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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苏挽月那只老大难的右臂实在经不起这个折腾,本来好得差不多了,打了一架又有些错位,要重新拿木头固定。先前一嘴的血止住,也没看大夫,本以为能瞒得过去。
杨宁清见她异样,不由分说要来扯她衣服,“你先前受伤了?”
苏挽月本还急着追人,被这么一耽搁,回头时梅花树下已经什么都没有,“刚刚院子里有人?”退了几步,捂着自己被扯开的衣领,瞪着杨宁清。
杨宁清显得没心思管那些,看了看苏挽月,又望了望墙头,“我还是对你的伤比较感兴趣。”
“还是你本来就知道有人?”两人都像是在自说自话,交流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
杨宁清没有说话,夜色中那对眼睛有些阴郁。
苏挽月不再言语,从他身边走过去,而后重重关上了房门,在门后愣了半晌,推开门见着杨宁清还站在那,苏挽月破口大骂,“你们男人都是白眼狼!”
杨宁清被骂得愣了愣,身体有些僵硬,而后耸耸肩,好像不怎么在意,“本来不知道,中途发现,也觉得没什么。谁都知道我喜欢你,被人看见了又怎样?”
离着几尺距离,苏挽月一时半会噎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她以前压根没想到杨宁清还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一面,现在看来,温润君子也不过披着羊皮的白眼狼。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杨宁清再走过来,苏挽月急忙出声制止,“你别过来了,我真要翻脸了。”
“你刚刚并没有拒绝我。”杨宁清站在那,本来严肃冷酷的脸,难得笑得有些狡黠。
“你只是太过沉浸在过去难以自拔,我替你做决定就好了。”
“忘了那个男人,未来几十年我会陪你。”
苏挽月已经几百年没听到这么直白而且笃定的表白了,虽说杨宁清处事相当爽快,也从不藏着掖着,但明摆着被那样的言语砸过来的时候,苏挽月头都有些晕了。她所做的反应,就是毫不犹豫把那张脸关在门外。
时至今日,她二十五年的生命里,好像就喜欢过朱佑樘一个人,唯有那个人,是让她曾经捧着真心去面对的。
前世姻缘,跨越六百年过来相遇,这些东西,难免都影响了她的决定。
只是那种感觉太过奇怪,你接近一个人的时候,那人会给你快乐和伤心的双重感受,没有办法,一挨近就非常难过,但又像飞蛾扑火的感觉。
迷迷糊糊中身体里有东西在躁动不安,苏挽月去了铜镜前,就着昏暗的月光看着自己的脸。前后七八年的时间,这张脸是冷霜迟给的,是时候要还给他了。小时候对于容貌有过度的执着,总被一夜之间变成丑八怪伤心欲绝,现在越来越觉得,也就那么一张皮。
但凡事皆是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若不是当年的飞蛊,她也不知道巫蛊的好处,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早上起床,又跟酒鬼一样喝了几口虎骨酒,洗漱完毕,推开窗,今天天气不错,难得出了太阳。
她今天戴了个金步摇的发饰,不似她以往利落的样子,温温婉婉披了头发下来,换了身月牙白的袄子,再破天荒抿了口脂。脸色不是太好,但苍白又愁苦的样子,好像也不错,至少很惹人怜爱,让人看着没有攻击力。
苏挽月出现在杨宁清面前时,那人差点把手里的小米粥给泼了。
“干嘛?”苏挽月在他对面停下来,大大咧咧咬了个馒头,抬眼瞅着还没回过神来的人,杏眼往上瞟的时候,有股子妖气,但又不经意,更加让人心痒。
“你今天不太一样。”杨宁清咽了咽卡在嗓子里的粥水。
“自然,要去见不太一样的人。”苏挽月含混吞了半个馒头,咬在嘴里,塞得满满的,再灌了半碗豆浆才噎下去。她打扮变了,动作举止却一点没收敛,在军中久了,早就没了宫里头那些规矩。
“见谁?”阳光很好,杨宁清心情不错。
“谢迁,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当上兵部尚书?”一只手肘撑着桌子,苏挽月吃的没什么家教。
杨宁清皱了皱眉,似在思考,半晌后开口,心里已经是千帆过尽的深思熟虑,“怎么?兵部不是马老头的地盘么?”
