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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的对手。”牟斌袖着双手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亮兵刃的打算。
“所以我需要一些东西帮我了!”苏挽月晃了晃手里的黑刃,刀身上幽幽的磷光若隐若现,看似迟钝,实则锋利无比,“你记不记得,晚上我给你盛过一碗汤?”
他神情似乎变了一变,挑了一下眉毛说:“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蒙汗药。”她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但是很快又收敛了笑容,神情恳切地看着他,“牟大哥,我从来不想伤你,但是我劝也劝不动你,打也打不过你,只好出此下策!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葬送了你在锦衣卫的大好前程。”
“哪里来的蒙汗药?”他问。
“叶宁给我的。”她上次找叶宁拿到那包粉末后,还特地给驿馆的小黄狗试了试,效果确实不错。
“为何我感觉不到药力?”牟斌似乎不相信。
“那是因为时辰未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她看着他叹了口气,很认真地说,“牟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配不上你,我根本不是你心中喜欢的那个人……这次回京城后,忘掉我吧,别再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你这番话,是真心话么?”他的语气淡淡的,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是那样一张淡漠的脸,话语之后却似隐藏了无限惊涛骇浪。
“我发誓,每一句都是真心话!”苏挽月硬着头皮回答,她知道这么说或许会伤害牟斌,但如果不狠下心肠这么说,他一定不会轻易返回京城。
像他这样的男人、对“苏宛岳”这样不计回报的情感,在现代已经很难很难找到了,简直是凤毛麟角。在那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有了车水马龙的都市,有了纷繁缤纷的娱乐,有太多东西让人快乐和麻醉,人们似乎不需要那些纯粹的感情,相随到老一生一世的观念和那个高速运转的社会太不相符。变化太快,情感太浅,太多人像浮云一样,飘到哪碰到了,就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即使我对你一片痴情,也无法感动你么?”他忽然追问了一句。
苏挽月抬起水晶般闪亮的眸子,神情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管你将来是否怪我,我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更不要你为我牺牲什么。”
她不能接受牟斌的感情,因为这份情谊太深、太重,他所喜欢的“苏宛岳”,应该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伴相随十年的“她”,而不是真正的她。所以她经常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觉得自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哪怕牟斌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她也不能任由他这样为自己蹉跎时光。她已欠他太多,这次决不能再连累他,让他跟随自己前往云南。
牟斌站在桌案旁,忽然用手扶了一下桌沿,他强自支撑着定了定神,看着苏挽月说:“你这蒙汗药,果真很厉害……”
苏挽月见他似乎站立不稳,眼皮一直打架,双手也像灌铅一样抬不起来,她唯恐他有什么不妥,急忙冲了过去,伸手扶住他,带着无限歉意说:“对不起!就算你骂我,我也要这么做!反正我对不起你的事那么多,不差这一次了!”
他站稳身形看着苏挽月,似乎很想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智清明,但无奈思维越来越混沌,有些言语不清地说:“我……好困。”
苏挽月担心他会就此失去意识倒在房间的冰冷石砖地上,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侧,扶着他往床榻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不会害你的,只是一点蒙汗药而已,你安心睡一觉就好了!”
她扶着他还没有走到床榻前,忽然只觉得脚底一阵虚浮,原本依靠在她柔弱肩膀上的男人竟突然站直了身体,不但脱离了她的搀扶,甚至还伸出有力的一双臂膀,将她娇小的身子环绕在自己怀中。
81。第81章 真假良人(2)
苏挽月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牟斌”,却见他伸手在自己脸上划过,揭了一层软软的皮膜下来,露出了另一张与牟斌迥然不同的俊逸脸庞。
她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前之人并非牟斌,而是朱佑樘!那个她本以为远在天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的皇太子!
“怎么了?看到是我,很意外,还是失望?”他露出了本来面目,立刻就变回了冷漠肃重的语气。
苏挽月心中有一万个惊讶,一万个疑问,事到临头却如鲠在喉,只变成了一句:“蒙汗药……”
直到此时,她鼻端忽然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苏合龙涎香的气息,才蓦然惊觉,刚才他假扮牟斌出现的时候,她明明也嗅到过这种熟悉的香气,今晚他的神情举止也明显与以往的牟斌完全不同,只是她竟然如此迟钝,他已经露出了如此多的破绽,而她却浑然不觉。这两个男人分明都是她身边熟悉的人,但是她竟然没有分辨出一个人是另一个假冒的!
“叶宁本是我的人,东厂蓝枭给你的药,你认为靠得住么?”他眼神犀利,一句话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叶宁!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蓝枭,果然是他派来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不是刚刚才和张菁菁大婚吗?怎么会抛下刚娶的太子妃跑出宫来?他不是讨厌她、希望她从眼前消失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安排人一路暗中跟随保护,为什么要假扮成牟斌的样子前来云南?为什么不一早揭穿她的“谋划”,而要假装落入她的“陷阱”,再来一个釜底抽薪?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元宵之夜,他迎娶太子妃的当晚,他们在午门城楼上诀别,她原本以为那会是他们之间的永别,从此两人之间再无任何牵扯,她做她的侍卫,他当他的太子,那些流言蜚语迟早会如同浮云一样散去,却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追来了这里!
