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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昀目不转睛地看了我一会儿,重重地点点头,道:“嫂嫂之言,犹如醍醐灌顶,从小到大,除了父亲,没有人再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替他拭去额角上亮晶晶的汗水,笑道:“去吧。若有什么不快活的,你也来看这印月池中的锦鲤。”
从那以后,子昀回府时,也不时到各房走动,听说与二弟颇为志同道合,有时候他也会来看看子昆,子昆当着旁人的时候,脾气一向随和,与子昀也能聊上一聊。
每次离开净植居,我总是习惯性地送他一段路,他会给我讲一些宫里的趣事,这些话他当着谢子昆的面时却从来不讲,我也会鼓励他,然后他就会对我说,等再过多少天他又可以回府来,到时候再来看望大哥。
于是,不知不觉地,我开始数着这些日子,如同生命的前方还有无数个美丽的节日。
我最远送他到过印月湖,走过湖上的白石雕西番莲花的小桥,再穿过一片竹林,就是他住的近水楼了。有一次我送他上了桥,转身往回走,走了数十步,下意识地回眸望去,却看到子昀矗立桥头,凝眸望着我,我慌忙转身离去。
没有希望的事,就不要去想,徒增痛苦,甚至是灾难。
子昀下一次来的时候,我只送他到净植居的门口,子昀道:“嫂嫂多送我一程吧!”
这个要求逾矩了,我坚决驳回了他,道:“三弟大了,嫂子送你多有不便,以后还是请嬷嬷送你回去吧!”
说着,转身回了净植居,院子中央一池迎风摇曳的菡萏,被藏蓝的夜色染成了黯淡的青灰,摇落我的满腹惆怅。
没过几天,我就听说三弟与皇八子去了西海沿子打仗,后来,子昀告诉我,就是印月湖边那一次回顾,让他坚定了随军出征的决心,虽然他知道,挣了再大的功名,我们也还是叔嫂,却仍旧想为心爱的女人搏杀一番。
“从那一刻起,我就很明确了,我这一生想要的是什么。”子昀道。
我后悔那日没有送他,但更为他的安危而担心,那一年是我去寺里烧香最频繁的一年,旁人都以为是谢子昆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无计可施之下也祈求神灵,谁也不知道,那一柱清香燃起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英武坚定的少年面孔。
谢天谢地!他终于平安归来了,还因为从死人堆里背回重伤的八王爷被封为海靖伯,他得到的是许多公侯府第的嫡子也没有得到的荣誉。文武兼备又貌如潘安的少年英豪,自然是京城权贵的宠儿,一时间,多少人家为女儿倒提亲,蒋贵妃甚至想把临川公主下嫁于他。
子昀一个也没答应,而且很快就被皇帝下旨,封为武卫将军到昆明戍守边疆去了,朝廷中多以为是皇帝不愿看到皇八子昔日的伴读以免触景伤情,可是我知道,子昀是自请南下戍边的。
他告诉我,他第一次怯懦了,在京城他只能日日看着深爱的人却咫尺天涯,然后一次次提醒他,这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渺茫梦境,他不能承受这样的生命之重。
一个又一个的枯寂日子里,只有印月池中那些活泼明朗的锦鲤,才能使我的心也跟着鲜活起来。
子昀悄悄使人送信给我,要我好好地活下去,这世上还有他在,我不孤单。
子昀是一簇微茫而遥远的火苗,却是支撑我生命的一团火焰。
可是,我不可能越雷池一步,我知道秦氏频繁来净植居的目的,也听得出她话里话外那些婉转的窥探,有时候,越是关心一个人,就越敏感,秦氏隐藏在怯弱外表下的恨毒,连老太太也没看出来,我却看出来了。
我咬碎了银牙也不能让旁人瞧出一星半点儿,不然,我和他,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天三妹忽然说起子昀要回来的时候,一时间我竟然失了神,恨不得立时就能看到他熟悉亲切的容颜,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那一瞬间我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思念已经深入骨髓,这刻骨的相思会一直延续到我进坟墓的那一天。