“你说说嘛……”苏挽月笑得像个小狐狸,略显病态的脸也显得有些荡漾,“我听到消息,王恕已经请辞,吏部的位置空下来,十有八九是马文升顶上去。”
“你觉得兵部就会由谢迁补上?”杨宁清明白了苏挽月那句问话的意义。
苏挽月老老实实点点头。
“谁同你说的?”
“昨天皇后同我叙了个旧。”把最后一小块馒头塞到嘴里,苏挽月终于细嚼慢咽起来。
杨宁清看着她没出声。
“怎么,不信?”苏挽月一挑眉毛,舔了舔嘴唇,“我可是什么都没隐瞒啊。”
杨宁清还是不说话。
“你能让谢迁当上兵部尚书是不是,不然皇后也不会来我这说一遭。”苏挽月笑了笑,眼神有些阴冷,“拐弯抹角到这个地步,我不成全他们,岂不是没好戏看了。”
“你的意思呢?”杨宁清手指敲着桌子,等着苏挽月说话。
“我先看看谢迁是什么人啊,看眼缘咯。”
“成化十一年的状元,能言善辩,为人仗义,名声不错。”杨宁清简短又面无表情说明。
“就算十八岁中状元,现在也快四十了,难怪有些急了。不然下一任位置坐稳了,不知道几十年后再换血。”苏挽月撑着下巴想了想,颇有些认真,女人要是下定决心操心政事的话,会发现有种天然的得心应手,因为她们本来心机城府,就比一般男人深沉。
“也不算是,那人并不急功近利,可能皇后想安插自己人手,张家作为外戚,野心有点大了。”杨宁清摇摇头,站了起身,他喜欢仗义的人,一般不愿把那类人想得过于庸俗。
“若是谢迁算个能人,你应该可以弄到六部九卿的联名上书吧?”苏挽月扯了杨宁清的袖子,迫得他停下来看着自己。
“你要同张皇后联手?”杨宁清语气中没有惊讶,“扳倒独孤十二有那么难么,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他有些不明白女人间的战争。
苏挽月嗤之以鼻,“那个小丫头哪里值得我去对付,她已经被人卖了,还能嚣张几天。”
杨宁清看着她,有一瞬间觉得看不懂。
“你今天没事?”苏挽月抬眼瞧着杨宁清,而后甩了个小瓶子过去,“治骨伤的虎骨酒你知道吧?要十味药的那种,你帮我去配。”抬了抬自己右边胳膊,一脸无辜,牲畜无害。
杨宁清长叹一声,觉得苏挽月剥离了那层客客气气的皮,是个十分不好相处的人。
第306章 进宫面圣
苏挽月在谢府拜完帖子的时候,门口守卫让她等上一等。
“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溜达下就好。”回头对着侍卫吩咐,她实在不习惯四个男人像四大金刚一样形影不离。
“苏姑娘,杨将军的命令,我们也不敢违抗啊……”面露难色。
苏挽月踢着门口的台阶,一上一下,头上的金步摇也轻轻抖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今日穿成这样,也不是完全失心疯,自然是不想那身黑衣太过拒人于千里,也不想一切显得太公式化。而今谁看她,都以为只是哪家大户未出阁的闺女,羸弱又苍白。
门口通报的守卫出来了,“姑娘,请。”
“城南的泥人张,城北的红拂扇,城东的蒋家馒头,城西的桂花酒。你们四人分别给我买到,半个时辰后,我在这儿等你们。”苏挽月望了眼不肯走的几人,意兴阑珊吩咐到,这几个地方在京城的最边角,要是一样一样买到,最快速度来回也要半个时辰。
人高马大的侍卫,被苏挽月弄得满脸窘迫。
“怎么?杨将军都被我差遣去配酒去了,我还请不动你们么?”眼里笑意冷却,她就算打扮得平易近人,凶起来还是很有魄力。
虽明知是故意调开他们,但也没有回绝的理由,“那苏姑娘注意安全,我等四人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苏挽月努了努嘴巴,而后背着手,踱着四方步随着守卫进了谢府大门。
