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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说到这儿,似有想起什么事来:“明儿要陪姨妈去平阳侯府吊唁,只怕要用了午饭才回来,只得晚些时候来陪姐姐说话了。”
杜嬷嬷送瘟神似的将真姐儿送出去,等回到屋里,明珍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坐在榻上,手指捏着茶碗,指骨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
杜嬷嬷只得劝解她:“她们老家是这样把嫂嫂也叫姐姐,姑奶奶莫要多心。”
明珍冷哼一声,道:“她才来京都,京都话还说得不好,如今京都话说的那样地道,难道这称呼就不能改?”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天天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府里走来走去,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只要有眼睛的就能看出来。明珍的话从牙缝里蹦出来:“果然小娘养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贱种!”
真姐儿闺名李玉真,嫡母是王夫人的堂妹,年前突然带着嬷嬷并两个丫头到了京都王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王夫人将她留下。此去已好几个月,也不见家里来人接,王夫人似也没有要将她送回去的意思,反之,在新宅子收拾了屋子,又拨了几个丫头过去服侍,这一住便住了三四个月了。
明珍略问过王夫人她的事,王夫人却说,王志远的妹妹要进宫,此去再见不晓得何年马月,到了宫里便不如家里自在,她们两一见如故,让她好好陪陪小姑子。
而真姐儿去王志远妹妹屋里的次数,却还没有来明珍这里次数多。
“便是她们老家习惯把嫂嫂叫姐姐,也该叫表姐!”
明珍深吸一口气,就有乳娘抱着午睡醒来的宪哥进来,那襁褓中的孩子,还有三个多月就一岁了,瞧着却好像只有三四个月大。
宪哥睁着眼睛,不哭不闹,乌黑的眼珠子,映着母亲明珍憔悴的模样,露在衣服外头的小手臂,纤细而骨骼分明。
赵大奶奶六七前来吊唁的人亦不少,明玉随四太太去丧棚吊唁后,便去见赵夫人。赵夫人屋里已聚集了不少京都贵妇并姑娘们,只是到底是丧事,一眼望去皆是素色打扮,人虽多,言语却不多,声音也小,很是叫人压抑。
赵夫人看起来也似瘦了些,众人与她言谈不外乎劝她节哀顺变,明玉见过赵夫人后不久,丧宴就开席了。四太太为赵夫人亲家夫人,连同明玉都安排在亲戚席位,不曾瞧见三太太,倒是瞧见了五奶奶,还有王夫人。
大伙是熟人,互相见了礼问了好寒暄几句就同桌坐了。丧宴和一般宴席不同,赵家此次形同流水席,因此时辰也较早,大家不过应景儿略吃一些,饭后还要去丧棚吊唁。
虽吃的还算匆忙,但也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这一顿饭吃得明玉心情复杂食不知味,再加上坐在对面,与王夫人女儿,王家二小姐紧挨着那位姑娘又时不时地盯着她瞧……见四太太搁了碗筷,明玉立即也搁了碗筷。
就有丫头送了漱口水、布巾等物漱口净手,王夫人、五奶奶等人也已吃好,服侍的上了茶水来,就等着安排去吊唁。
那与王二姑娘挨着坐的姑娘,用不大不小的恰好一桌子的人都能隐隐约约听见的音量,好奇地问王二姑娘:“那位就是姐姐的十三妹妹?”
王夫人的女儿明玉是头一回儿见,模样俏丽,性子看起来十分贞静。听见那姑娘这样问,微微蹙起眉:“是啊,怎么了?”
那姑娘笑道:“我就觉得好奇,她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本来就是堂姊妹,爹娘都不同,如何会长得相似?
