都是酒楼里的厨子才会干的事儿。
天气也渐渐的冷了。
离开闽江的时候是九月底,天还热着,秋老虎向来勤恳,总要烧上那么十来日。如今,却是十月底快十一月的时候,官船上的兵丁都换上了略厚的袄子,他们这些随行的附属也大多带了长衫秋衣,唯独木尹楠,仍旧是一身单衣的模样,看着都清冷。
饶士官还当船老大苛待了她,找了荣老二来问过,才知道是她自己不乐意置办,说是不怕冷。震愕了一会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年纪轻,总以为身体硬朗,扛得住,到底不晓得上了年纪之后是要受罪的。
荣老二最终还是再去找了木尹楠一趟:“我知道你身体好,但北边天冷,十一月都要落雪的天气,你也别犟着了。这些本是给安哥儿带的,我看他身量同你差不多,凑合着穿。”
安哥儿是荣老二的小儿子荣安,今年也有十六了。荣老二认为跟着官家这趟走海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是以把他带上了开开眼界。结果上回碰上海盗差点把那小子吓出病来,让人送棺回乡的时候就把他一起捎上了,不过行礼却是没带走,倒是正好她用得上。
木尹楠这一次便没有再推辞。
回去试了试,虽说大的不是很多,但终究是大了些。毕竟是照着十六七岁男孩子的身量做的衣裳,放在这古代,也算的上是成人了。她到底是个女娃,就算比一般女孩高了不少,但安哥儿也属于人高马大的那一类,相比之下她便有些瘦小了。
人人只当她是小时候家里穷才养得营养不良,也从未想过她压根就是女扮男装这一回事,毕竟那板板一样的身材和和普通男孩一般的身量,一般女孩儿还真长不出来这样的。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所有的船都在余琉靠岸。余琉是个地名,是靠渤海海岸最浅的一段陆地。其实从船驶入渤海的时候,就代表着他们很快就要踏上返程了。
这一次卸运官粮,还算是顺遂的。
每年八九月份其实是最不该出海的时候,因为有台风,所以一般情况下荣叔都会选择放弃这段时期的生意。他们家大业大,一年之中少赚一两个月也没什么损失。但今年八月的时候,荣叔还是不得不揽了一趟生意——也是当官的,但却是私活,也就是鲁大海老是叨咕着木尹楠受伤的那一回。
大抵荣叔也没想到会卷入权贵斗争的风暴中去。
至于结果,当然也是显而易见的。荣家既然还能妥妥地当着闽江第一号的海行,自然是托他们的那一位没出什么大事。
只不过,海行的损失有些稍大,不过荣家还能承受。荣叔也是个厚道人,没有薄待兄弟们,那一次,活着的人都捞了一笔,至于死去的,也都是有悲有喜。
也许他们这样的人,自打出了海,就没想过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
所以说,这一次是顺利的。
就算折损了几个人,但却都不是各自船上的一把二把手,小小船员而已,随时都能补充上。十月时海上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什么大动静,就这么一直安静的直到抵达,休息上七八天,他们就能返航了。
当然不是空船回去。
既然出来了,总要载些货物回去,这也是官家默许的。毕竟人家也是混口饭吃,总不能说不许他们私底下做点自己的生意。再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空船在海上更危险,毕竟如今的船都是木头的,不比后来的铁船耐摧残,就算装不到足够的货物,也要搬点重物上船,哪怕是石头,起个压船的作用。
好在,北地虽然荒凉,比起南方更贫瘠一些,但也有北地这儿的特产,比如矿石,比如玉石翡翠之类的——这些玩意在南边贵,在这儿,却说不上太过贵重。一块百十斤重的矿产原石,也就换个二三十斤的粮食罢了。
明知道这是好东西,却卖不出价,这就是交通不便的悲哀了。但北地的人们并不在乎,在他们看来,再贵重的石头,也比不上填饱肚子来得重要。
是以,荣老二这几天的脸上乐开了花——要是没有跟着官船,他们也不敢随便来这种地方。
这儿离战场不算近,但也没多远了,也就百十公里路的样子。马车赶个三五天,就能到了,一来一回,说是要十天,但那是有辙重的。若是快马加鞭,也就一两天的样子。
装货并不用他们,自然有这儿的苦力代劳,是以船员们这几日都是清闲的。荣老二也容许他们偷偷买些私货,他们那点银子,最多也就赚个几十两,对荣家的生意影响不会很大。而且更多的则是选择直接卖给荣家,虽然会便宜点,但省却很多麻烦。
木尹楠不想买什么私货,也没那个银子。反而琢磨着,自己应不应该偷偷跟去边疆看看。
她是想去瞧瞧陈景瑞是不是安好,虽然否定的可能性很小,但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他毕竟,是她在这个世上,第一个承认的亲人。
余琉过去还有两三个城市,才能到达边关属地。那几个都是小城,规模或许还比不上大点的镇子,人口也少,但想要通过那几个地方却不容易。
通关文书、身份证明,一个都不能少。
若是绕开了走,没个七八天根本到不了。她就算能过去,她也未必见得到陈景瑞,说不得还会被当成奸细抓起来,更何况她也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就在那里。军中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审问的流程,直接一个手起刀落,大好头颅就得呱呱落地——当然,她不会死,但动静绝小不了,甚至有可能,她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其实,从和第一波洛宁王府的暗卫错身而过而没有表明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回不去了。
但此时她还有顾忌,还没到闹到那一步的时候。
想了想,她还是跟荣老二开了口,但直说是想去临近的樊城看看,长长见识。
荣老二知道她的顾虑,所以很痛快的给了她一块身份牌子还有一张路引。
身份牌子是知道她自己没有,人就是个黑户,当初老爷子就说过了。倒不是荣家没那个能力给她办一份,而是她自己不在乎,再说了,她既然在船上讨生活,吃喝都和大伙在一块,有没有户口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那张路引只能用一次,也就是说,她到了樊城,进去了再出来,就再不能进去了。
不是他小气,而是他们身上的路引都是这一种,她既然直说去樊城逛逛,一张足够了。
另外,荣老二还给她租了一匹马,至于银子嘛,一路上她也没什么开销,相比上次那几两还剩了许多,够她用的了,以她的性子,也不会买什么贵重物品。
木尹楠谢了他,到底也没开口借银子,笑眯眯的骑马上路,倒是让荣老二有些惊讶了——他头一回知道,她原来是会骑马的。怪不得一开始她就说租匹快马,而不是马车。
一个船少,还是一个孤儿出身,一穷二白的少年,去哪里学来的?
木尹楠的回答也很光棍,抿唇一笑:“这是个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