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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宫中,太子商与熊职正对坐着,侍人将饭食取了回来,熊职的贴身小侍人鬼鬼崇崇地与熊职耳语道:“公子,那个莫敖死了,熊正正在那里哭呢。”
熊职一听,眼睛瞪的老大,连声问道:“真的?何时的事?现在人在何处?”
太子见二人密语,拿起箸筷敲了敲食簋,打断二人的话,说道:“职儿,你不好好吃饭,又在那里说什么?”
熊职转过头来,一脸惊诧地对太子说道:“阿兄,莫敖伯父死了。”
太子商一怔,急问道:“你说什么?可是真的?”
熊职转过头去看那小宫人示意道:“你来说。”
小宫人清了清嗓子,细细地说道:“小人方才去庖厨取晚膳,听到宫中议论纷纷,莫敖大人死在槐馆中,是去送膳的六儿亲眼所见,人都已经僵了,夫人命封了槐馆,众人不得入内,方才申保大人也匆匆去了槐馆,说是夫人请他前去的。”
太子商一听,急忙放下箸筷,趿了布履,便要起身。熊职急忙叫道:“哎,哎,阿兄,带上我一块去。我也要去。”
太子商扭头说道:“你便老实呆在屋里,我不回来,你哪都不准去。”又转头对杵在一旁的闵旬道:“替我看好他!”
熊职失望地看着太子商急急地走了出去,叹了口气,眼珠一转,冲着闵旬勾勾手指道:“你过来,你想不想去看看?”
闵旬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道:“想。”
熊职大喜过望,脸上立刻浮现了笑容:“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闵旬应了一声,麻利地自怀里掏出了一条绳索,走过来,将熊职拖起,靠在柱子上,又用绳子将熊职细细绑好。熊职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口中大叫:“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
闵旬抱臂微微笑道:“公子且稍安勿躁,由在下去替你看看。”叫过小寺人成丁道:“你且站在这里,认认真真地喂公子吃完这食簋里的饭,我回来前要吃完。”
成丁细细地应了。熊职在柱子上扭动着,口中大骂,“混帐!放肆,竟敢绑本公子,快放开我!”
闵旬沉了脸,对成丁说道:“我奉大王之令,保护公子,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能放开他,否则出了事,便由自己去向大王解释吧。”
成丁不敢看熊职那气歪的嘴脸,知道闵旬是楚王的红人,而熊职平日里也太不成器,总是惹事生非,大王才派了闵旬看着他的,眼下闵旬的话是相当的好使,立刻连连点头道:“不放,不放,等你回来再放。”
熊职气的险些要喷出一口血来!
闵旬黑着脸,拿起案上的食簋,塞到成丁手里,转身大步流星地出去。
熊职贴在柱子上,嘶着声喊道:“闵旬你个混蛋,放开我!”成丁开口细细地劝道:“公子省省吧,且吃一口,这晚膳还没用呐,不能因为死了人,咱们饭就不吃了啊,若是饿瘦了,夫人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熊职愤愤地看着成丁,听着他的鸹噪,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成丁举着一勺饭送到熊职口中,熊职张口接了,成丁喜笑颜开地说道:“这就对了嘛。”话音刚落,噗的一声,便被喷了个满脸的米粒,熊职大吼一声:“滚!给小爷滚开!”