“这位姐姐真漂亮,前儿瞧着赵二奶奶就很吃惊,今儿见了她,我就更吃惊了。”
她们说话时,连五奶奶也朝那姑娘扎扎实实看了几眼,眼神中的不喜,即便掩饰也能察觉几分。因这里也摆了十来桌,有些夫人并姑娘也都吃完了,与王夫人相熟的前来打招呼,约着一道去吊唁,王夫人又问过四太太、五奶奶要不要同去,四太太婉拒,五奶奶好似也不愿与她们一道,便留下与四太太、明玉一道。
待她们走了,五奶奶脸色才好看些,朝四太太、明玉歉然道:“这两日婆婆身上不好,十四妹妹也不好,十三妹妹到了京都,却一直不得空,还望四婶婶、十三妹妹莫怪。”
四太太倒是很喜欢五奶奶,轻轻摇头。因大伙心知肚明,三太太不是真的病了,也不过略问两句三太太的病情,就有赵家的婆子来请,几人便随着婆子去吊唁的丧棚。
从丧棚出来,已有客人陆陆续续告辞,明玉今儿还没见着明菲,想来她也忙,不好去打搅,也就跟着四太太去与赵夫人辞行。
赵夫人吩咐赵家二房一位少奶奶亲自送她们到垂花门前,不曾想赵三夫人恰好也送王夫人等人出来,正在垂花门前一边说话一边等着轿撵来接。
上回来赵家做客,因客人不多,马车能直接从角门驶进来,今儿客人多,府外停了不少马车,为了免于拥挤,就专程预备了小轿,外头各家马车晓得自家主子要走,才驾着马车靠近角门。
赵三夫人见四太太出来,也忙上前问好,几位夫人站在一块儿说闲话,明玉与五奶奶跟在四太太身边。刚才在席面上打量明玉的姑娘,这会子也凑了过来,目光虽单纯,却热辣辣的叫人不喜。
那王家二姑娘大抵也觉得不妥,悄悄扯了扯那姑娘的衣袖,那姑娘浑然不觉,眼睛咕噜噜地转悠,道:“这位姐姐真漂亮。”
王家二姑娘随即低声提醒:“是楚大奶奶,都这么久了,还这样……”
那姑娘立即满脸歉意,朝明玉道:“我习惯了叫姐姐,楚大奶奶莫怪。”
明玉摇头,随口道:“姑娘也很漂亮。”
那姑娘垂下眉眼,道:“我哪里比得上的楚大奶奶,都说苏州的风水养人,看来此言不虚呢。”
刚才同桌用饭,并没有做什么介绍,王姑娘许是怕那姑娘又说出什么不合规矩的话,便介绍道:“这是我表妹。”
五奶奶皮笑肉不笑,轻轻哼了一声。正好轿子来了,王姑娘福福身告辞,王夫人一行人先行,赵三夫人陪着四太太继续等。
目送轿子拐了弯,赵三夫人似是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王大奶奶怎么样了?自从生了孩子,就不大出来走动了。”
叹了一声道:“咱们女人生孩子这一遭最是要紧……”
赵大奶奶也是生产时吃了亏才落得年纪轻轻就……赵三夫人意识到自个儿说错了话,幸而四太太并不曾回应,忙另寻了话掩饰过去。
等了一会儿,轿子来了,辞别赵三夫人,三个各自乘坐了一辆,跟来的丫头婆子尾随,从垂花门出来,到了角门马车已停在角门处。又与五奶奶辞别,这才上了马车回去。
回到府里,香桃便寻了衣裳服侍明玉更换,想到在赵家遇见的那位姑娘,忍不住和明玉说起来,“虽生的很漂亮,看人的眼神却怪怪的,叫人喜欢不起来。”
顿了顿又道:“王家住着一位这么漂亮的表小姐,那七姑奶奶……”
、119:意外
因见明玉微微蹙眉,也不接话,晓得她对这些不大感兴趣,便没继续说了。明玉换了衣裳就去见秦氏,秦氏早已午睡起来。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神色恍恍惚惚的,明玉上前请安,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忽地道:“咱们收拾收拾明儿搬过去吧。”
在这里住着,隔壁就是她的娘家,然而这个娘家却只剩一个空壳,却不见娘家人,更或者,她再也没了娘家人……
明玉答应了一声,就道:“一会子周嬷嬷就回来了,收拾了这几日,理应收拾好了。”
