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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婳到底是愣住了,她悄然收紧了手指,她要袁逸礼亲手安葬她又岂是这个意思?不过眼下她更不能说出来了,燕欢视袁逸礼为心腹,倘若被她知晓她的心腹竟隐瞒着她那么多事,恐怕到时候谁也保不住袁逸礼了。
伴君如伴虎,即便眼前之人是女儿身,方婳依然必须提醒自己深谙这个道理。况且,现下看来,若没有她与袁逸礼的这一层微妙关系,她早就死了。
燕欢的指尖摆弄着耳侧垂下的流苏,浅声笑道:“朕其实早知道你们的关系,否则你以为朕那时候在龙山行宫为何会准你去他房里看逸礼?钱成海说他身子不适,朕特意让钱成海来通知你去。”
方婳心中一惊,那日她果真就心急火燎地去了,然后更加让燕欢误解了吧?她颓然一笑,微低下头不说话。
燕欢将桌上的吃的端进来,小心搁在床边,开口道:“朕打算等逸礼回长安就给他一个惊喜,明日,朕会让太医对外声称婳妃突染急病,往后,你脸上的伤疤便可揭了。即便有人发现礼部尚书的新夫人生得像极朕的婳妃也没有人能解释你脸上无疤之事,便让他们以为逸礼不过找了个与婳妃模样相似之人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朕相信逸礼不会计较这个。”
她说得从容,分明已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方婳震惊之余不得不说她为她的去处考虑得那样妥当,她待袁逸礼也是极好的,不管这当中是否有袁逸轩的关系。方婳也终于明白为何袁逸礼会对她这般忠心,那绝非是一蹴而就的。在过去漫长的五年内,袁逸礼当她是燕淇,是他大哥最好的朋友,亦是他此生值得追随的圣明君王,而他亦是做足了一个忠臣该做的。
指甲狠狠地掐入指尖,尖锐的痛令方婳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摇头:“我不愿!”
“为何?”燕欢的眼底涌出了讶异。
方婳死死咬着唇,这为何自是不能告诉她的。倘若她应下离宫这件事,燕欢无疑会寻了由头赐婚,袁逸礼或许会顾及她的心思与她做对假夫妻,可她的内心不允许!当初入宫选秀是她误会了燕修所致,如今她也清清白白,她不想他日去了地下叫燕修知晓她嫁给了袁逸礼!不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
她适时垂下眼睑,只得扯谎道:“阿昀没有回来之前,我不想离开皇宫。”“苏昀?”燕欢蹙眉道,“她对你竟那样重要?”
方婳深吸了口气,徐徐开口:“她之于我就像曦妃之于您。”
燕欢的神色一淡,提及韦如曦,自是又让她想起曾发誓要保护她的,却不想又让韦如曦不知不觉中遭受到了伤害。她对韦如曦的愧疚,没有人比她还要清楚。燕欢的目光浅落回方婳脸上,她思忖片刻,终是点头:“朕答应你,但,朕不能保证一定能将苏昀给你带回来。”
她的话,同袁逸礼说的那样不同。
袁逸礼曾答应了说会把苏昀带回来的,可燕欢却说不能保证……
方婳自顾一笑,又是顺口唤出那个称呼:“皇上怎不哄骗臣妾?”
她大约是没想到她会再次称呼她“皇上”,还自称“臣妾”,不过又一想,她既选择留下,这样才是最自然的。燕欢笑一笑,道:“朕不会做出一些没有保障的承诺。”
她说不会……方婳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虽然她也知晓苏昀被轩辕承叡带去了西楚,要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可她多希望袁逸礼的对的,他能带苏昀回来?
心中正沉甸甸地想着,燕欢的声音郑重传来:“你既选择了留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必朕来教你。”
“臣妾明白。”
她甚是满意地点头:“你向来那样聪明,你放心,往后在宫中朕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发生像曦儿那样的事!”