楚王与宗中长老们到达的时候,熊正已经眼睛哭的如核桃一般,头发散乱着,跪在莫敖榻前,嚎啕大哭着。
见楚王到来,熊正抽泣欲绝,楚王扶起熊正,口中安慰道:“好孩子,你莫敖伯父领你的这一片心意了,且莫要再哭了。”熊正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一闭,软软地歪倒了下来。楚王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太子随即匆匆赶到,楚王一转眼看到了太子商,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瘦弱的熊正交到太子手上,嘱咐道:“你带着正儿回东阳宫吧,这里有我,且好生照看他。”
太子一进门便领了这个差事,怔了怔,眼睛一扫,见不大的小屋里,满满地站了申保斗子文等族中长者,自己也确实插不上手,便抱起熊正道:“孩子先告辞了,有何吩咐,父王使人到东阳宫叫孩儿便是。”
楚王点点头。
申保一向对熊正颇有好感,看到刚才的一幕,感慨地说道:“熊正仁孝,平时里从不与人较量长短,如今看他对莫敖的不舍,真乃是有情有义的孩子。大王,你可要好好安置了正儿母子啊。”
楚王听了,眼睛向申保瞥了瞥,心里想,这是说谁呢?谁人不知熊正与职儿不对付,这明显是说职儿不对了?眼下也不想和他计较,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先处置了莫敖的身后事再说。”
斗子文上前,看着榻上的莫敖建议道:“明日便是公主出嫁的吉日,不宜发丧,不如待过了明日,公主与百越之人离开之后,再宣布莫敖的死讯。”
楚王听了,点点头道:“莫敖因与无毒的事,在宫中寂寂十几年,知道的人不多。就按子文的意思来办吧,明日待送走了芊儿再处理此事。”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
楚王上前,伸手将莫敖一双大睁的双眼轻轻合上,莫敖死后,脸上的戾气竟慢慢的淡了,躺在榻上,一脸的恬静,似是睡着了。
子文突然叫道:“大王,地上有字。”
楚王起身,蹲踞下来,看着地上,有人移过灯来,只见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正”字。
申保两眼发酸,老泪纵横,哇的一声向楚王哭道:“大王,莫敖这是不放心正儿啊,正儿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大王可千万莫要让他失望啊。”
楚王看了片刻,沉默地走回榻前,对莫敖轻轻地说道:“你且放心地去吧,寡人己经决定,将郧县赐与正儿,待你入土为安后,寡人便使人护送他前去做个安稳一世的封君。”
申保感动地呜呜哭道:“大王思虑周全,对正儿的一片仁心天地可鉴 ……”
楚王转身打断他的话,皱眉说道:“天色不早了,此处且留几个宫人把守着,都先回去吧。”
众长者听从了楚王的吩咐,便纷纷告退了。
屋时一时寂静,两个负责守尸的宫人面面相觑,小屋里灯光昏暗,二人相互看了看,面露怯色,一个小声说道:“听说此人生前十分狂暴,那一脸的疤痕,是被火烧的……”
一片寂静,另一个哆嗦地说道:“且莫要说了,此人刚死,这魂儿不知还在不在呢……”
二人正互相说着泄气地话,忽听着窗外似有人轻轻叩着窗棂的声音,二人魂飞魄散,毛骨悚然,啊的一声,双双蹦了起来,夺门而出!
跑到院里,停了脚步,犹豫道:“不回去了吧,就在这院里守也是一样的。”
另一个哆嗦着道:“就是,屋里一个死人,还会长腿跑了不成?”
二人议定,便挪到靠近大门的一处角落里,相互靠着壮胆。
屋里,窗子轻轻地被推开。闵旬轻手轻脚地跳了进来,先是去榻上看看了莫敖,轻轻钳开了莫敖的嘴,借着火烛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随即转身来到案边,拿起案上的铜壶,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又塞入怀中。
转身正欲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的那个正字,神色一凝,慢慢蹲身下来仔细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的光。
东阳宫中,熊正己悠悠转醒,太子握着他的手,温然说道:“正儿莫要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若太过悲伤,莫敖伯父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熊职早己被解开了绳子,凑过来阴沉地看着熊正。熊正看见他不善的目光,索性闭了眼。
太子商转过头去对熊职说道:“职儿,时辰不早了,你且去歇息吧,明日还要送芊儿出城,可莫要耽误了。”
熊正听了此话,又睁开眼,问道“太子哥哥,不知芊姐姐明日何时动身?”
太子商伸手抹去熊正眼角的泪痕,说道:“明日午时,你莫要吃心,芊儿不易,老大不小终于嫁了人,时辰不能耽误……并不是父王不重视莫敖伯父……”
熊正眼睛怔怔的,看着帐顶,默然不出声。
熊职在旁边,冷哼一声。
太子商转头过来,喝道:“你怎么还不去睡!”
