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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高权重’这四个字,从来不敢当。”谢迁自顾自笑了笑,他笑起来一点都不讨厌,起码不虚假,那张脸温文如玉,看得也让人舒坦。
“苏柔我改日派人送她回京,还请谢大人多照顾下,塞外那种地方,毕竟不是她久待得了的。”苏挽月瞬间已经把苏柔的后路给找好了,能同她姐姐团聚,又能有谢迁这样的人庇护,她的苦难应该到头了。
“举手之劳。”谢迁答得很平淡,甚至有些冷淡。
苏挽月也不多言,茶盏放下,“那大人您先忙,苏某先告退了,久不在京,从未来拜见,还请大人恕罪。”
“姑娘言重了。”谢迁随着她起身,亲自送客。
苏挽月行了个万福礼,垂眉顺目的样子,看得一点侵略性都没有,谢迁扶了她一下,苏挽月笑笑退了半步。
“姑娘慢走,改日再登门造访,拜见杨将军。”谢迁一直把她送出府外,拱手说了句。
“苏某会转达给杨将军的。”苏挽月依旧是笑了笑,脸上有些苍白,但唇红齿白又眉眼含俏的样子,比一般女子都要独特。金步摇的发髻也衬得她极为灵动,月牙白的裙摆翩然,她就算不穿武装,也一样可以杀人眼球。
甩手打开了那扇红绸做的扇子,扇骨精致,片片均匀,裹着的那层绸子也是上好的染色。苏挽月颇为满意,笑了笑,冬日里摇扇,红拂扇趁着她眼角的妖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杨将军人在哪?”走在大街上,苏挽月不打算先回去。
“西坊药铺,刚刚属下在路上见着将军的马了。”先前被支去城西买桂花酒的侍卫说了句。
“那好,我们去那。”苏挽月大摇大摆,脸上挂着笑,心情却仿佛很沉重。
到了西坊药铺,果然在门口见着杨宁清那匹枣红马驹,他自个的贴身侍卫在药铺门口站着,像是在抄家的架势。苏挽月点了点头,自己进去了,后头几人也并未跟上来。
进大堂,就见杨宁清在那正襟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光线较暗,苏挽月却是一眼就瞟见了,直直走了过去,招摇无比甩着扇子。往那一站,就是风景独到。她眯着眼睛弯腰同杨宁清差不多平行的视线,“将军,我见完谢迁了。”
“如何?”杨宁清略微抬了下眼皮。
苏挽月侧步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捂着胸口,“差点吓死我了,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杨宁清没说话,听她抱怨,苏挽月扁扁嘴,笑得没心没肺,“他一下就卖了我个不得不接的人情,帮苏柔找到了她姐姐,你说谢迁是不是个奇才?”
“你再修炼十几年,也会如此。”杨宁清一点惊讶也没有。
苏挽月瞅着杨宁清波澜不惊的侧影,打趣道,“不过比将军你还是差远了,您才是真正的英雄出少年,前途无可匹敌。”三十岁就能有这样的成就,谁也保不定杨宁清过个十年,不能成为卫青霍去病那样名留青史的名将。
杨宁清瞪了她一眼,苏挽月不好再开他玩笑了。
“你出府后,宫里来了人,被我打发走了。”杨宁清坐在任何一条凳子上,永远都像坐在军机大厅里步兵埋阵一样的气势压人。
“怎么?找我干什么?”
“皇上要见你。”
苏挽月冷哼一声,“不怕我再打起来拆了紫禁城么?”
“我说你出城办事去了,几日后才能回。”杨宁清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点都不弱,耍起流氓来,武将其实一点都不会比文人弱。
“这么好打发?”换做以前,连滚带爬在天边也要回来复命。
“现在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都可缓一缓。”杨宁清顿了一顿,接着说,脸上没什么表情,“今早传来的消息,巴藏卜亲王领兵二十万,同火筛会合了,贺兰山以北扎营。”
苏挽月依旧摇着手里的扇子,但略微觉得有些冷了,思绪一下就炸开,还想要更低的气温才能冷却下来。瞅着杨宁清怡然自得的姿态,他明摆着背手在等好戏开锣,只是苏挽月听到“巴藏卜”三个字的时候,头又大了一圈。
如果独孤十二真同巴藏卜亲王有血缘关系,那这件事未免也太巧了。
正说着,药房掌柜拿了配好的药材过来,一大堆东西,毕恭毕敬,“杨将军,已经配好了。”
苏挽月愣了下,就见杨宁清点了点头,让人拿着出去交给自己侍卫了。
“你有没有搞错?我哪有那么虚弱?”