朱佑樘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她,眼神深邃而幽远,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她有些痴痴傻傻、又有些不甘委屈的表情,让他不禁心潮起伏。虽然只有半月余没看到她,但是她仿佛消瘦了好多,原本尖细的瓜子脸更尖了,纤细腰肢几乎不盈一握,唯一没变的是那双明亮的乌黑大眼,正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房间之内灯火摇曳,他们二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驿馆地处偏僻,四周万籁俱寂,连时空也仿佛从那一刻开始凝固下来。
“太子殿下!”苏挽月蓦然回过神来,她迅速地跳开几步,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朱佑樘的眼睛里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语气依然那样冷淡,轻声说:“你以为呢?”
苏挽月暗想我又不是你,眼珠转了转说:“我不知道!”
他脸色微微一变,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么?只要你再说一句‘不知道’,我立刻就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再也不来见你。”
“我……”苏挽月本来想硬气地说“不知道”,但是抬头之际却看到朱佑樘眼中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眷恋之情,让她不禁怔了一下。她心中疑云密布,实在难以猜出他的真实意图:如果说牟斌为了保护她而私自离开京城,她完全相信;但如果说这个老谋深算的皇太子会这么做,打死她也不相信。她总觉得他此次出宫不会这么简单,因此胡乱猜测着说,“难道你想去云南微服私访?”
朱佑樘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神情冷静地说:“难道不可以么?”
“你要微服私访当然可以,但是为什么要扮成牟斌的样子?”她盯着他追问,“堂堂太子殿下私自出宫,还假扮成一个锦衣卫千户,难道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他脸色一沉,反问说:“你是担心人家说我的闲话,还是担心人家说牟斌的闲话?”
“当然是你啦,”苏挽月看惯了他那张冷肃高傲的脸,因此并不怕他,“你就这样跑出宫来,皇宫里不会翻天吗?”
“早在七日之前,‘我’就已经卧病在毓庆宫中了,没有任何外人能够见到我。等到你平安归来之时,我的‘病’才会好起来。”他眼神闪了一闪,“我这次出宫并不仅仅是为了你,云南沐王府虽然世袭至今,但难免会有动荡,木氏土司势力强大,始终是朝廷心腹之患,趁此机会见见他们,未必是一件坏事。”
苏挽月听到他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果然不出她所料,他来云南确实另有目的。朱佑樘六岁被立为皇太子,接受过各种优质的教育和训练,身边还有云天和莫殇这样的绝顶高手,自己的功夫想必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即使私自出宫,只要能够躲开万贵妃那帮人的眼线,再安排好毓庆宫的“事情”,理论上是不会出太大问题。
“你怕被人发现,所以才冒用牟斌的身份?”她仿佛有些明白了,他来云南既然另有目的,那么她就不必再阻止他了。
“有何不可?”朱佑樘伸手将那张精致的人皮面具拿起,又轻轻覆盖粘贴在脸上,“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不要是皇太子。”
“只怕未必如你所愿,”她摇头说,“你不止是皇太子,将来一定会做皇帝,而且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他紧盯着她的脸,淡淡地说:“是么?你既然知道未来之事,又何必对我如此抗拒?”
她一听他话风不对,立刻将身子往后缩,不料刚退到桌案旁边,人还没有挨到桌子,那张原本坚实的桌子竟然倒塌下去,桌上的烛台、茶壶、点心杯盘等物“哗啦啦”掉落了一地,一片狼藉凌乱之声,房间里也顿时变得一团漆黑。
苏挽月正觉得奇怪,忽然间感觉到脚下一个不稳,仿佛大地在旋转倾斜,一种奇怪的力量差点将她掀翻在地。
朱佑樘迅速一个箭步窜过来,捉住了她的一只手,急促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哪里?”
房间内一团漆黑,依稀可见人影,苏挽月惊魂稍定,她再也顾不了矜持和忌讳,将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有些后怕地说:“地面……好像一直在抖!”
这句话无意间一出口,苏挽月自己立刻怔住了。
——地震!
——泰山地震!
历史记载明朝成化二十二年二月初,可不就是现在吗?记得她曾在雪若芊的观星楼看到过地震仪的异象,那颗小球正要从龙的嘴里掉落下来,如果没有猜错,这场地震果然如期而至了。
这一场千里之外的山东地震,居然远在晋安府附近的他们都能感觉到,可见余震威力之大,几乎影响了大半个中国。哪怕是在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这样的地震也会给黎明百姓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更何况是在五百年前的古代?
朱佑樘很快也发觉了问题,他一只手拉着苏挽月,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以最快的速度从房间里飞奔了出去。
82。第82章 泰山地震(1)
明朝成化二十二年二月中,宪宗皇帝的早朝之上,工部尚书千里加急报来了一个噩耗:三日之前,山东泰安一带突然地裂山崩,泰山动摇不稳,震声如雷,附近山洪异常爆发,泰安州及莱芜等县一直余震频繁,死伤已过百万之众,灾尤异常。
泰山,自古被尊为“五岳之首”,地位至尊无上,从秦始皇嬴政统一六国之后,就被看为“神山”,隋唐五代帝王们更是对其崇敬备至,时常前往拜祭封禅,此次泰山连续地震,闹得明朝宫廷内外一片人心惶惶。
地震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百官都忐忑不安。
听说数日之前,皇太子朱佑樘就卧病在床,连人都不能见了,御医从毓庆宫出来,个个都是摇头叹息、神色忧郁、一筹莫展。因为泰山动摇,加上内忧外患,宪宗皇帝不禁焦头烂额。
虽然过了新春,但气候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