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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万贤侄不必太见外,以后到了后宅,咱们不论公,只论私,老夫比你多了几百年见识,也不占你多大的便宜,叫一声世伯便是。”
城隍爷可不管万青心中惊诧,打着蛇儿随竿上,直接就把这辈份给坐实了,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可清楚得很,冥君可欠了这位万书吏老大的人情,连买官的事情也睁眼闭眼当不知道,也就是碰着万书吏了,若是换了别人,敢在阴间买官,直接就是下狱,刀山火海里走一遭,再慢慢盘算,哪能想当鬼差就当鬼差,想当书吏就当书吏,他是看准了,将来万青的前程远大着呢,现在把辈份坐实了,以后有的是他的好处。
万青不知城隍爷的心思,心中大是愕然,半晌方勉强地叫了一声“世伯”,听得城隍爷大乐,使劲儿捋着胡子,道:“你既唤我一声世伯,那世伯少不得要送见面礼,来来来,贤侄你就在这书房中转转,瞧上哪件直接拿就是。”
第二十二章 入梦之术
万青也料不到事情进行得这般顺利,原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周折,不想事先准备好的许多说辞都用不上了,怔愣了片刻,才踌躇着道:“下吏冒昧,不知可否借入梦之术一观?”
“这个么……”城隍爷又开始捋胡子,入梦之术本为城隍专修,岂能轻传,不过嘛,规矩是规矩,有时候也要看人下菜,在他看来,万青前程远大,眼下虽是书吏,他日别说区区一个城隍,就是冥府判官也是大有可能,这入梦之术早晚都会习得,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思忖半晌,便有了定计,于是城隍爷便端起了架子,道:“贤侄这个要求甚是无理,老夫身为城隍,岂能知法而不守法,此事且莫再提,老夫还有事在身,待要办理,贤侄就在这书房里转转,任取一件,拿了回去便是,也不必再来跟老夫道别。”
说着,伸手在书案上重重一拍,然后起身拂袖,也不理会万青,径自便走了。
万青料不到结局竟是如此,一时也闹不清城隍爷到底是恼了他,还是没恼他,愣了一会儿,忽地脑中一清,竟是明白过来,城隍爷分明已经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入梦之术毕竟是城隍专修,不可轻易传与他人,否则便是渎职,但若不是城隍爷亲授,只是意外所得,自然又另当别论,所以入梦之术,必定就在书房中,只是找不找得到,就得看自个儿的本事了。
于是他就在书房里到处转悠开来,半晌一无所获,倒是找到了一些开天眼、掌心雷、伥鬼术之类的法诀,于他来说,俱是无用,自是顺手又放下了,倒是有个障眼法还有些用处,法诀也简单,万青干脆暗暗记下,准备回去抄录下来,再教给温照,怎么也算一个自保的小手段了。
难道猜错了?
找不到入梦之术,万青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断,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会错,想来是入梦之术十分重要,所以藏得隐秘些,城隍爷也是小气,既然都肯交出入梦之术,又藏藏掩掩,连个暗示也不给……等等,似乎是有暗示的……
万青想起城隍爷离开前,在书案上毫无道理地重重一拍……想到这里,他连忙回到书案前,仔仔细细地又寻了一遍,终于在书案一侧发现了端倪,怪不得找不到入梦之术呢,感情这法诀并非记录在纸上,而是雕刻在书案侧面,先前不注意,还以为是应景的诗句。
这一日,万青满载而归,温照见了他的收获,倒也是喜欢,道:“这障眼法倒是极好,简单易学,还实用。”
她是想到自己要往鬼门关去试复制令牌好不好使,唯恐被人瞧见,如今有了障眼法,倒是正可以替她遮掩行迹,实是她此时最需要的,至于那入梦之术,于她无半分用处,再怎么修炼,她也不可能进入父母梦中相见,反倒是被这法诀勾起了心酸,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亲人,对这入梦之术就分外瞧不顺眼,径自挡了障眼法,浑不理入梦之术。
万青见她不喜入梦之术,虽然纳闷,但也不勉强她学,只自个儿在闲暇的时候修炼,如此一过三月余,倒真让他勉强练成了,这一日恰又是休沐日,他欲施术,又恐温照不明究理打扰了他,一旦失败,再想施术便不易了,索性就借口找李不平吃酒,径直去了李家,央着李不平替他护法。
李不平一听缘由,顿时就取笑他道:“你这闷性子,若是与弟妹直说,她又怎会打扰于你,想是你不敢说,怕惹得家中酸坛子翻了吧。”
万青被他取笑得满面通红,道:“休胡言,我不与她说,只是因着这入梦之术施术不易,稍有差池,便要自噬魂身,我恐她担忧,才不告诉于她。”
李不平只是不信,道:“你少唬我,若不明言,我便不替你护法。”
万青被他逼得无奈,只得道:“是是是,我怕她生气还不成,不平兄你就帮小弟一把吧。”
李不平这才大乐,道:“早说明白不就成了,偏费我这一番工夫,你稍等,我去寻一样东西来,包你施术平安。”
万青拉他不及,便见着他飞一般地出了门,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才回来,手中却多了一柱香。
“这是何物?”