“少废话。”杨宁清难得的蛮横,苏挽月愤然瞪着,他只当做没看见。
出了药铺门槛,却见门口几个锦衣卫在那候着,似乎已经站了片刻了。杨宁清直接把苏挽月扯到了身后,面色十分不悦。
“怎么了?”苏挽月不明所以。
“杨将军,苏侍卫这是出城办事回来了么?那随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人客客气气问了句,摆明了刚刚是守株待兔。
“哼。”杨宁清脸色铁青,“我说了她出城去了,几日后才会回。”
“杨将军是当我们瞎子么……”对着杨宁清这样耍横的态度,有些为难。
“要是你们想,倒可以变成瞎子。”杨宁清气得不轻,苏挽月在他身后,都觉得气压骤低,寒意逼人,也没见着他眼神到底多凶了。
僵持间,苏挽月满不在意探出头来回一句,“又不是阴曹地府,我随你们去就是了。”
杨宁清回头瞪她,“你傻么?!”
她今天上了妆,但仍然掩盖不住倦色,眼下的一抹青黛,下巴更尖了,再贴切的胭脂也掩盖不了她苍白的底色。杨宁清好像一瞬间,就明白她为什么突发奇想要擦脂抹粉了,一夜之间,她又愁苦了几倍,那些东西,无非是亡羊补牢罢了,不愿敞着张谁都看得出异样的脸。
“我去去就回,你的剑借我。”苏挽月垂眼瞟了杨宁清腰间的剑,睫毛长长,安静伏在眼上,那一瞬间的线条,温柔得杨宁清可以再痴迷几年。
默不作声解了腰上的剑递到她手里,有些埋怨的嘱咐,“万事小心。”
“我没那么鲁莽。”苏挽月勾着唇笑笑,她有点喜欢杨宁清这种表情了。
仍是一张不太爽利的脸,“谢迁的事,三日之内办妥。”他的承诺,好像都是淡漠无比。
“你还怕我三天都回不来?”
“……那我就立马收拾东西,去西北落草为寇算了。”杨宁清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实在不是他一贯作风。苏挽月若是一去不复返,那只能是同朱佑樘和好如初了。
苏挽月哈哈大笑,手中扇子收入袖中,“堂堂将军,说这些话也不怕别人嗤笑?”
没待杨宁清再回答什么,苏挽月下了台阶,朝着那几个锦衣卫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着杨宁清说,“我买了坛桂花酒,还有六两蒋家馒头,全部送你了。”蒋家馒头虽是京城的老字号,面粉松软,发出来的馒头个个饱满,但杨宁清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被当着众人的面打发了一袋子馒头时,脸上铁青,但憋着没发飙。
苏挽月挥了挥手,随那几人走了。这样根本不像是进宫面圣的,反而像是押犯人,但她还不至于轻易就被吓破胆。
第307章 虐心之爱
一路上苏挽月都在想各种可能,她真的还可以做出跟昨天一样的事来,反正横竖一条命,心情好了把别人当大爷供着,心情不好了,谁来招惹就是找死。
但越走近,心情越是难以平静,她终究只能承认,还是没办法心平气和面对朱佑樘。
锦衣卫直接把苏挽月往东边带,这宫里的布局,苏挽月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一条路上几颗石子。已经偏离了乾清宫正轴的方向,直接去了毓庆宫,对于朱佑樘要在这里见自己,苏挽月微微有些讶异。
“苏侍卫,我们几个就先走了。”到了门口,几人停下脚步。
“有劳,多谢了。”苏挽月漫不经心望了几眼,轻声道了句谢。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她仍是没勇气走进去,给自己打了半天气,遥遥望着里头殿门的样子,就立马像泄气的皮球。有些愤恨自己的懦弱,苏挽月烦躁到不行,踹了旁边的石柱一脚。