秦氏勉强展开个笑容来,明玉陪她说了一会子话,就去四太太屋里。四太太听说她们明儿就要过去,不觉微微蹙眉,挽留道:“……才住了几日罢了。”
秦氏道:“咱们两个就甭说这些客气话,你也晓得我的心。”
四太太神情黯然,嘴角溢出悠悠一声叹息,也明白她在这里住着,每日望着那边,凭白添了许多哀思,再没说挽留的话,强作笑颜道:“到底也算不得多远,便是搬过去住,咱们也能时常一块儿说话。”
秦氏微笑点头,打起精神:“叨唠了这些日子,等我们过去收拾好了,你也去逛逛。”
四太太想了想道:“你们跟着来的人手不多,如今单独住,人少了冷清不说,待四月初九,云飞下场,一屋子女人到底不能叫人放心。如今,京都虽无难民作乱,却也人蛇混杂,我安排几个人过去,这事就别婉拒了,要不就是与我客气。”
秦氏略迟疑,点头道:“让妹子费心了。”
四太太又朝明玉道:“有什么事儿就打发人来说一声。”
明玉点头应下,四太太仍旧不放心的样子,犹豫了几番,挽留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隔天用过早饭,四太太已安排人手将东西装上马车,明玉同楚云飞去书房拜见四老爷,恭恭敬敬听四老爷训斥了一番,言辞大意是明玉给楚云飞添了麻烦等等,楚云飞听得脸色沉下去,好在他自觉说的差不多了,放了他们两个出来。
又去辞别了四太太,四太太吩咐陈明贤亲自送他们,又将他们送上马车,瞧着马车从角门出去方返回去。
等到了租来的宅子,已快午时,阿阳、阿寻早在外头候着,见马车来了,忙上前请安问好。明玉还在马车里,就听到外头有人抱怨道:“哥哥真正不厚道,要来京都年前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前儿去直估寻哥哥,才晓得哥哥已经来了!”
楚云飞头也不抬,淡淡道:“凭你们家的消息,怕是一早就晓得我来了。”
徐之谦仍旧穿着耀眼的宝蓝色衣袍,听楚云飞这般不咸不淡语气,十分无奈地扶额:“真正败给哥哥了。”
说罢立即迎上来,问:“嫂子、伯母来了没有?”
楚云飞懒得理会他,给赶车的打了眼色,马车绕过徐之谦,直接从角门进去。楚云飞也绕过徐之谦,将马缰绳交给阿阳,跟着径直走了进去。徐之谦满脸黑线,对着楚云飞的背影哇哇大叫:“这里是我家的宅子!到底谁是客,谁是主人?”
话音刚落,又被天空中飞来的一团东西砸的大叫。绕是陈明贤晓得徐之谦此人看起来不正经,也被他夸张的模样弄得很无语。
留下的阿寻陪着笑道:“我们爷和徐小爷惯常都是这样。”
陈明贤挑挑眉,徐之谦还装腔作势地捂着手喊疼,而那飞来的东西,明明被他背身后的大汉接住了,确切地说根本没砸着徐之谦。
那大汉将接住的东西打开,呈给徐之谦瞧,徐之谦立即一副捡了宝物的模样,惊喜地道:“是银子哎,原来天上真能掉银子下来!”
周嬷嬷仍旧是今儿一早,就与四太太安排的几个人先一步过来,这会子已在二门候着。
当初楚云飞说这宅子不算宽敞,明玉还信以为真,到了才晓得,也是个四进的宅子。已收拾了第三进出来。周嬷嬷道:“家什都是现成的,也都有八九成新,看守宅子的老管事说,咱们可以随意用……”
秦氏道:“即便如此,也要小心些,可别弄坏了。”
周嬷嬷微笑道:“奴婢们收拾时也都格外仔细。”
说着话到了三进,守在这里的菊影、菊香忙迎上来,明玉目光扫一圈。果然处处看起来都很新,一时进了正屋,雕花床挂了窗帘子,榻上铺了毯子,桌上茶壶茶碗样样俱全,案牍上的细腰甜白瓷瓶还插了从院子里折来的鲜花。
秦氏面露疑惑,她们毕竟不是搬家,这些东西并没有带,经周嬷嬷解释,方知原来就有,周嬷嬷道:“……奴婢已问过,这些东西也徐家翻修时置办的,也只有上回大夫人、姑爷来京都在这里小住,用过这些东西,就再没别人用过,奴婢们已用沸水煮过,都是上好的官窑里出来的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