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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暗香盈袖-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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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姒一惊,手中茶盏跌落在地,一地茶水湿了裙摆。

第58章 紫宸有魔物下

若是可以;她甚至希望从未起过来紫宸山求药的念头。

她宁可永远活在九转合欢散的谎言之中;也不要撕破那些漂亮华美的谎言;见得其后藏匿着污秽不堪的一颗心。

那个男人,究竟是怎样在爱着她呢?

他所对她说过的情话;又有多少未辨真假?

那日得了诊断,姻姒便在紫宸山脚住了下来。说来也奇怪;此山本无名,乃是紫宸无数群山中的小小一座;“占山为王”的魔医也懒得多想;随口便也唤作了紫宸山,若是对旁人提及,恐怕无从知晓,实在是个适合隐居的好地方。

回春手欧阳羽虽然心性古怪,牙尖舌利,待姻姒却是从不怠慢。知她有孕不宜操劳,便每日派两个小娃娃下山照顾她起居,这些妖魔之后年纪虽幼,然跟随师傅学医多年,心智纯熟,偶尔稍显顽劣,家务与饭食却都能准备妥帖。

再无每个朔月的恐惧与牵挂,更不想回到扶桑面对殷肆伪善的面孔,一晃八日变八月,这小住也变作了长住。欧阳羽知她心中尚有浮台琐事,偶尔断断续续传来些许关于扶桑的消息,她只当清风过耳,总是一副并不上心的模样,每天念念医书,吃吃野味,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肚子一天天隆了起来,她忽然可以体会到清寡那时的心情。

纵然现在有千万个理由去怨恨一个人,却始终无法不要这个孩子。毕竟,曾经那么深爱。

她也想念玄苍,想念佘青青,想念殷泽,想念安淑仪……想念浮台的每一个熟识或不熟识的身影,可当她顶着炎炎烈日决定离开章泽的护送马队一瞬,她就已经决定离开她所在意的每一样东西了——唯有远远躲开那些足以触发记忆的人和事,她才能真正做到平静。

姻姒低着头,拼命往嘴里塞东西。然后眼泪就无声无息流了下来。

安胎的药膳不比往日野味山珍,她也不顾的好吃与否,单单是听那魔物说吃完了对孩子好,她便闷着头使劲吃,将腮帮塞得鼓鼓囊囊一下一下咀嚼,酱汁汤水满脸都是,只胡乱用手背擦了几下,艰难将口中膳食吞咽下去。

欧阳羽站在她对面,双唇紧抿,不发一言。

几月相处他知这女人爱哭,又极要面子,总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躲着人哭,死活也不发出声音。几番撞见她眼睛红肿站在屋外,那女人也只道是被风吹疼,从不知晓自己这等憋足借口叫人听着愈发难受。

都说人吃饭的样子最丑,一边哭一边吃,恐怕是丑上加丑。

他看着她,只觉得无比可爱。女子有了身孕多半会丰腴些许,也许是心中压抑的事情太多,她整个人除了肚子,倒是缩了一圈。欧阳羽想了想,扬手唤了身边转悠的小徒儿,吩咐上山去捉只山鸡,晚上熬汤给娘娘吃。

“师傅偏心,为什么只有西参娘娘有鸡汤吃?小百灵也要啦!”

“乖徒儿,待你们生宝宝的时候,师傅天天上山捉山鸡给你们熬汤吃,可好?”

女娃儿们欢呼着跑走了,剩下几个男娃儿咬着手指面面相觑:听起来我们有点吃亏呢。

姻姒听罢,不由破涕为笑,哪知被饭食呛到,尴尬无比地重重咳起来。欧阳羽慌神,斟茶给她递过去,替她抚了抚背。他本是医者,生性不拘小节,年长姻姒许多,行为偶尔唐突,常常忽略男女之别,她倒也并不在意,趁着闲暇时两人聊聊天谈谈心,相互取笑斗嘴,倒也一番和谐。

不知怎的,姻姒每每见他,总会想起玄苍在身旁陪伴的日子,有次竟说漏了嘴,笑着道有朝一日回去扶桑,欧阳前辈可愿在浮台长住?说罢她就后悔,想来这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若是她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与欧阳羽一并回到浮台,扶桑神魔快报估计要连夜雕版加印多少万份。

理所当然地回绝,医者只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草窝。

“可是前辈一人独居在此,不觉得寂寞吗?”

