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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传来那女子的温度,轻微的颤动,也昭然着她此刻并不若往昔镇静。
殷肆的表情很复杂,快步走上前去,“看样子,这些年你根本不在扶桑。”
姻姒不语。
“玄苍在你失踪后不到一月便被青青自诏德泉底冰窟中救回,他回浮台之际,我寻了不下三四个理由,让殷泽将他生还之事昭告天下神魔……你若身在扶桑,不会对此事毫无知晓,在我提及之时,露出如此惊愕表情。”男子熟络地拉起痴儿的另一只手,朝离开勾陈帝君寝殿的方向迈开步子,“阿姻,你究竟去了哪里?”
手被陌生人握住,痴儿本是想挣脱,然这男人身上的气息与阿姻太过相似,着实温暖,想了想,也就由着他去了。
倒像是一家三口和和气气出门玩耍。
姻姒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只觉得身边窥探的目光一道胜过一道,他那不经思索的一牵一握,恐怕又要成了那些仙童仙娥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她扬了声音,有些气急,“我说过了,那段时日我在沙海中寻得清寡之女,随即四处求访名医替痴儿治疗眼疾,自然无暇逗留扶桑……”
“那么玄天黑龙清寡人呢?她又去了何处?”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又何必追问?”
“好,就按照你所言,这十年来,你带着痴儿去了哪里?拜访了哪些名医?又求到了什么方子?”他如刃,一串问题咄咄逼人,心知问她不出,便又低头抚了抚女孩脑袋,笑道,“小痴儿,这些你都可还记得?与我说说,喏,不可以对大人说谎喔。”
“你若想知,日后得空我一一数落与你听,眼下,东商君不觉得自己话多吗?”姻姒冷冷一哼,愈发觉得他牵着痴儿的手有些刺眼,不禁将女童往自己怀中揽了一揽,“痴儿,走,我们早些回去见你玄苍叔叔,莫在这里与他耽搁时间。”
痴儿一手被一人握住,想想愈发觉得委屈,“不要吵架……你们,不要吵架呢……”
殷肆会心一笑,蹲□子故意捏她的小鼻子,女娃儿长睫忽闪,粉扑扑的脸蛋着实惹人怜爱,他笑声渐浓,“呐,我们没有在吵架哦,小痴儿,要乖乖听阿姻的话。”
“你是谁?我要如何称呼……啊……”她伸出手,摸索着向前,孰料脚下石块凹凸不平,若不是姻姒及时环住她腰肢,恐怕要直直栽进殷肆怀中。
“我?”男子狭长的眸子看西参娘娘一眼,又落回痴儿身上,“唔,我来想想,小痴儿应该如何称呼我呢?说起来,我也是另一个‘阿殷’呢……”
走了。扯了女童的手,姻姒声音中透着不可置否的严厉。
殷肆站起身子,开扇轻轻摇了摇,“想必阿姻也一定不知眼下浮台是何模样。”
断了痴儿的话题,她便能稍稍松一口气,“我在赶往帝君寿宴沿途,听闻我爹回来过浮台。”
“是,白驰前辈确有在浮台逗留几日。”
“也就是说,他又一次离开了?”她蹙眉,这算什么!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心结,但凡无法解决之事,恨不得像鸵鸟般将脸迈入沙子,躲得远远的才好……但面临浮台无人执掌的危及时刻,也不至于袖手旁观罢?
“阿姻可知,他老人家为何会忽然折返扶桑?这其中缘由若说与你听,恐怕你会更加不信才对……”吊足了她的胃口,东商君依然在卖着关子,忍了许久才言,“自古浮台取水之处有四:三元湖、雨坝、小玉房与平渊,三元湖在很久便已干涸,因临近沙海,缺少雨水,雨坝也几近无用,剩下的小玉房和平渊,十年中接连沙化,如今浮台生灵所食淡水,皆是我差章泽率马队自海泽送来的,你说,白驰前辈怎能不出面定一定人心?”