方婳自然明白是什么事,她震惊地看着眼前之人,太后不会善罢甘休她们都明白,燕欢却肯给她这样的承诺!她不会做没有保证的承诺,现下竟这样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她。
方婳的心中不免刺痛,她不会忘记燕修因眼前之人而死,她是她最爱之人的仇人,可是她对她竟恨不起来……
“你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先吃点东西吧。”
方婳恍恍应了一声,伸手端起了吃的在手,闻得燕欢又道:“这几日你就留在朕的紫宸殿里,朕已吩咐下去,无人能进来打扰你。”
方婳吃惊地抬头,心思微动,已然开口问:“为何?”
她的声音略冷:“妩昭仪流产一事你没查出什么来,当真以为母后会放过你?曦儿那边你不必担忧,即便她们都以为她是凶手,但有朕护着,谁也不敢怎么样。止铭表哥死了,母后不敢与朕撕破脸皮。”
她不说,方婳竟是快忘了这件事了!太后给她三日之期,明日不就是最后的期限吗?
她倒不是什么都没查出,只是这个事实说出去更是死罪,况且眼下她自是要守口如瓶了。不免叹息一声,她只好点了点头,自嘲笑道:“皇上护了臣妾一时又如何,臣妾终归不能在紫宸殿待一辈子。”
燕欢自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负手来回踱步片刻,终是敛眉思索道:“法子也不是没有,朕就趁这几日好好在紫宸殿宠幸宠幸你,届时朕一高兴,给你封个贵妃,再把皇后金印给你,让你暂代皇后之职,执掌六宫。你有凤印在手,母后便不敢轻易对你如何。”
咣当——
勺子重重地撞在碗口,方婳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面前之人,话语带着微颤:“您就那样信任臣妾,就不怕……”
她笑着截断她的话:“怕什么?逸礼相信你,朕相信逸礼,那就够了。”
她笃定了袁逸礼不会背叛她,笃定她“爱”袁逸礼吗?
方婳的心突然见复杂了。
————
一连数日,婳妃都留宿紫宸殿内。
宫里便流传皇上夜夜宠幸婳妃,真真是芙蓉暖绡帐,夜夜歌声欢。
璃儿见韦如曦独自倚在廊下,便取了披风上前,小声劝道:“外头风大,娘娘还是进里头吧。皇上这几日不曾来偏殿,大约是政务繁忙,您还是……”
韦如曦勉强一笑,道:“你当本宫看不到也听不到吗?怕是整个皇宫都传遍了,又何况本宫还住在皇上的偏殿内。”
璃儿低下了头:“娘娘……”
韦如曦叹息着摇头:“你什么也不必说,本宫都知道。本宫不怪皇上,也不怪婳妃,是本宫自己蠢,中了别人的圈套,皇上愿意无条件地保护本宫,本宫还有什么可求的?璃儿,你找个时间去正殿,禀报皇上说本宫想搬回晴梧苑去。”
璃儿望见她的神色,只能无奈地点头。
此时的玉清宫中,方娬将手中的汤药狠狠地砸在地上,她冷冷地笑出声来,她的姐姐果真是这后宫里最厉害的一个,口口声声说什么要追查她流产的事,亏得她还真是信了,却原来她早早就迷惑了皇上,现下皇上眼里除了她,怕是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凭那副令人看了就作呕的丑颜吗?