“那柱子哪里惹你了?”后头猛然有个声音,冷冷清清,苏挽月背脊都僵硬了。她本以为朱佑樘在里头,还在犹犹豫豫准备好了再进去,但猛然面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手无寸铁被扔进了侏罗纪。
身体像是缺少了某个零件,僵硬侧过身,先是看到了独孤十二,但见到她就够了。苏挽月是越挫越勇的性格,有对手的时候,浑身羽翼漂亮极了,立马就回复了正常。
“你先自个玩去。”朱佑樘对独孤十二吩咐了句,后者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嘟囔着嘴走了。
“进来啊。”朱佑樘往前走了几步,对着苏挽月说。他没有带任何侍卫,苏挽月的武艺,随时能一刀把人切了。
此时苏挽月正和独孤十二大眼瞪小眼,她的确不该和比自己小八岁的人怄气,但就是控制不住。听着朱佑樘的声音,才又瞪了眼,转身随着他身影进了毓庆宫。
“皇上叫我来做什么?”苏挽月低垂着头,迈进那间书房时,头疼到不行。
“没外人在,你不必叫我‘皇上’。”朱佑樘随手抚落了桌上的灰尘,看样子他也有断时间没来了。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好像仍在两人非常亲昵的时刻,苏挽月心狠狠颤了下,尖锐得疼起来。
“属下不敢。”苏挽月冷冷笑了声,是在嘲笑自己。
朱佑樘在桌子后头坐定,望了望局促不安的人,招手道,“你过来。”
苏挽月握紧了手里的剑,她现在才觉得,有些人不用一招半式,就能杀人于无形。
“你是想杀了我么?”许是苏挽月眼里的神色太过恐怖,红通通充着血,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走火入魔了,但朱佑樘仍是问得不咸不淡,一如他身上寡淡至极的长衫。
“属下不敢。”苏挽月被这么一问,吓得跪了下去,她太怕朱佑樘了,宁愿千刀万剐也不愿意再走近一步。手里的剑放了下去,本就没有出鞘,谈不上威胁,但她好像要表明态度一样,扔了几尺远。
这个地方是他们都分外熟悉的环境,无数个午后,她曾经昏昏欲睡在窗边的玫瑰椅上,撑着头看他批阅文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点都没有贴身侍卫的样子,反倒是朱佑樘,时常轻手轻脚关了窗户,怕她被外头的知了给吵醒了。
在他是太子的时候,他做过很多是讨她欢心,幼稚的,隐忍的,默默无言的,但那些东西好像全不值一提了。只有她此刻跪在前头,君臣有别,将一切打击得灰飞烟灭。
“你过来。”朱佑樘固执道。
苏挽月站了起身,犹犹豫豫走过去,牙齿都打着颤。
“你以前很威风的啊,怎么现在这么胆小?”
苏挽月没回答,她以前飞扬跋扈,任意妄为,无非是仗着朱佑樘喜欢自己,还贪心想要霸占。什么都可不要,但惟独他,是要全全部部收入囊中,但最后南柯一梦。
待走到跟前,就被朱佑樘扯了过去,苏挽月脑子跟浆糊一样。
“昨天杨宁清吻你,你没拒绝。”那人语气有些冷,也不能说是凶,就是非常冷漠。探子回报,描述得一清二楚,他面上没有怒意,心里却有些凉薄。不知为何,仍是放不下。
苏挽月没说话,抖得厉害,她实在不想这么相处下去了,撑了桌子想要起身,但仍是被朱佑樘按在了怀里。按道理,现在的两人,已经和这种暧昧姿势格格不入了,但朱佑樘仍是十分自然,苏挽月却如坐针垫。
“皇上,那是我的事。”苏挽月沉默了半晌,抬头回了句。
“你真愿嫁他?”朱佑樘问得四平八稳。
苏挽月怔了怔,不是为朱佑樘的问,而是为他鬓间的白发,不是很多,但在浓墨一般的黑丝里很打眼,他这样的年纪,本不该愁白了少年头。两年不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