他冷笑一声,又道,“不过,也并无多少人心需的定了,该离开的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都在等着他们的西参娘娘给一个说法,是走是留,浮台的存亡,全由你一句话。”
心如重锤敲击,她双眸一缩,咬牙道,这绝不可能!浮台绝不可能消亡!
痴儿感知姻姒手臂颤抖,轻轻扯着她的衣袖,像是安慰。
“可能与不可能,西参娘娘亲眼见一见便可知晓。你执掌浮台大权,那四处水源究竟可以维系多久,难道心中还不清楚吗?你离开的这十年中,我想尽办法,亦无法阻止浮台水源干涸;白驰前辈临行前,溃散自己神息以维持平渊泉眼畅涌,虽说暂解危机,却也并非是长久之计。”他看着她,丢出最后一柄刀子,“三年后沙海吞没浮台,届时仅仅靠着一汪平渊供水,西参能有几分胜算能将浮台恢复如初?”
她缓缓眨了一下眼,生生将沾血的刀子吞下去,“东商君今日拦下我,又与我说这番话,想必,你已替我想到了解决的法子了?”
“那是自然。”一路千辛万苦,正道上却是一片光明。
“喔,什么法子?”
“这里不是谈买卖的地方。”殷肆勾起唇角走近二人,再一次牵起痴儿的小手,“咱们可以回家慢慢说。”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是一家三口的“快乐”生活……大概罢
第65章 追溯
姻姒怔怔看着空旷萧瑟的街市;眯起眼睛。
许多不满的情绪在某一刻蔓延;甚至参杂着困惑与后悔。她抿唇;故作镇静地拉着痴儿的手往前走,尽可能不去注意浮台城中的异样气氛。只是一切太过于不同;太过于不同——远远可以瞥望见浮台宫的重重楼阁,灰蒙蒙的再无往昔光泽;她着实想象不出,没有西参娘娘的浮台宫,如今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阿姻,是怎样了?”觉察到姻姒的细微迟疑;痴儿捏了捏她的手;露出担忧的神色。
姻姒驻足看了她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一路随行的东商君开口应答,“无碍的,阿姻不过是很久未回来这里,稍有些惊讶罢了。”
他说的那般笃定,笃定到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她不过是稍有些惊讶而已。
殷泽在宴席上酩酊大醉,回了寝殿便睡下,虽然压着许多的话想与她说,终究未能如愿。西参娘娘的出现始料未及,身边无天狡神兽随行,准帝后安淑仪便差了白凤銮驾送她回浮台——消失十年,又带着来路不明的盲女一并归来,着实令人在意。她领着痴儿这一路领教了各路神魔的“关切”目光,唯一的念想是庆幸痴儿什么也看不见,亦不会多想。
只是殷肆不依,硬是寻着借口与她二人同乘一驾。
于是那些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姻姒想了想,决定从此往后都不再看扶桑神魔快报。
“这里?这里是指浮台么?”听得殷肆回答,痴儿有些疑惑,不断抛出疑问,“这里就是浮台?阿姻,这里就是你常常提起的浮台吗?”
她的神情有些淡,虽合着双眸,依旧有着同龄孩子无法比拟的成熟;纵然不得见这广袤天地,却也断了些许烦恼丝,才会更加坚强,更加深谙世故。殷肆仔细端详她的五官轮廓,暗忖这女娃儿长大后定然是个美人,只可惜,不知究竟似不似她。
“是。”姻姒应声,“便是浮台。”
“唔……怪不得有沙子的味道。”努力吸了吸鼻子,女孩子又问,“那痴儿以后是不是都要住在浮台吗?”