“小魔有这么一群可爱却不省心的徒儿,每日与这些花花草草,飞鸟走兽作伴,哪里会寂寞?”欧阳羽笑了一笑,婉言谢绝,“何况乎,小魔虽看淡这世上万物,却也有一生要守护的东西,娘娘牵挂浮台,牵挂扶桑,纵然在外漂泊数月甚至更久,也会想着落叶归根,而对小魔而言,根,便是在这紫宸山中。”

姻姒咂摸着他的话,心中对家乡的思念愈盛。而男子只是在想,那殷家小子究竟是有多爱这女人,又爱的如此沉重,如此不堪,直教人家背井离乡远远躲到紫宸的深山老林中来,没有了维系孽缘的理由,却仍想将孩子好好生下来。

若说不爱,谁信?

欧阳羽沉默了许久,定了定心转身欲走,忽听得身后女子急唤,“前辈莫去扶桑寻他。”

他想她到底是聪明,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心思,都能被猜到。翠色长衫衣摆一飘,他低声笑了笑,“小魔虽不喜被卷入扶桑神明间的人情世故,纠葛痴怨,只是娘娘眼下这幅模样,着实叫人看着心疼。”

她仰面,用干净的手指将披散下来的碎发挽至耳后,“那我往后不哭便是了。”低头轻抚了一下肚子,姻姒扯开笑容,“若是哭得多了,往后生个红眼睛的小兔子可怎么办?”

她一身宽松素衣,不带任何饰品,更显得肩颈单薄,面庞苍白。在紫宸住了八月,吃穿用行都由欧阳羽打理。时不时还要差遣小徒儿去临近城镇买上些许衣物用品,开销亦不在少数。他隐居在深山,虽不至捉襟见肘,可抚养那些孩子已然再无多余积蓄,姻姒过意不去,执意将随身的金钗珠花换了银两交给他,算作补贴,一来二去自己也就无心再多做打扮,倒也有种别样韵味。

欧阳羽冲她摇头,“娘娘当真是喜欢东商君。”

“何以见得?”被猝不及防提及的三字狠狠戳痛,姻姒咬牙争辩,“他故意下药诱我屈从,侍奉我至今的天狡神兽亦是他的疏漏才未救下,至今尸骨恐怕还沉在诏德泉地底……我恨他还来不及。”

顿了顿,她又言,“我要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它流着我的血,纪念着西参娘娘之前的痴傻和天真;再者,我并不打算告诉殷肆这个孩子的身份,也请前辈替我保守秘密。”

“小魔难得才去往扶桑一次,并未与太多扶桑神魔有过交情,他们亦想不到娘娘会在紫宸山生下这个孩子,这一点,娘娘大可放心——千万别起什么死人才能封口的念头,小魔打不过你。”

姻姒目含感激,故意调侃,“要有这念头也得等肚子里的东西出来以后。”

他哈哈笑了两声,垂眼又将一杯茶斟满,推递过去,“娘娘可有给孩子想好名字?”

她怔了怔,未料及欧阳羽会忽然说起这个,“这几日无事可做,倒也有想好几个,说出来恐怕要惹前辈笑话。”

“是何?”

“痴儿。”

魔物医者幽幽抬眼,似乎对这个算不得动听的名字颇有意见,“执着于放不下的心意,苦苦痴缠的,究竟是谁?到最后,竟是要让小孩子来担待……我这儿的娃娃们,有的父母被仇家所杀,有的是大恶之徒被修仙之人诛斩,有的,则是生下来便被抛弃,大多身世可怜可悲,却没有一个是不动听的名字。”

她不说话,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中尽是执着。

“罢了,小魔是外人,不便置喙。”被她盯得难过,欧阳羽摸摸鼻子自认多嘴,想了想仍是不甘心地说教,“只是为一个情字痴缠一生,不如片刻顿悟,一笑泯恩仇……你与东商君已有夫妻之实,大可不必如此,还望娘娘领会。”

“欧阳前辈可有暗自喜欢过什么人?可知做一个痴儿,又有多快乐?”她平静答话,“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有些怀念最初的快乐。”

“快乐?”男子迷惑,不禁脱口问道,“为情所困,暗自神伤,尚能有快乐可言?”