“姑娘先在大厅歇歇,我家老爷刚上朝回来,需要换个朝服。”奉完茶,就解释了句,苏挽月摆摆手,丝毫不在意。
看得出来谢迁是个附庸风雅之人,摆设远没有其他京官那么财大气粗,色域淡雅,墙上挂着的那副价格不菲的古画,也只是简单裱了起来。屏风用的是苏绣,一副山水图,苏绣的娟秀和柔美,好像衬得主人隐隐有洒脱的淡然之气。
看惯了屏风上的描龙绣凤,或者七彩琉璃,恨不得镶金嵌玉的彰显富贵,如此简单的一副山水图,看得她颇为新奇。直到身旁站了个人,也没有察觉。
“苏姑娘来找在下?”温润的嗓音响起,苏挽月侧过头。成化十一年就高中状元,现在已经快二十年过去,苏挽月也算在京城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但竟然完全没有见过谢迁。
不是说快四十岁了么,怎么看上去顶多三十成立之年。广袖长襟,貌比潘安,脸上温文儒雅的样子,“谢大人,苏某眼拙,以前竟然没见过你这么号人物。”这样的人,在官场中太过特立独行,应该见一次就不会忘了,但苏挽月确定,没一点印象。
“可是在下见过姑娘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了。”谢迁笑了笑,温柔到淌水的样子。
苏挽月站着没动,似乎想得有些为难。
“姑娘你以前是御前侍卫,在下上朝的时候,岂不是日日见你?”
苏挽月这才反应过来,她对那些朝官记不太住脸,除了发言最积极的王恕,那是不记住也不行,其他人等,苏挽月仅仅有个名字做代号,同样貌联系不起来。在御座旁站了五年,仍是一片茫然的人,也只有苏挽月了,她那时候光看着朱佑樘,就可以发一整天呆了。
两两坐下来的时候,有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过来给谢迁奉茶,再帮苏挽月添水。
苏挽月一见那女子侧脸,就愣了下,而后想也没想,说了句,“我有个认识的人,同你长得一模一样。”
侍女蓦然抬头,眼神里尽是不解。反倒谢迁,却是了然于心的那种淡定。
苏挽月看了看谢迁,又看了看侍女,挥了挥手,“没什么,我记错了。”
侍女退下,苏挽月慢慢品茶,看杯子里的茶叶伸展开来,上下漂浮,“谢大人做事真是谨慎,什么事都查得清清楚楚。”没抬眼,依旧看着深棕色的茶水,低垂的侧脸,显得柔柔顺顺,她抿唇的样子,一直都漂亮得可以杀人。
“在下只是见她名门之后,落入风尘于心不忍。再说,在下同她父亲颇有些交情,赎回来养在府里,改日看个好人家嫁了出去,也不枉在下那已经九泉之下的故友。”那侍女就是苏雅,是苏柔的姐姐。苏挽月最初在榆林的时候,同那个只会哭鼻子的苏柔相处过几月,后来见她可怜,带她去了固原,也是一直在总督府当差。
苏挽月不算是善类,但对于那种天性柔弱的人,却又不能漠然见她们被人欺凌。苏柔以前只会哭,后来仍是特别单纯,但干活很卖力,尤其对苏挽月亲昵,说一不二。苏挽月没闲工夫跟人做什么姐妹,但被一个成年人全心依赖时,总会有点成就感。
颇不经意在想,要是告诉苏柔,误打误撞找到了她姐姐。苏柔应该又会激动得哭个三天三夜,然后不眠不休给苏挽月绣那些复杂精致的玩意儿。她毕竟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女工好到惊为天人。
谢迁似乎找到了诀窍,能和苏挽月一下子拉近距离。
“大人如今位高权重,在苏某面前自称‘在下’,真是折煞死苏某了。”撇开了那个话题,苏挽月抿了口茶水。
“‘位高权重’这四个字,从来不敢当。”谢迁自顾自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