这一回,她却无法很快给出回答。
风里夹杂着沙尘,已经明显能够察觉得到,浮台四下比前些年要干燥许多。回忆起在勾陈帝君内殿殷肆与她说过的话,西参娘娘不禁脊背一寒:辖地之上,赖以生存的四处水源若接连枯竭,这样一座毗邻沙海的围城,很快就会被黄沙吞没。
看出女子眉目中的迟疑,殷肆清了清嗓子,不禁蹲身在女孩面前柔声道,“如果痴儿不喜欢的话,往后可以住到海泽来。”
“海泽?”她偏过脑袋,显得很有兴趣。
“是啊,海泽那儿有很多漂亮的湖泊,还能见到大海,日升日落的时候,阳光洒在水面上,就像是许多许多的宝石在闪烁;清晨渔船出海捕鱼,傍晚燃起袅袅炊烟,岸边住着许多鸥鹭妖族,很美,也很会唱歌,有些湖泊里还住着凌波仙子……”他努力描绘着脑海中的情景,转念忽想来痴儿双目看不见,种种念想到底是遗憾,继而转口又言,“在海泽扇贝、蛤蜊、烤鱼都很好吃呢,还有酸甜可口的青梅,多到吃不完,若是你喜欢,往后还可以……”
他那么急,想要将自己所拥有的美好统统给她,熟料被姻姒一句冷语浇灭了心头火,“东商君这是做什么?我这浮台,是穷山恶水住不了人了?”
东商君尴尬一笑,摸了摸痴儿的脑袋,站直身子没有再说下去。
“对了,怎不见佘青青随行?就算身为混沌之妖入不得勾陈帝君寝殿,随你来往于浮台海泽之间,她应该很是乐意的罢?”总觉得这一路少了些许聒噪,直至现在才想起是未见着佘青青,她不禁问道,“许久不见,也不知她怎样了。”
一路听得殷肆描述,她很清楚,玄苍能平安无事归来,多亏了佘青青以身犯险,冲破诏德泉底冰窟的混沌浊气。依她与殷肆纯澈至极的神明之躯,根本连接近都困难得很。
“玄苍这些年在浮台苦心支撑你留下的基业,身边若无人照应,当是件寒心事——我不能久留于此,只得让青青帮他做些事情,有她相伴,玄苍的日子或许才不会那么索然无味。”殷肆笑了笑,手中折扇在掌心一敲,“其实,这是她的意思,我想拦也拦不住;收的这般随从,当真不知是福是祸……想来,便随她去了,在她眼里,恐怕有那个男人的地方才是归宿。”
似乎是忆起什么,他接着又道,你现在若见得她,恐怕要认不出。
十年,或许当真能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佘青青也罢,她自己也罢。
“哦?那倒是有些期待。”姻姒点点头,模样从容不迫,唤了痴儿欲往浮台宫的方向去。
白凤銮驾载着三人,落在浮台城门外便沿路折返,来去匆忙未差遣旧时部下出城迎接,自这里至她寝殿,脚程快的话也得有大半个时辰。她本不喜走路,只是今日与那个男人并肩而行,无意间便有两股气场在较量,恍惚竟觉得走回去消磨时间倒也是个不坏的注主意。
空城,几近是死寂。
黄沙将视野罩上一层浓重的色彩。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的错!”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三人间的沉默,语音刚落,便有掰碎的菜根丢掷到姻姒裙子旁边,不偏不倚。她有些茫然,抬眼张望,那妇人的后半句话便像是一把刀子扎进她的心窝,“要不是你这个西参娘娘擅自离开,疏于治理辖地,害得我们没有神明庇佑,浮台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还回来做什么!”
妇人模样的妖物隔着一扇木门冲她喊话,手中菜叶忍不住往外乱丢,口中责备不绝于耳,根本没有因西参娘娘的尊贵身份而有所顾及——她是那样愤怒,那样歇斯底里,好像除了谩骂已经无计可施,那间屋子稍显破旧,屋外种植的绿植均已被沙子浅浅没住,还有两个孩子躲在妇人的身后,怯怯看着街道上的三人。
姻姒从不知道,十年可以让一座城变成这样。
这不是她的浮台。这不是曾几何时人人爱戴敬畏西参娘娘的浮台。
她将痴儿紧紧护在怀中。小小的女孩子因为惊讶而有些迈不开步子,殷肆没说什么,将两人挡在身后,蹙眉凝视那妇人,表情复杂。哪知她不依不饶,口中依旧骂骂咧咧,“这些年浮台屡遭异族欺辱,若不是东商君率海泽精兵抵御,等不到下一次沙海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