他回来了,找到了平氏杀害倩姨娘的证据,帮我报了仇。然后一如既往地,把脉脉深情藏入心底。
他漏夜去了幽云馆,我又被人引到了那里,若不是灌小姐插上一杠子,我们俩立时就得灰飞烟灭,我猜出是秦氏的设计,悄悄给子昀送了信,叫他提防。可是谢子昆早已盯上我了,我早该知道的,他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我和子昀?可是想不到他会用子昀要胁我,他把子昀写给我的信拦了下来,作为证据,存在一个家仆手里,如果我不想子昀身败名裂,就要永远替他守着,即使他变成一块牌位。
给谢子昆服素的日子里,我坐守净植居,侯府里的人都说我服素尽哀,一丝不苟,只有我自己知道,一旦迈出这个门槛,我的眼睛会出卖了我和他。
子昀没有到净植居来过,只是会夜夜在印月池边抚琴,那一个个灵动而悲伤的音符,跳跃在星垂平野的夜幕下,荡起心头苦涩的涟漪,他知道,那些音符,只有我听得懂。
秦氏怎么肯消停呢?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办法,放火烧屋子引子昀来救我,呵!真是好计谋!她很清楚,被爱情俘虏的人,纵然再聪明,防得住旁人的诡计,却防不住自己的真心。
我们苦守数载的秘密,被这个几近颠狂的女人,揭开了一角!
子昀还在昏迷,我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暂居涵芬榭的日子,我像个失去灵魂的傀儡,麻木地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子昀需要最好的大夫来诊治,子昀要保住声名必须设法堵住秦氏的嘴,子昀救我的行为要想圆过去应该用什么样的托辞,子昀。。。。。。子昀。。。。。。子昀。。。。。。
我快疯了,快变得跟秦氏一样疯狂了!
我决定杀了她!
如果子昀真的停止呼吸,那残留在我身体里的另一半灵魂也会被随之抽走。
想着子昀的时候,我的头脑冷静而清明,计划缜密地近乎完美,我把莹心引到近水楼来玩,又差人去请秦氏,秦氏想都没想就来了。
等她来了,我就跟她摊了牌,我绝不相信秦氏会保守这个秘密,子昀的生母间接毁了她的幸福,有这样一个报仇的好机会,她绝不会放手的,所以,她只能死!
然而,就在我准备下手的时候,三妹闯了进来,老太太也回来了。老太太毁掉了谢子昆留下的证据,又答应把秦氏囚禁在屋里,好吧,这样的话,我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再无顾忌,我日夜守着子昀,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那一刻,我才明白,这就是爱情。
才嫁进来的时候,母亲也曾悄悄使人给我捎过话,说一旦谢子昆病逝而我又无出的话,会替我选个好人家再嫁,那时我真的动过心思,可是面对命悬一线的子昀,我只是想着,如果他死了,我会随他而去。
上苍再一次垂怜于我,子昀终于醒了,在我的悉心照料下,他渐渐好了起来——不,是好的更快了!子昀告诉我,他是想着我才会醒过来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所以,我们心甘情愿的成为长宁侯府早逝的海靖伯和世子夫人。
一只乌篷小舟渐渐驶离南浦口,迷蒙的晨雾中,涯岸上细细的碧草茵茵如雾,绿的雾接着白的雾,子昀终于可以揽我入怀,我也终于可以伏在他的胸前,细诉过往的悲喜,真希望这一刻永远停在这儿。
“老太太在江南给了咱们两座田庄,咱们先去哪一座庄子?”我问他。
子昀抚着我的云鬓,笑道:“你愿意先去哪里?”
我倚在他的胸前,在石青色杭绸前襟上摩挲着,柔声道:“都听你的,从今以后,清如以夫为天,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子昀想了想,道:“我想带你去杭城,去桂林,再去昆明看看滇池。”
“为什么?”