姻姒微微抿唇,“前辈一定不知道,偷偷喜欢一个遥远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不管我爱他,还是恨他,他都没有机会反驳,他都只能乖乖认命。我可以每天幻想着他的样子,不同的样子,高矮胖瘦,喜怒哀乐……我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听见他的名字就会微笑,可我也讨厌他,讨厌他为什么离我那么远,别说是碰触,就连远远望一眼的机会都不曾有。”

他不大能体会这个情字,却能想象出那副画面。

“晚上想到那个名字,一个人偷偷哭湿枕头,第二日清醒过来又觉得莫名其妙,无端可笑。可是我哭我笑,我苦我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都是我一个人蹦跶的独角戏,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他甚至……甚至连我的样子也不曾见过啊……”

东商西参,相见便是错误。

“……一直以来,或许我只是喜欢的,只是那份因为一个遥远的人而或喜或悲的心情,只要没有遇见,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就不会悲伤。就像临近浮台的那片沙海,本来干涩苍白的砂砾,只是因为天上的光而散发出不同颜色,时而好看,时而不好看。那份喜欢如果不曾说开,现在就不会如此为难,我只是自己为自己感动,他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也不知道如何来回应我。”

她说了许多,神色愈发平静,就好似那些统统是别人的故事,自己是个局外人。

心底一点点拼凑起那两人的故事,欧阳羽无言以对。

本以为因痴癫狂的那个男人,没想到,竟还有那个人前强势无比的西参娘娘,才是当真痴儿。

所以才不允许深深喜爱的男人有半点瑕疵,才不肯承认他是她的劫难。

“若是从未相见,西参娘娘一定,仍是无比快乐。”末了,她无奈笑道。

满眼紫宸山的绿色仿佛间更加厚重,浓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作者有话要说:妈妈咪呀,日更累shi了累shi了,求安慰求点赞

第59章 冰谷情生上

诏德泉。

刺骨寒风中孑然而立的身影略显没落;厚实狐裘将其浑身遮掩个严实;挪步间隐隐见得一抹翠色;昭然着这份鲜活,依然如故。

或许应该休息片刻;却又怕,瞬间的迟疑就错过了什么。

佘青青蹙着眉;一张俊脸上从未有过的不安表情,静静立在出入口呈现出漩涡状的冰窟黑洞旁;低头向下张望;只是冰下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只知道,这便是玄苍坠落的地方,是连她那无所不能的主上都没有办法接近的地方。

回忆起殷肆临行时对她的嘱咐,佘青青之前便有向诏德泉附近隐居的冰妖问及此冰窟蹊跷,知晓其恐怖这才无比谨慎,这或许是她此生唯一一次如此用心地去记下东商君的话,而原因却是另一个深深扎根在她心里的男人。

低头忖思片刻,佘青青忽然觉得整件事不免有些可笑:若非是自己这具非雄非雌的身子,若非是生于混沌之中的低劣妖物,即便想见玄苍的心情满满溢出躯壳,她也绝然闯不过需的以付出生命为代价的浊气屏障。

可上苍永远是公平的,所赐予的一切苦痛,终将在某一刻蜕变成蝶。

她甚至认为,天狡神兽玄苍命中就该有此劫,而她,正是为了助他渡劫而生。

这件事唯有她能做。这个男人唯有她能救得了。

想想看,这又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一件事。

唇角扬起浅浅的一丝笑,她裹紧御寒的狐裘,过久地在冰雪中行走找寻,四肢已冻得麻木,连行动也变得稍显迟缓。一连候了六七日,才等到这么一个适合的契机:此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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