熊职眼一翻,正要开口,突然听得宫人来报:“太子殿下,申保大人求见。”
太子商一怔,随即转过了弯,申保一直十分护着熊正,熊正最亲近的人死了,申保必是前来安慰他的。
立刻传道:“有请申保大人。”
夜己深,申保已年过六旬,一头皓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申保拉着熊正的手,安慰道:“正儿莫要难过了,你如今也大了,大王欲将郧县赐你为封县,等莫敖入土为安,便送你上任,届时老夫求了大王,随你一同前去。”
熊正热泪盈眶,挣扎着起身,向申保致谢。
屋外夜色深深,闵旬籍借黑暗,轻轻地闪进房中,拿出手中铜壶,又自梁上翻出莫敖先前用的那把长嘴蟠螭纹铜壶,两个壶嘴黑洞洞的,在灯光下闪着蓝荧荧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周末愉快的哈!
第89章 算是爱吗
闵旬看着两柄壶口闪着蓝莹莹光泽的水壶,再想着方才钳开莫敖的嘴,喉咙和牙齿上,均闪着这种颜色的光。莫敖一定是死于熊正之手,虽然自己已经提醒过莫敖不要再喝隔夜的水,但这壶口沾了毒,如果没有清洗,第二日新换的水,也一样会被染上毒,时间一久,莫敖必死无疑。
心中十分惋惜,盘算再三,自己要不要揭发熊正,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夫人和太子。方才听得申保说楚王将要把郧县之地做为封地赐给熊正,自己仅凭一次看见,能否让楚王相信自己如果楚王不信自己,自己便徒然惹祸。自己虽然不怕那熊正,但在能否回边关的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想到这里,走到榻前,和衣而卧,闭上眼睛,脑中仍翻滚不止。那个正字,字划歪扭,字迹时断时续,似是满怀愤懑,情急之下,蓄了全力而为。莫敖对熊正的一片情意,宫中谁人不知,莫敖没必要在临死前还特意用尽全身力气来写这个字,除非……他是在临死前,想告诉别人,自己是被谁害死的!
昨晚,熊正必定是做了什么手脚时,被莫敖查察,但为时己晚,被熊正得了手,熊正离开后,莫敖在地上用劲最后的力气写了这个字,目的是要告诉楚王,害他的人是熊正……
闵旬在心中细量着,越想头脑越清楚,竟然睡不着了,翻身坐起,轻轻套上鞋履,蹑手蹑脚地来到太子寝宫。熊正正歇在太子寝宫,与太子床榻只隔一道帐幔。
闵旬立在木柱后半晌,听得二人鼻息均匀,并无异常。等了半天并无异常,正要转身回去,忽听得床榻上熊正轻轻地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榻上并无动静,太子鼻息安稳,已是沉睡。
熊正悄悄地自榻上起身。闵旬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敏捷地套上鞋子,轻手轻脚地向门外走去。
守夜的宫人提着灯笼走过,大殿上的更漏敲了三下。
熊正闪身一躲,避开了灯光,待人走远,便继续悄悄往外走,并未觉察身后竟然跟着一人。
戍宫的守卫抱着长戟在宫门口微眯着眼,打着磕睡。熊正悄悄攀上矮墙,自墙上揭起一块碎瓦,用力一掷,瓦片向门外一旁无人暗黑之处飞处,随即听到哗啦一声响,守卫立刻清醒过来,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随即二个守卫向发声之处走去,熊正身手矫健地翻过矮墙,在地上滚了两滚,躬了身沿着墙根悄悄地溜走了。
月上中天,将天地间白茫茫地披了一层朦胧的银光。闵旬一路跟着,见熊正轻车熟路地时尔伏在低草里,时尔躲在路旁的花木中,躲避着宫中守夜,似是对这一带地形十分熟悉。心中十分纳罕,这厮似乎是经常走这夜路,难不成经常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