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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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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模样清秀的小厮举着伞,神色又是欣喜又是哀愁。
见他看过来,花别枝朝他笑了笑。小厮垂下头,老老实实将他二人迎进府里。
王府并不宽绰,一路行来也少见有人。她惯常扯着棉桑的衣袖,小声提醒他脚下细碎布着的水洼。棉桑不言语,陡的将她的左手扣进掌心。
她挣了挣,瞥见小厮意味深长的脸色,便安稳任他攥着手。
拂去肩上落雨,她便听棉桑清冷问道,“二公子可在府中。”
“大哥,多日不见。”一簇慵懒的声音就这般无防备扎进耳朵里。
花别枝循声望过去,吸足一腔冷气。
她以为是一张镜子映出眼前的这人,宛似另一个棉桑。
男子面如玉,墨绸覆住双目,浅紫深衣,手指掠过薄唇,尽是邪魅。
她一瞬间惊讶的说不出话,呆立原处,直到棉桑不动声色加深了握着她手掌的力度,她方察觉出疼。
“大哥,她是谁?”低低的言语撩人心弦。
棉桑唇畔浮出不分伯仲的笑,道,“长风,她是你未来的嫂嫂。”
花别枝不自在哆嗦了下,觉得额上渗出层汗。
男子骤然靠近,极稳妥捏住花别枝的下巴,花别枝一惊之下倒是想要咬人,但她好歹记得花离愁教她的招式,她脱开棉桑的手,一柄短短的匕首泛着青芒就抵在男子的喉上。
男子爽朗笑了声,道,“大哥,把她给我,可好?”
花别枝愣了,大致猜出眼前人的身份,既杀不得,那打总是可以的。
岳长风此生都未曾遭人打骂,等他后背狠狠砸向门框的时候,他仍觉得好似一场梦。
花别枝恶狠狠的道,“纨绔子弟,我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棉桑唇角凝滞的弧度复又重聚,无声笑起来。
“你——”岳长风捂着腰在地上挣扎良久,半晌狠狠的道,“你记得,不出七日,大哥绝对休了你。”
“你大哥绝不会休了我,倒是你,以后少惹麻烦,别老让别人收拾你的烂摊子——”她仍记得那个如迷梦般混乱的一晚,浸在水塘中的棉桑如兽般狠戾的目光,若说她不怕却是骗人的。
皇家,到底多纨绔。
棉桑弯身将岳长风搀起来,笑道,“别枝不好惹,这次不比寻常。”
岳长风不服气的冷哼,半晌道,“她不是林家人?”
“若是,为兄这辛苦一遭岂不白费。”
花别枝听的云山雾罩,眼前两人容颜相像,但到底,他不是他。
岳长风面色不善,到底还是别别扭扭走了。花别枝靠在桌前,细细看棉桑的脸。
“你看什么?”
“你们两兄弟,长的很像。”
“是,我与长风乃孪生双子,外人乍见大抵都会错认。”
她手指摩挲着下巴,认真道,“放心,我不会。”
棉桑捧了一盏温茶,道,“恩,我知道。”
她舒了口气,他言语之间没了在下,果然是宜其室家的公子棉桑。
下人领她去收拾好的客房,沐洗后她仔细将衣带束好,忍着头皮的疼慢腾腾梳开纠缠的发。
舟车劳顿,未待发丝干透,她便枕了手臂歪在烛火旁睡去。隐约幼时花离愁将在贵妃榻上的她抱起,安置在温暖的床上。
一觉醒来她闻到打屋外流进来的凉,她茫然看面前全然陌生的摆设,良久回过神,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探身推开雕花的木格窗。
未几有人敲开了门,她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脸,恶狠狠的扑过去。
“三姑娘,我要闷死了——”安然无恙的天涯皱着一张圆脸,无奈的仍由花别枝将她抱紧。
花别枝松开她,道,“你是怎么来的?”
天涯脸色如染了胭脂,讷讷道,“是柳大哥送我来的。”
花别枝心领神会,避开她一脸腻人的甜,道,“我的包袱呢?”