宫人们被吓得全都噤了声,谁都知道自从昭仪娘娘小产后,她动辄发脾气,大骂宫人,闹得玉清宫里人心惶惶了。
太后自昭仪娘娘被浑身是血带回来那日起便不曾来过,更别说皇上了,皇上一味袒护曦妃,看来这件事又会不了了之,而这些昭仪主子的荣宠看来真是到头了。
这几日外面的人每个都在想着怎么才能出去找个像婳妃娘娘那样牢靠的靠山,总比在这里受气来得强,有宫人唉声叹气走出玉清宫,远远地瞧见婉昭容带着宫女在前面走过。
相比起韦如曦的伤心与方娬的愤怒,楚姜婉却是高兴得很。在她看来,方婳终于是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她选择了皇上而放弃燕修,这与楚姜婉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隔日,皇上册封方婳为贵妃的圣旨就下了,甚至还将凤印交给了婳贵妃。
“恭喜娘娘。”钱成海的在紫宸殿宣读完圣旨的,他笑着将圣旨交至方婳手上。玉策上前碰过贵妃服制搁在锦塌上,方婳谢了恩,钱成海便去御书房复旨。
方婳示意其他宫人都退下,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玉策。自她留在紫宸殿那晚起,玉策很少入内室来伺候,方婳几乎不怎么见过她。她消瘦不少,原本饱满的双颊也凹陷了下去,双目空洞没有一丝笑意。
那晚上的事,方婳尚且没有忘记,又何况是玉策。方婳凝视着她良久,终是绕至玉策身前道:“逝者已矣,节哀吧。”
玉策的眼眶再次红了,她的言语间有了哽咽:“她虽有时刁蛮任性了一些,可奴婢却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亲手断了她的生路!奴婢永远记得那一晚,她被奴婢推下高台的一刹那,她本能地想要拉住奴婢的手臂……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她见了皇上,她突然大叫起来,她拉着奴婢说看见皇上穿了女子的衣服,她知道皇上是个女子,她突然跑了,奴婢追着她,可没想到……”
“玉策,都过去了。”方婳不免握住了她颤抖不已的双手,她知道她不是故意的。玉策姐妹的关系同她与方娬是不一样的,她们之间有摩擦却未必有恨,纵然她与方娬从小水火不容,倘若当真有一天要她亲手杀死方娬,想来她也是做不到的。
玉策勉强笑了笑,低头道:“有娘娘在皇上身边很好,这么多年,皇上有心事从没有人可以诉说,奴婢与皇上,终归是身份有别的。皇上的苦奴婢们都看得眼里,却没办法帮她,请娘娘帮帮皇上,哪怕只是听一听她说话也是好的。”
方婳的喉咙有些堵,燕欢这几年藏了多少心事在心底不能说不能吐,她自是明白。背负着另一个身份,另一种命运而活着,那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换做她,她是不愿的。
所以她绝不可能改头换面嫁给袁逸礼,方婳就是方婳,方婳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方婳。这是当年她同燕修说的话,她始终记得。
“娘娘,太后娘娘!”外头传来太监惊慌的声音,方婳与玉策对视一眼,知道外头的宫人是决计拦不住太后的。
忍了这么久,太后到底是忍不住了。
玉策已转身迎出去,太后扶着宝琴的手疾步入内,玉策才朝她福了身子,便听太后怒道:“给哀家让开!”
玉策惊道:“太后娘娘……”
“滚开!”太后严厉地吼一声,伸手推开了玉策闯入珠帘后。
方婳拢紧了臂纱,规矩地朝来人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愤怒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冷冷道:“哀家真是看轻了你,你以为躲在紫宸殿哀家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既想叫皇上保住曦妃,还想保住自己的命,哀家看你真是太贪心了!”
方婳从容笑道:“臣妾时刻谨记太后娘娘的教诲,可您是太后,他是皇上,臣妾不过一个小小嫔妃,夹在中间实难做人。太后娘娘要臣妾指认曦妃,否则就推臣妾下水。但皇上却说,只要臣妾不指认曦妃,就封臣妾为贵妃,若是换了太后娘娘,试问这桩生意,您会怎么选?”
“你……你说什么?皇上竟用这个来诱惑你!”太后的脸色铁青。
方婳点头道:“是,臣妾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况且又没有宫里其他嫔妃的花容月貌,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太后的神色覆疑,喃喃道:“这么说,你不是为了维护曦妃?”
方婳说得诚恳:“要维护曦妃的是皇上,臣妾怎有那么大的本事,皇上还特意将臣妾留在紫宸殿,就是怕臣妾查出什么对曦妃更不利的证据来。”
太后心中震惊,目光缓缓扫过内室,只见一侧屏风后的软榻上,还搁着方婳的一件衣裳。方婳假意吃惊道:“臣妾该死,今早起身时竟忘了整理。”
太后推开了宝琴的手往前几步,蹙眉问:“你