李不平哈哈笑道:“这便是安魂香,可稳定魂身,于施用入梦之术时使用最好,贤弟你命好,前日坊里有个老头子自黄泉中捞出一柱,藏在家中谁也不给看,今次我把这香偷了出来,看他还能藏什么。”
万青听了这话,顿时嘴角一抽,待要拒绝用这香,李不平已抢在前头道:“你若不肯用这香,我这便把弟妹喊了来。”
万青无奈,只得把安魂香以阴气燃起,鼻中嗅得一股清香,瞬间便觉得脑中清明,魂身一沉,心中顿时大喜,这安魂香果然有助于他施术。
当下便不再赘言,在李不平的房中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凝气固神,开始施术。安魂香无火自燃,缕缕青烟直飘天际,遇风而不散,竟是穿透到了阳世之间,而万青的一丝魂念便裹藏在这青烟之中,一同抵达阳世。
阳世间,此时正是夜深,人人入梦。万青虽是头次施这入梦之术,倒也并不慌乱,感受着阳世间的浊秽气息,强忍着不适,指尖变化法诀,喃喃道:“陆氏有女,名曰婉仪,芳年二八,乃甲子年壬戌月乙葵日寅时三刻生人,魂梦三更,情思难断,心心念念,但求一见——入梦!”
青烟裹着低语,仿佛受到指引,忽地折向东行,转瞬间落入一栋大宅,穿入一间雅致闺房中。昏暗中,只有一盏半残油灯半明半暗地燃着,青烟穿过之后,房中幔帘微微拂动,那半残油灯便一下子熄灭了。这一切,悄无声息,就连趴伏在油灯旁边打瞌睡的守夜小丫环都没有被惊动。
雕花精美的拔步床上,藕色帐帘轻轻扬起,露出了女子娇俏的身体,陆婉仪睡得正沉,只是眉尖紧蹙,似是梦中不安。
第二十三章 预感
“陆姑娘……陆姑娘……陆姑娘……”
她听到了声音,却看不到人,眼前弥漫着浓浓的青烟,遮挡了一切。
“谁?谁在叫我?”
陆婉仪很害怕,什么都看不见,那一声声的呼唤,仿佛来自天边,又仿佛来自深渊,透着阵阵的阴气。
呼唤的声音忽地消失了,片刻之后,青烟突然像烧沸了的水,翻滚流动,然后渐渐淡去,一个颀长的身影浮现出来,慢慢地向她走来,同时,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陆姑娘……我是万青……冒然前来,惊扰了姑娘,真是失礼了。”
陆婉仪呆住,半晌后,突然失声痛哭,道:“万郎,你是来接我的么?婉仪好苦,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爹爹要把我另许他人,我、我……宁死也不愿……可是娘天天对我哭……头发都白了好多,婉仪该怎么办?怎么办?”
“唉……陆姑娘情深意义,万青铭感五内,只是逝者已矣,而姑娘正青春年少,芳华正好,何苦为区区亡魂而辜负了大好春光,又使爹娘伤心……”
就在万青与陆婉仪在梦中相见时,温照也在鬼门关前探头探脑。
三个月,万青练成了入梦之术,她也练成了障眼法,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把障眼法练成了,只是还不够熟练,又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障眼法练到不会出岔子的地步,这才来到鬼门关前。
可是她没能通过鬼门关,因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鬼门关前很热闹,时不时有无常来来去去,她的障眼法毕竟刚练成没多久,还粗浅得很,怕被撞破,只好躲在边上看着,眼看着障眼法都快失效了,还是不时地有无常进进出出,寻不到一丝机会,最后温照只能刹羽而归,走到半路上,障眼法就一下子失效了,显露出她的身形,恰好这时有个无常经过,一眼瞥见,咦了一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温照吃了一惊,定神看去,原来是叶敬文,她心中发虚,便有些支吾,一会儿才道:“叶无常……妾身无事,只是随便走走,叶无常这是要出公差吗?”
叶敬文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疑她一个妇人,随便走走能走到这荒芜的地方,随口道:“正是要出公差,七月半快要到了,一些怨魂恶鬼都有蠢蠢欲动,冥君命我等无常加强戒备,这几日都快忙死了。”
温照这才恍然,知道自己挑的时机不好,这几天注定不可能验证手中的复制令牌的效用了,便行了一礼,道:“叶无常事忙,妾身便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嫂子慢走。”
叶敬文揖揖手,便踩着五鬼风急火燎地走了。
温照看他飞得转眼就没了踪影,而自己走得两腿都快软了,也才走了一半的路,顿时就叹了一口气,心思便又转到研究养气诀的妙用上,她就不信养气诀里,没有能让她也飞起来的法子。
这样一路想着一路走着,竟也不觉得累了,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间,她先去西屋看了看,见万青还没有回来,顿时吓了一惊,别是与李不平吃了整整一日的酒,这还了得,不得醉死了。想到这里,不免担心起来,李不平这个人是没数的,兴致来了,拎着酒坛子上也是有的,万青的酒量怎么能消受得起,不行,她得去李家接人。
温照牵出了小马,长春坊离这儿也没几步路,万青也没到这几步路还要骑马的地步,倒是温照这时候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哪怕只是几步,她也是走不动的,也是她障眼法练得不到家,只能障住自己,要是能把马也障住,她也不至于靠两条腿跑这么远。
小马很驯服,自从清明那日望乡之后,它就彻底没了牵挂,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跟张三家的那头驴比起来,它简直就是勤劳的典型。温照脚软,趴不上它的背,它就前蹄半跪,矮了半个身子,让她骑了上去。
“去李家,你认得的。”温照拍拍它的脖子,都说老马识途,自家的小马也不差,只要是去过的地方,它都能记住。
小马得得得地跑了起来,又平又稳,又胜出张三那头毛驴不知多少。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李家,温照从马背上慢慢爬下来,上前敲门。
“谁呀,有事明日再说,休要打扰本差吃酒。”
李不平的声音从院中传了出来,听得温照好气又好笑,想了想,开口道:“李大人,妾身万温氏,请问外子在府上吗?”
她话音才落下,就听到院子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摔到了地下,接着“哗啦”,这是酒坛子砸在地上碎了,“哎哟哟”,呃……这是李不平的呼痛声。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