“其实三姑娘你最想问的是这个吧?”天涯嘀咕。
花别枝接过皱巴巴的小包袱,乐滋滋放在桌上摊开,黑沉如镜的桌子映出她一张苦涩的脸。
糊成一团的纸浆早辨不出它曾经模样,她懊恼的苦叹,花离愁初次给她这么多钱,却是真打了水漂。
棉桑一进门就听到她哀怨的叹息,这仇怨深的似乎催落门前几树花泪。
“别枝,你既是我未婚的妻子,便安心在府里住着,吃穿用度不必挂怀。”棉桑好言相劝。
她一双眉簇的愈发紧,寄人篱下,戏本里都甚为凄凉的。
天涯闻此言,一双眼满是惊诧,半哭不笑唤了声,“三姑娘——”
王府管家听下人说,大公子的未婚妻是个戏子,一声低唤缠绵悱恻,余音绕梁。

、第十二章 景深

梢梢风声越树而去,窗前那一丛斑驳的湘竹愈发衬出雨水洗过的苍翠来。
花别枝托腮看摊在手边的信笺,眉头皱的紧。
她离山多日,青鸟殷勤探看,浣花笺里却只拆出一行行清隽的行书。纵使顾诩白的信里罗列了要习的字要读的书,她多少还是希望从字缝里瞧出有关花离愁的片语只言。
来往反复,一丝也无。
稀落几行,她看的眼有些花。
门无声推开,随门打开的弧度就折进沁凉的薄光。
她抬头,棉桑今日穿了件月白的衣衫,隐隐有光。
“可要去书房?”棉桑问。
“不想去。”她趴在桌子上,脸闷闷的埋进衣袖里。
“棉桑,我觉得,若他不在乎,我纵然使了万千伎俩,他也无动于衷的。”
“他在乎。”棉桑翘起唇角,“不过五日,他定会来接你。”
她露出两只剔透眼仁,半晌叹足气,“我也知道他会来,可却不是为我。”
棉桑笑语,“明日便是我娘的生辰,等你见过了,若是等不及,我亲送你回去。”
她闻言骤然欢喜握住他的手臂,“当真?”
“当真。”他点头。
想到不日就可回素云山,她按捺不住翘起的唇角,但也知道若回去顾诩白定会考她功课,她不好叫他失望,便拖着棉桑去书房。
去书房的路经由岳长风的房间,棉桑由她拉着衣袖,她来府的这些日子,倒成了习惯。他本想提醒她大可不必,不曾遇见她的那些年他一个人跌撞摸索,府里一切早熟悉透彻。
话到嘴边却只化成淡淡苦笑,他不忍推拒牵扯在衣袖上的那不轻不重的力道。
他忽觉得,一个人总归太寂寞。
但逢夜幕,他又自责,为着这一刻的软弱愧然许久。
花别枝心情大好拉着棉桑走,忽然呀的一声顿住脚步。
格格娇笑从岳长风的房里透出来,她无意瞥过敞着的窗,就见岳长风游移在女子嫩藕似的颈项上的唇。
她脸一烫,本想垂下眸子离开,却不妨岳长风一刹那的叱喝。
“谁!”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一忖度,岳长风疾步如风挡在身前。
手指将棉桑的衣袖绞了又绞,她方又想起,岳长风他是看不见的。
如此一来便有了底气,她不去看棉桑神色,极为坦荡地道,“小王爷,好巧。”
岳长风唇瓣胭红,她想起方才之事,慌不迭的移开眼。
“我从不知,你还有偷窥的嗜好。”岳长风冷笑道。
她决定装傻,道,“小王爷若做光明正大的事,便不会这般的小肚鸡肠。”
棉桑暗叫一声不好。
“男女快意事,须避得人。我自在我房里,又哪扰到你。”岳长风话锋一转,“还是说,我大哥与你做这等快意事,不避人的么。”
“长风,放肆!”棉桑沉声呵斥,不动声色将她微颤的手指拢进掌心。
岳长风玩世不恭的冷笑一声。
花别枝浑身抖得厉害,羞恼不已。岳长风看不到,必然不会知道有人在看,他如此问,想来他是故意做这些让她看的。若说是他找自己的麻烦,她又觉得不尽然。
棉桑用力握着她的手,她察觉出他强自忍耐的怒意。她不懂棉桑为何如此纵容岳长风,亦不懂岳长风暗自对兄长的那抹猜不透的恨意。
若要回击岳长风,足足的恶言恶语待她挑,但她还是不忍心,只吞咽下满心的委屈不甘。
“小王爷,你是想要我生气,但我今日,偏偏欢喜的很。”她看到岳长风脸上稍纵即逝的失望,她反握住棉桑冰凉的手,径自往书房走。
棉桑面色寡淡,却是温然对她道,“别枝,你先去书房,我有些事。”
花别枝心领神会,想到岳长风大抵会遭斥责,多少舒了口气。