子昀吻了吻我的额头,笑道:“我曾在这些地方云游过,那时你在长宁侯府,我孤身一人,看过飞瀑,临过深潭,却觉得无论走到哪儿,你都陪伴在我身边,真的,清如,在我心里,你一时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我。”
我含泪笑了,“我也是!”
绵绵的吻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这一生,我们都会浸润在爱的甜蜜中。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能看到这句话的妹纸想必已经被雷过了,虎摸个~~~~~~~~~
第102章 淡极始知花更艳〔莹心番外〕
人人都说我是有福气的人。
在父亲外放;母亲疯颠,兄长早逝的糟糕境况中,作为长宁侯府庶出三房的嫡出孙女,我的身份变得极其尬尴,没有谁的议亲前景如我一般高不成低不就的。
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我的亲事竟然出乎竟料的顺利又令人艳羡。
在我十岁那年,与太子关系最好的皇子——英亲王思淳;主动请求皇帝赐婚,想要在我成年之后迎娶我。
据说;皇帝本来是不大满意这桩婚事的,不仅因为我母亲的情形;也是因为我年纪太小,整整比英亲王小了十二岁,等到我及笄成年,他已是二十七岁的人了。这就意味着英亲王要等到二十七岁之后才能有嫡子,而皇子中成婚早的,二十七岁,都已经快要有嫡孙了。
然而皇帝最终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也是出于怜惜儿子的坎坷身世。英亲王思淳自幼丧母,幸得贤妃,也就是后来的沈皇后照顾,才平安长大。可逃不开政治漩涡的他,为了保恪亲王一派的周全,违心地娶了严首辅之女严如珂为嫡妃。
严如珂跋扈专横,辖制侧妃,毒打怀孕的侍妾,致使侍妾小产,皇帝龙颜一怒,废她为庶人,令宗人府从族谱中除名,从此史书上再无半点她的痕迹。
长宁侯府的人羡慕我,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我一般的身世,能够嫁给位高权重,将来前途无量的皇子,已是高攀,而且从礼法上说,我才是英亲王的元配嫡妃,无须如那些继配一般,在元配的牌位前执妾室之礼,更重要的是,皇子不同于权贵,在迎娶嫡妃之前,往往都已有庶出的子女,但英亲王年过二十,仍无一儿半女,也有人劝过英亲王,在嫡妃嫁入王府之前,可以生育几个庶子,都被英亲王拒绝了。
京城中人人都知道,长宁侯府的六姑娘,找了一位重情重义的如意郎君。
皇帝也为英亲王着急,他不能逼着思淳生儿子,就不停地往王府里塞进一个又一个的侧妃庶妃,到我与思淳大婚之前,英亲王府已经有了四位侧妃,三位庶妃。
终于,成亲的那一日到了。
英亲王府的朱墙碧瓦,处处灯火相映,时时丝竹和鸣,衬得那亭轩馆阁幻彩流金,如施饱了脂粉的美人儿。
被人如提线木偶一般折腾了一天之后,我被抬进了正房——辛夷榭。
透过大红缀金丝流苏的盖头,满室都被敷上了一层红色,是新婚燕尔的温柔旖旎。织金祥云彩缎上蟠龙飞舞,绣花宝珠华帐上凤旋九天,正殿的透雕狻猊炉中,静静地焚着百合香,香烟燎绕,萦着哥窑开片天球瓶中斜插的几枝艳艳榴花,久久不去。
在喜娘的引导下,挑去盖头,撒过红枣花生,吃过子孙饺子和交杯酒,我已经疲惫不堪了,恨不得倒头就睡。
可我嫁的是皇子,就是再困再累,也得规规矩矩地穿着大红龙凤喜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等着夫君。
思淳似乎看出了我的倦意,对喜娘道:“王妃累了,伏侍她沐浴更衣,先安寝便是。”
喜娘婉转道:“这。。。。。。王爷,这不合规矩。。。。。。”
思淳没有看她,淡淡道:“在王府里,我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