眼见她身影消失在那处花影里,棉桑冷然唤了声,“柳城。”
岳长风纹丝不动。
柳城仍是一身鸦翅的黑,他不卑不亢垂首站着。
“屋里的人——”棉桑有些倦意,与岳长风擦肩站定,微微侧脸道,“——杀了。”
岳长风弯了唇角,“大哥果真在意她,我都有些动心呢。”
“长风,你若真动了她,你会后悔。”
“大哥,我唯一后悔的,是当初不该比你先哭出来。”
棉桑离开的步子一顿,复又朝书房走去。
花别枝虽在岳长风面前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但此时捏着笔杆子,却良久落不下一字。
方才种种勾扯出那夜光景,她恍惚觉得颈上滚烫柔软的触感,脸颊烫的厉害。又忆起花离愁房里与人缠绵低语,那夜他探向自己脸颊时落空的手。
快意事,原本不相干的人,也做得。
如神祗立在水中的棉桑如赶不走的旧梦,复又浮在眼前。
笔尖磕在纸上,旋即洇染开一团漆黑的墨痕。她良久回神,慌慌张张将摞着的几张纸揉作一团。
“别枝,我府里的纸,是要收钱的。”棉桑大抵是训人训的痛快,衣袍蹭过折曲的云母屏风。
她见了他,愈发慌张,哆嗦着手腕写不下去,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叫她撞得东倒西歪。
棉桑紧抿了唇,道,“你别慌,我不收你钱就是。”
她不敢去看棉桑,强自掐了自己一把,在书架前装模作样,道,“我今日倒是想看书了,唔,看书看书。”
棉桑听她在房中辗转往复的脚步声,终是忍不住道,“别枝,你过来。”
她心下一凛,眼睛盯着书看的认真,“容我看完这一回。”
眼前笼了云影似的暗,手中的书叫他抽走。
她惊得后退几步,后背便抵在嶙峋的书架上。
他靠近几分,发丝几缕拂在她的颈上,有些凉,有些痒。
她干巴巴道,“你——”
他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拼力往书架上贴,至此退无可退。
“你怕我。”这一句说来,很是笃定。
若今日不曾见得岳长风的行径,或许她仍旧懵懂,自欺欺人将那夜遭逢全推到那味毒上去。她原本释然,但此刻心底却浮上莫名的情绪。难以名状。
他说,她怕他。她不好反驳,她总是学不会在认真的时刻撒谎。
谎言太难,她没有圆谎的本事。
她是怕他,在今日。
“别枝,我岳长庚在此起誓,若你不愿,我自此再不做那般的事。”暗蓝书脊将他侧脸映的清肃干净,他垂下的眼眸,透过天青布帛的缝隙,与她相遇。
她被他端肃的神情蛊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禁锢着她手腕的力道消失,但压迫感仍在。她接过他递来的书,找了处舒适的地方细细的看。
棉桑端坐在书桌前,研着一方墨。窗扇半掩,无故的风就撩开齐整堆放的纸张,洁白纸张如鸽翅扑棱棱在房中舞动。
她脑海中闪过他方才的话,他话里藏匿着巧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她想,她必定是不愿的,她想起花离愁狭长冷峭的眼,鼻端绕上酸热的疼,眼角有些凉。

、第十三章 寤梦

月盈日昃。
帐顶的花纹随渐暗的烛火看不分明,天涯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去熄烛火。
“天涯,灯叫它亮着,你去睡罢。”花别枝拿被子蒙着脸,闷声道。
天涯困乏的厉害,迷迷糊糊应了声,灯影摇曳,就只闻得一声清浅的关门声。
枕上熏香浓淡适宜,很是安神,可这会儿她心里却怎么也安分不下。棉桑说明日是泠妃生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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